七十四、只要動動小手指
普普通通筑基期看到前不久在天雷門五雷峰峰主收徒大典上剛剛見過的大師姐顯露出“真容”，黃土宗宗主商封嵐也怔愣了片刻。
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點而朱，恍如九天玄女臨世。
大師姐身后跟著的親傳弟子弋努，原本也是世所罕見的美人。
但弋努捧著一盞青銅燈，竟生生被大師姐襯托成了一個捧燈侍女。
更詭異的是，向往和恐懼，這兩種堪稱對立的情緒，同時出現在商封嵐的心頭。
只是商封嵐畢竟是大乘期修士，且一向主張清修，他平日里還要時時壓制心頭想要打死師弟的想法，早已練就了不俗的定力。
他很快回過神來，對林玄真拱手為禮，問道：“大師姐駕臨黃土宗，所謂何事？”
話落，眼角余光瞥到身邊的師弟寇峪那一副神魂顛倒的癡迷模樣，商封嵐的眉頭頓時狠狠一皺。
黃土宗那些普通的弟子一臉癡迷也就罷了，寇師弟這么也是這副色迷心竅的模樣？
商封嵐心中對大師姐真容的驚艷感，在那一瞬間，悉數被滔天的嫉妒之情蓋過，心中的暴虐再難壓制。
憑什么寇師弟這樣的心性，生來就擁有出類拔萃的陣法天賦？！
要不是他這個師兄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打理黃土宗，師弟還能成天研究那些耗費材料的陣法，天天晃來晃去還能當個被宗門上下敬重的陣法大師？
不，像狗師弟這樣的天才，根本不懂純靠苦修才能勉強跟上的普通修士的痛苦！
寇峪就是他這種沒有陣道天賦的修士最大的心魔！
殺了他，看他還敢不敢再說什么“聚靈陣很簡單只要動動小手指”這種話！
挫骨揚灰，看他還拿什么來動動小手指！
骨灰撒進北沉海…
林玄真看見商封嵐問了一句話后，便雙目失神，著了魔似的，抬手作劍指，迅疾如電地向寇峪的眉心點去。
她立即知道，這又是天魔玄真在搞鬼。
天魔玄真雖然無法處于主導地位，但放出些魔氣干擾其他修士，或者直接放大他人心中欲念，卻是再容易不過的。
林玄真連忙收斂氣息，一個定身咒就阻止了慘劇的發生。
天魔玄真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問題，還十分“好心”地勸道：“玄真，他連自己的師弟都想殺，早已心魔纏身。而且他與你六師兄開陽長相相似，你不喜歡，干脆讓吾把他殺了吧！”
若是將所有不喜歡的人都殺了，她這個混沌體和天魔體又有什么兩樣？
而且殺人造成的沖擊，對她的神魂十分不友好。
林玄真還記得之前在鳳麟洲，因為自己沒有控制好五雷符誤殺了一個修士，她當時對身體失去了控制，突然產生的威壓險些把在場的白霜見和任綺都給碾碎。
那修士也不是好東西，但她依然心神震蕩，失控了。
她要是認同了天魔玄真的說法，估計就是再度對這身體失去控制，主導權自然落在天魔玄真手中。
更何況，在她的干涉之下，商封嵐沒殺成，便不可以預設的罪行評判他。
林玄真草草應付了天魔玄真一句，道：“若不是你故意勾起他們心底的陰暗，又何至于此？”
只要修士心底存著七情六欲，便會被天魔玄真操控放大數倍，簡直防不勝防。
這也是堂堂大乘期修士的商封嵐和寇峪都不曾發現異常，直接中招的原因。
林玄真在撤下定身咒的同時，開口喚道：“商宗主！”
商封嵐的指尖已經碰上了毫無防備的寇峪，突然渾身動彈不得，心中一緊，神智一清。
他瞬間明白自己方才被心魔控制，若是指尖那道劍氣穿透上丹田和識海，即使是寇峪這樣的大乘期修士，也會神魂受損。
幸好大師姐以絕對的境界差距，以定身咒阻止了他，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是他向來將自己的心魔壓制得極好，也找到了“揍師弟”這個減輕魔念的辦法，為何會突然間爆發出來，還如此迅猛？
商封嵐來不及思考，寇峪已經有清醒的跡象。
他連忙收回指尖就要激射而出的劍氣，劍氣易收，這劍指的行為就很突兀了。
商封嵐急中生智，順勢屈起手指，給了尚未完全清醒的師弟一個腦瓜崩。
一聲脆響，寇峪額頭上被自家師兄狠狠地彈了一下，登時捂住額頭驚得彈跳起來，總算是完全清醒過來。
這一清醒，寇峪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他感覺自己方才好似著了魔一樣盯著大師姐，幸好師兄喚醒了他，否則就要釀下大禍！
修真界許多女修都不喜歡被男修用癡迷的眼神看著，曾經出過多起“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就打起來”的事。
看大師姐的溫柔又包容的樣子，大概是不會被她打了。
但此事若是傳出去，被大師姐的護花使者、雨花閣閣主楚惜時知曉，他一定會提出跟自己比試陣法造詣。
寇峪還真沒什么把握。
畢竟楚惜時因為想要和大師姐志同道合，于陣法一道上，也有幾分造詣。
到時候他這個專門的陣法大師輸給了隨便學學的楚惜時，必定會心境大損，影響修煉！
天道不公，竟有楚惜時那樣丹符器陣劍樣樣出挑的修士！
不對，說起來，天道也沒有偏愛楚惜時，否則他又怎會被大師姐拒絕呢？
這么一想，寇峪又釋然了。
雖然輩分是小了點，但認真算起來，他也是五雷峰記名弟子呢！
四舍五入，也就是修真界第一陣法師，玄真大師姐的徒孫了。
大師姐應該不至于跟他這個徒孫計較的。
寇峪看了一眼商封嵐，看在他出于好意的份上，便沒有說些什么。
只放下腦門上的手后，對著面沉似水的商師兄，討好地笑了笑。
相較于之前在萬族集市，他被不知為何而暴怒的商師兄打斷了渾身的骨頭，這一回只是一個小小的腦瓜崩…
還好還好，商師兄還是知道心疼他這個師弟的。
寇峪縮了縮腦袋，默默地挪了一步，與商封嵐和大師姐都拉開了距離。
見寇峪如此，林玄真輕笑一聲，直入主題道：“寇峪，八年過去，你那兩具神機傀，是否完好？”
寇峪目光癡迷，卻無淫猥之意，所謂君子好色而不淫，她自然不會計較許多。
而且最有色欲的，不就是她體內的天魔玄真么？
沒記錯的話，寇峪還是小師侄常思意的記名弟子。
林玄真隨手為受到天魔玄真的影響而似嗔似喜瘋瘋癲癲的黃土宗弟子們，施了一個大范圍的清心咒。
黃土宗弟子紛紛清醒，恢復了神智。
他們面面相覷，發現自己不是唯一一個被魘住的，才松了口氣。
以神識傳音交流一二之后，眾弟子才發現各人進入的似乎不是同一個夢魘。
只是再深入詢問，眾弟子便緘口不言，再不敢直視大師姐的面容。
這些弟子無不以為是自己直視冒犯了大師姐，才在無意識中入了大師姐操控的夢魘。
要不然，怎么會陰暗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差點就和旁邊的同門打起來呢？
那不同的夢魘令眾弟子心中警醒，原來自己距離道心澄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剛才也不見大師姐如何動作，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令數十個黃土宗弟子入了不同的夢魘，這得是多么強大的幻陣！
真不愧是第一陣法師！
商封嵐掃過這幾十個隨同而來卻無一保持清明的弟子，心里嘆了口氣。
他大乘期修為也被勾出了心魔，遑論這些修為不到化神期的后土殿管事弟子了。
危機就是機緣，這些后土殿的弟子經此一遭，也能更好地了解自己，對他們將來的心境極有好處。
大師姐果真深不可測。
商封嵐再度慶幸，自己接管黃土宗一來，不曾與天雷門為敵。
想罷，商封嵐便開口叫他們各自散了。
后土殿宗門事務繁忙，大師姐又突然造訪，摸不準大師姐的飛渡舟上究竟有多少人，這些弟子本來就是商封嵐臨時召來湊數的。
而寇峪聽到大師姐問起神機傀的事，不由一愣。
那兩具人形神機傀，他只拆了一具，還偷偷修復保留了一具。
可是大師姐似乎很不喜歡人形的神機傀，親口提議拆了重新做成獸形…
寇峪的眼神就此飄忽起來。
正當寇峪不知該如何回答之時，商封嵐又直接透露師弟的“大秘密”道：“寇師弟私藏了一具完整的神機傀。另外他還請炎極宗新任的宗主鐘丁巳，幫著重新煉制了獸形神機傀的部件。”
寇峪一臉驚愕地看向商封嵐。
為何商師兄知道？他明明就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啊！
商封嵐丟給蠢師弟一個不屑的眼神。
這宗門上下，還有什么是他這個黃土宗宗主無法掌控的？
…那些陣法除外。
林玄真指了指落后一步的弋努手中捧著的養魂燈，說道：“方寸城見微齋齋主方知萌的神魂在這養魂燈內，我想要那神機傀給她做身體。”
寇峪還在猶豫，商封嵐先同意道：“只是一具神機傀，大師姐需要，我黃土宗自然雙手奉上。”
他完全不在意什么神機傀。
與那死物相較，黃土宗能與大師姐、方丈島、見微齋搞好關系，比區區一具神機傀強得多。
而且能看到陣法天才的寇師弟從此一蹶不振，商封嵐是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
這下寇峪有意見了。
商師兄打他是為了驗證他的修煉進境，監督他的一舉一動是為了督促他上進，這他都能理解。
但神機傀可是他的心血，商師兄怎能越俎代庖，答應將神機傀送出呢？
寇峪正要開口拒絕，看到商師兄面目扭曲的樣子，生出的那點勇氣又消失了。
可是…大師姐的要求，不論是站在商師兄的角度，還是他作為五雷峰記名弟子，似乎都沒法拒絕。
林玄真看寇峪的表情就知道他不太樂意，又礙于自己的身份，不好拒絕。
君子不奪人所好，她承諾道：“只是臨時需要這么一具現成的神機傀試試。若是能成，我叫原知著給你提供材料，再重新做一具新的。”
寇峪當即不再糾結，點頭道：“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大師姐，請跟我來。”
商封嵐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恭敬地再度邀請道：“大師姐，請。”
林玄真便帶著捧了養魂燈的弋努，跟著這對師兄弟往寇峪所居住的九天湖走去。
在上古之時，黃土宗所在的安元州，大小湖泊，星羅棋布。
但幾萬年過去，目前的黃土宗山門內極少有湖泊，只有幾口地下深泉，宗門外倒是還有幾個不大的小湖。
后土殿就建在安元州最大的四海湖湖心小島上，但現在看起到倒像是建在山頂上。
而原先安元州內第二大的湖泊九天湖，如今也就剩下干涸的湖床。
這里地勢平坦，氣候干旱，湖底都已經開裂。
湖床底部散落了很多石塊，這些石塊是九天湖的防御陣陣基。
這些石塊每日都會隨著星辰日月的變化而自行移動，重新構成新的天然陣法。
若是對陣法一竅不通的，入了此處，只有被困死的下場。
商封嵐十分鎮定，他平常從不去黃土宗其他幾個湖走動，但這里除外。
他和寇峪的師父尚靜蕓上仙，正是此處湖主。
如今雖然搬離了九天湖，沒了九天湖弟子令牌，但他擁有宗主令，出入也沒有阻礙。
寇峪偷瞄了商師兄兩眼，他還是有些不信，師兄怎么可能知道他把神機傀藏在哪里？
這么想著，他就準備繞個遠路，看看師兄是不是在誆他。
剛向旁邊走出一步，商封嵐便開了口，“大師姐，寇師弟大概忘記地方了，還是我來帶路吧！”
寇峪失望地收回試探的左腳，只能順著商師兄的話，說道：“是啊，是我記錯了。”
修士若不是眉心的上丹田識海處遭受重擊或其他傷害，哪有可能會記錯？
天魔玄真煩躁道：“吾把這對師兄弟一起殺了吧！”
林玄真沒理會天魔玄真的格殺宣言，只面帶微笑地點頭，示意兩人趕緊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