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吾只取此人頭骨

　　天魔玄真從識海深處冒出來，說道：“這是吾的徒弟嗎？徒弟的眼睛真好看，吾喜歡！想把它們挖出來…”

　　林玄真意念駁回：這是我的徒弟，而且不許隨便挖人眼睛。

　　魔魂就是魔魂，隨心所欲無法無天。

　　還挖眼睛呢！

　　這都是跟誰學的，跟小白嗎？

　　魔魂沉默一會兒，又嘻嘻笑道：“那吾不挖，讓徒弟自愿獻出怎么樣？只要吾扔出一縷魔念…還有小白，他也和吾一樣喜愛人族嗎？他長得好看嗎？”

　　林玄真皺了皺眉，“喜愛人族”，就是拆人頭顱、挖人蝶骨、誘人自摳雙目？

　　神識編織成網，把黑漆漆的魔魂一兜，強行拖回了識海深處。

　　林玄真拿著念珠的手頓了頓，將其扔進了儲物鐲的角落里。

　　她估摸著靈力的量，施了個清塵訣，這才心平氣和地看著弋努，笑問道：“阿努，從我入塔之后，過去多久了？”

　　弋努見師父將念珠收起，正要再勸，卻發現師父身上的魔氣已經消失了。

　　她恍然，自己這是關心則亂了。

　　師父是什么人？

　　她可是能隨意處置本源道種之人，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清除魔氣，哪里需要借助無貪法師的念珠呢？

　　想到這里，弋努立即回道：“回師父，您進入鎮魔塔已有九九八十一日。”

　　當下掛念的師父身上沒了魔氣，弋努才感覺到丹田處靈力耗盡之后的酸痛。

　　她抿了抿唇，悄悄從梅花戒中取了一枚回元丹服下。

　　師父身上雖然沒了魔氣，但容貌確實變得更加精致惑人。

　　難不成，任綺所說，師父一向易容而不求表象之美，竟是真的？

　　這些暫且不提，鎮魔塔四方坐鎮的十八羅漢既然已經出手重設結界，誰知道那些聞魔色變的法師會不會相信師父的話？

　　師父以一敵十八對上那十八位高僧，無論勝負，對師父都沒有好處。

　　想到這里，弋努便忍不住催促道：“師父您也差不多該回天雷門去，開啟雷池秘境了。”

　　“轟——”

　　鎮魔塔猛地向下一沉，整個塔身又傾斜了小半。

　　巨大的聲響終于引起了林玄真的注意。

　　她轉身用空著的右手隔空輕輕一扶，那鎮魔塔下陷和倒塌的趨勢便瞬間止住了。

　　林玄真強大無匹的神識掃過彌樓山和妙高山，尋找著合適的地點，準備重新安放這供奉著無數高僧舍利的浮屠塔。

　　七層八面浮屠塔上供奉著無數舍利，若是完全倒塌，舍利滾落一地，反而顯得對那些坐化后留下舍利鎮魔的高僧，有些不公了。

　　林玄真掃視一圈，沒有發現一處無人且平整足以放下這整個浮屠塔的空地。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及自在門的山門布局了。

　　在彌樓山上除了屋舍、靈田之外，幾乎沒有一處無用的空地。

　　最大的一處空地，竟然是無貪法師放著香爐的那個小禪院。

　　據說這是因為上古時候有不少草木成精，自在門始祖認為千年草木亦是有情眾生，因此只在最小限度內伐木建屋。

　　既然沒地方挪放，那只好在原地折騰。

　　想罷，林玄真直接把整個鎮魔塔，像拔筍一樣向上一拔。

　　經過剛才破壞結界和清塵訣的兩次施法，林玄真這一次將靈力的量掌控得精準許多。

　　她沒有把浮屠塔捏碎，只是懸在半空。

　　底下萬骨枯墓暴露出一角，可以看見里面已空無一物，就連一根完整的骨頭、一粒星辰砂都沒有剩下，更找不到一絲殘存怨氣。

　　林玄真回頭看了一眼，神識無聲無息地掃過盯著自己動作的十八位法師，才開口說道：“諸位法師請看，鎮魔塔下已經空了。”

　　伴隨著佛音繚繞，從半空中傳來一道雄渾的聲音，正是一位禪師：“玄真施主以身鎮魔…許是出家人孤陋寡聞，竟然從未聽聞以身飼魔，度己度魔之事！”

　　另有一道比丘尼的聲音響起，“玄真施主，無執師兄所言甚是。貧尼也對此心存疑慮，可否近前查看一二？”

　　林玄真收回手點了點頭，任由那浮屠塔停在半空，“請吧。”

　　她倒是無所謂，等這些功德金光極盛的高僧確認完之后，再把萬骨枯墓填了，放好鎮魔塔，也耽誤不了太多功夫。

　　還能叫自在門的這些法師都安心。

　　只是識海深處又響起天魔玄真的聲音，道：“這些人的腦袋都滾圓滾圓的，腦后那塊蝶骨一定也很漂亮！吾喜歡！”

　　林玄真沒理會魔魂對十八法師的頭顱鑒賞評價，反正她也只能發表一下血腥的想法而已。

　　所謂物極必反，魔念若是壓制太過，也容易招來反彈。

　　她還要魔念協同自己修煉，共同壯大變強，一起修好通天階的，而且用的還是同個身體，她這也算是善待自己。

　　弋努見自家師父面對高僧質疑，依然如此溫和，不由抿了抿嘴，悄悄握緊了拳。

　　按照她的想法，師父都把鎮魔塔舉來舉去了，雖然是隔空的，但也足夠說明師父沒有問題。

　　剛才不過是師父封印天魔之后，殘留的一絲魔氣罷了。

　　很快弋努又想通了，那是師父作為修真界最強者自帶的淡然，可她還是個“金丹期不懂事的晚輩”，不一定非得心胸開闊啊！

　　于是，弋努開口催促道：“勞煩諸位法師體諒，動作快些！我師父為了鎮魔，將天魔封印于身，還要幫你們護塔，屬實辛苦！”

　　天魔玄真哈哈一笑，聲音里帶著些別樣的趣味，說道：“這個徒弟，吾喜歡！把她讓給吾吧！”

　　想要徒弟自己收去，這可是她這鴻蒙紫氣混沌體的第二件貼心小棉襖。

　　天魔玄真竟安安靜靜，沒有回話。

　　林玄真這才發現，那位說話的比丘尼已經到了近前。

　　那比丘尼先對林玄真雙手合十行了一禮，“玄真施主萬安，貧尼惠秀。”

　　打完招呼，她才往萬骨枯墓露出來的那一個深坑里看了一眼。

　　隨后惠秀法師取出留影石，將萬骨枯墓里的景象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地記錄下來。

　　這之后，那比丘尼才回身問道：“不知貧尼能否探視玄真施主身上氣息？”

　　原來是要探查她身上氣息，難怪派來的并非十八位法師之中最強的那位無執法師，而是與自己同為女子的比丘尼惠秀法師。

　　林玄真還沒回答，就聽那惠秀法師繼續解釋道：“天地怨氣所化天魔之強，我自在門十八羅漢都沒有十足的封印把握。只勉強和圓寂的高僧一道，將其拘在這本就存在封印的萬骨枯墓中。”

　　在自在門創建之初，這里的天地怨氣還沒有這么強。

　　那些緩慢滲透出來的天地怨氣，經過稀釋化成魔氣后，便容易化解得多。

　　按理說，在佛門之地，這怨氣一絲一縷，經過佛門弟子日久天長地化解下來，本應漸漸消弭才對。

　　但事與愿違，隨著每一萬年出現一個的混沌靈根冒死闖塔，入魔后被收入鎮魔塔，那怨氣滲透得也越來越多。

　　林玄真見惠秀法師慈眉善目，語氣不徐不疾，將鎮魔塔的由來和萬骨枯墓中的天地怨氣來源的猜測娓娓道來，心里先生出幾分好感。

　　而且惠秀法師身上是一股叫人無法忽略的剛正之氣，林玄真便知此人是走怒目金剛的護法路子的。

　　于自在門與自在庵，既有霹靂手段的怒目金剛，也有慈悲心腸的低眉菩薩，并不稀奇。

　　但這樣的比丘尼，林玄真這個極少來彌樓山的，還是第一次親見。

　　林玄真也想知道他人能否發現自己身上的異常，便配合地伸出手去。

　　同時，林玄真再度收斂氣息，以防天魔玄真出來搗亂。

　　“玄真施主，冒犯了。”惠秀法師因躬耕自給和常習金剛拳法而略帶粗糙的手指，剛一搭上林玄真的手腕，便有一道剛正之氣從指尖溢出。

　　但很快，尷尬的事就發生了。

　　那道剛正之氣，根本無法鉆入林玄真的皮膚，遑論經脈了。

　　林玄真這才想起，她又忘記自己這軀體，早已是星辰石匕首都無法破壞的神軀。

　　煉化天魔玄真后，肉身強度也應該更上一層樓了。

　　區區剛正之氣，想要進入她的經脈，無異于癡人說夢。

　　惠秀法師嘗試了幾次，都不能成，還是林玄真自己開了口：“惠秀法師，我剛出來時身上的魔氣，都是在萬骨枯墓里沾染上的。”

　　惠秀法師只能確認林玄真身上魔氣已經消散，更多的卻無法確認，便有些左右為難。

　　聽到林玄真的話后，她又想到大師姐玄真近年來的名聲和八年前在萬族集市的表現，心里也傾向于無嗔師妹“玄真大師姐有大慈悲”的說法。

　　弋努在旁補充道：“惠秀法師，您看我師父能這樣輕易地高舉鎮魔塔，便可知她將天魔封印得多好，一絲魔氣都不曾泄露。再者說，這修真界還有誰的陣法造詣能比我師父更強？你自在門做不到的事，我師父能做到，很正常…”

　　林玄真看了弋努一眼，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差不多，差不多就行了，徒弟看她的濾鏡也太厚了點吧？！

　　天魔玄真又冒頭了，“吾厭惡此人，快將身體交給吾，吾只取此人頭骨！”

　　林玄真：…

　　自在門的僧眾只是想確認天地怨氣是否封印得天衣無縫，擔心那怨氣泄露，為禍凡俗，本無惡意。

　　不過佛法對魔氣本就有克制作用，天魔玄真厭惡佛法精深的高僧，再正常不過。

　　林玄真沒興趣與這惠秀法師比劃拳腳，自然是息事寧人為上。

　　魔魂卻恰恰與她相反，最是嗜血好戰，甚至可以血煞之氣、魔氣、怨氣等為食，強大自身。

　　當初神魔大戰，那些善戰的神族，對上天魔玄真，也是毫無反抗之力。

　　天魔玄真如砍瓜切菜般，屠殺了那些氣焰最高的神族，還因為殺戮產生的血煞之氣、怨氣等，越殺越強。

　　林玄真相信，只要把身體的主導權交給魔魂，天魔玄真就能把這自在門都給殺干凈。

　　因此，面對天魔玄真的要求，自然是果斷拒絕。

　　“吾才不會殺干凈！那個執凈小和尚眉清目秀，吾可以留下他…”

　　魔魂看著飄到眼前的創世靈火，求生欲令她消了音。

　　本來這身體的主導權就搶不過混沌玄真了，再被創世靈火沾上，變得虛弱一些，那就更加搶不過了。

　　天魔玄真在萬骨枯墓里便發現了，當下還真的是“混沌玄真的時代”，她對混沌玄真無可奈何。

　　當時她若是不同意，也會被強行煉化，只不過花費時間長些。

　　天魔玄真發現，她只能對混沌玄真造成有限的影響。

　　她的想法能被感知大半，她卻只能感知混沌玄真的一小半，還要連蒙帶猜，才能摸準混沌玄真的心思。

　　要不是為了混沌玄真故意叫她感應到的那些美人，她才不會這么配合！

　　就算不能對玄真做些什么，叫她意亂神迷一小會兒，還是可以的。

　　眼下沒有別的美人兒，不還有徒弟和混沌玄真自己嗎？

　　吾其實不挑的，嘿嘿。

　　林玄真被腦海中出現的信息弄得哭笑不得，天魔玄真連自己都能下手，還真是不挑。

　　惠秀法師與無執商量了一會兒，才對林玄真道：“貧尼與十七位同門愿意相信玄真施主將天魔封印于自身一事。但玄真施主若是有克制不住天魔的跡象，務必通知自在門。我們必將現身協助玄真施主克制天魔。”

　　能和平解決，林玄真自然十分滿意。

　　又聽惠秀法師說道：“有勞玄真施主稍等，待貧尼將萬骨枯墓填上之后，再將鎮魔塔歸位。”

　　就算她不說，林玄真也打算這么做的。

　　她點了點頭，抱著毛毛，叫上徒弟，往邊上走了幾步，方便惠秀法師施法。

　　只見惠秀法師捏緊雙拳，交替捶擊地面。

　　空中產生了奇異的波動，好似有金色透明的降魔杵在半空中幻化出來。

　　隨著惠秀法師的錘擊，那降魔杵實實在在地落在半塌的萬骨枯墓墓室頂上。

　　嘩啦啦的泥沙碎落聲后，整個萬骨枯墓的墓室都露出來，竟和鎮魔塔外十八羅漢所設下的結界一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