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四章,洽談
郭喻人雙手捧信，山濤海嘯般掀起心頭浪潮，舅爺忽略梁仁在這信里認女兒，看到的僅有殿下的一派豪情。
需要依附奚家嗎？
需要嗎！
答案應是斬釘截鐵般的一個字，不。
淚珠隨著怔忡緩緩流下面頰，帶出的還有祖先遺留在任一代子孫處的鐵骨錚錚。
帶著信來見承平伯夫人，恢復平靜的郭喻人道：“我剛剛回絕奚重固，妹妹需要的不是嫁女，而是娶婿，當年跟我一批逃出的兄弟們超過百人，有些投外省隱名埋姓，有些轉換道路投奔寧王，”
他仰面有嘆息，據他知道的寧王處沒有他家的兄弟，也沒有其它人家的子弟。
如不是另行尋到好去處留下，那就是陰陽相隔。
“我、常佳旗......我們都超過成親年紀，殿下曾勸說來著，可是家仇不報難以安心，見到殿下這信我想通，我剛讓人知會佳旗他們快馬過來商議，讓一部分的兄弟先行成家。”
梁寶貝醒著呢，這會兒在舅舅懷里啊啊啊，小模樣兒極是可愛。
郭喻人摸摸她的小腦袋：“寶貝大上幾歲也無妨，民間不是有話，女大三抱金磚，明年后年的不拘哪個兄弟生下兒子，如果妹妹相得上，就和寶貝定親事，招贅的親事。”
梁寶貝聽得說寶貝，笑成一朵小花。
承平伯夫人大為感動，拿著信的她輕咬嘴唇：“哥哥為我母女考慮周到，我就更不能讓哥哥為難。”這里有殿下為難嗎？這對兄妹都沒去想，縱然想到么，也要刻意的忽略掉他。
“哥哥請大將軍過來，我有話當面說出。”
奚重固很快到來，舅老爺在晉王府閑人一個，喬遠山等官員陪同著他，和郭喻人的態度差的不遠，都是分庭抗禮的意思，奚重固樂得來見見伯夫人。
承平伯夫人雖有爵位，可也不敢怠慢手握兵權的大將軍，也不能怠慢南興的舅老爺，她在大門以內的影壁后面迎接，風雪中凸顯出紅唇嫣紅面頰緋然，眉目似名家手中勾勒般的清晰。
這是第二次相見，梁寶貝在秦氏房里，天寒不愿意她出來受凍，另外，伯夫人和奚王妃撕破臉面，她才不會巴結舅老爺到再次抱出梁寶貝。
奚重固重點看的也是她相貌，一眼看去，伯夫人和晉王面龐眉眼都極相似，這多少打消他一些疑心，其實就在他忽然決定結親的時候，就知道梁寶貝說不定誤打誤撞的和晉王撞臉。
他麾下兵將無數，隨時挑得出來天南地北的籍貫，雙生兄弟們的面龐，不能拿著兩個相似的人就當成兄弟、姐妹又或者血源親戚，只能說奚重固聽得出來唐氏和周媽媽的話，她們都以相似為理由，認為不得不防，奚端秀又哭的奚重固煩心。
奚重固知道和晉王的這場聯姻里他有大意的地方，而奚端秀也著實稚氣未脫，他就臨時想出定親梁寶貝的法子，一來奚家鼎盛世家遠勝過林家，二來如果這孩子真的是梁仁的，也再次締結親戚。
梁仁不見得同意，奚重固也想到過，他還想過承平伯夫人不同意，郭舅爺不會同意，自從舅老爺來到南興，林家舅老爺的話里沒有一句不是聲明南興的地位、他郭家的地位。
奚重固大多丟雙耳朵過去，都懶得理會。
一女百家求，這是奚重固本人示好，同意與否是對方的事情。
他坐下來的時候，并沒有認定伯夫人一定會同意；也沒有認定伯夫人不同意，自己就需要大動肝火。
真正的世家子弟都具有城府、謙遜等等美德，奚重固是這樣，郭喻人等也是，當然他們驕傲起來也夠分量。
端起茶碗喝著，奚重固想到的是伯夫人對得上妻子江氏所說，她恭恭敬敬的沒有失禮，大將軍當然也不會，也依禮而行。
可見又是十五妹錯了，奚端秀嘴里的承平伯夫人飛揚跋扈、目中無人、小家女登上枝頭就忘本等等等等，后來又詢問周媽媽，周媽媽認為這些形容詞應指南宮夫人合適。
舅太太江氏還能降尊紆貴，舅老爺堅決不會，奚重固可不會為晉王枕邊人花功夫，他眼前只想到的是承平伯夫人看著倒也入眼，十五妹理當籠絡于她，這個傻妹妹到底在想什么？
沒等奚重固準備的寒暄話拿出來，像年輕守節令人起敬這樣的話，承平伯夫人開門見山，問過舅老爺一路辛苦，再謝過他愿意給寶貝定親。
“我南興的好孩子其實不少，舅老爺讓我哥哥傳話，我想舅老爺發話，怎么敢不從，不過想來哥哥素來懂我心意，也轉告舅老爺，我家寶貝是招贅女婿。”
奚重固道：“夫人為養老來想，招贅是應該的，為你林家的爵位著想，也應該招贅，我不答應招贅，是寶貝定給我四房的侄子，夫人養老不必擔心，而我奚家的子弟也不會貪圖別家的爵位，若是他想，他自己會掙。”
奚家這些代沒有封爵，有一代的時候聽到一個消息，據說那個時期的當今認為奚家從戰功上得到的錢財豐厚，朝廷沒必要再給予采邑這種。
奚家聽過一笑了之，此后的子孫愈發對封爵冷淡，沒有爵位也沒有人敢小瞧奚家。
太子梁潮為奚重固的一封示好書信欣喜若狂，歷代奚家的子孫很少寫諂媚書信，想來他們都會寫，奚重固不就表現一回。
奚重固大大咧咧的，真的想要爵位對于奚家的子弟們不難。
這話換一個人說，只能是個笑話，奚重固說出來卻令人敬服。
承平伯夫人肅然起敬，以她個性，又正在籌劃和魯王府抗衡，敬完了也就拉倒。
“我知道舅老爺所言極是，舅老爺所說到的，都是好孩子。”
奚重固琢磨下，這味道像是不對，抬眼看看郭喻人，郭喻人扭開臉看向晉王府。
伯夫人倒沒有諷刺的意思，她接著道：“所以我想寶貝的親事暫緩一時，孩子們還小，等到十歲八歲的，能看出合得來，再定親事不遲。”
她笑盈盈：“如果我家寶貝到時候和別人家的好孩子合得來，舅老爺家這親事我只能說聲見諒，如果到寶貝十歲八歲，舅老爺還肯拿出好孩子來和寶貝玩耍，他們合得來的話，只要寶貝喜歡，我沒有不從命的道理。”
這是雜貨店出來的姑娘？
這個女子膽量其大。
這是真的一女百家求，她要讓女兒長大自己挑。
本就沒帶著輕視之心的奚重固完全沉靜下來，仿佛在思索伯夫人的提議。
郭喻人微微的笑，他肯和伯夫人認親戚，就是事先看到伯夫人的長處，她的不卑不亢不比世家的姑娘遜色，這樣的拒絕其實也沒有拒絕，可比他的拒絕要委婉的多。
片刻的沉默過后，奚重固道：“好吧，孩子們親事本不應該草草，改天讓我家四房把孩子送來請伯夫人過目。”
郭喻人笑逐顏開的拱手：“那便再好也不過，”郭舅爺近來一直和南興舅老爺別苗頭，他就勢乘勝追擊：“久聞奚家的子弟個個出眾，還請多送幾個好孩子來，您知道的，一女百家求嘛。”
他離座深揖一禮，承平伯夫人跟隨著拜了下去。
奚重固請他們起來，可是氣勢掉落的不是一成兩成，就在剛才他同意伯夫人的話時，哪怕還沒有說出送孩子來看，一女百家“求”的姿態已成，他奚家變成被挑剔的一個求親的，這就落在下風。
郭喻人又來上這么一句，又兄妹大禮感謝，也不會提升奚家被挑挑撿撿的地位。
奚重固到這把年紀，都說他有福氣，勝仗沒少打，虧也是吃的，很多時候他大度量的不把吃虧放心上，只要不動根本。
眼前這個虧他也是一樣不動根本，丟了些許的顏面而已，他也一樣沒放心上，尋思一下，如果十五妹有雜貨店姑娘的這厲害勁頭，是不是這場聯姻里他可以舒坦許多。
他出了這么一下神，承平伯夫人讓人換茶，天冷，給舅老爺送熱乎的湯水，一番殷勤之后，伯夫人笑容滿面的再給他一擊。
“難得舅老爺上門，有話還是明說的好，否則為這樣的小事登門，未免有人說我心眼窄。”
奚重固就看過來。
“前年我奉旨進京朝賀，在慧妃娘娘的永和宮里受到王妃奶娘的抹黑，她顛倒黑白指責我和殿下有染，因此我差點死在慧妃娘娘面前，事后有人對我說這出自王妃指使，我想我不是唐氏，也不必沒有證據顛倒黑白，也不能隨意的就指責王妃，不過唐氏的話我就是人證，請舅老爺就這事情給我個說法，唐氏她從哪里得來的這種消息，要么她說出來，我應該和誰理論，要么她理當向我賠罪。舅老爺您看呢？”
郭喻人默不作聲，從他接待奚重固就沒有提過，他忙著重樹南興地位，和喬遠山等忙活的是一件事情，唐氏雖是陪嫁，現在歸晉王府約束，要找應該找晉王，由晉王再問到晉王妃那里。
這種帶出向晉王妃的疑心，并問到奚重固面前的話題，也只有當事人承平伯夫人合適提出。
奚重固回答的并不困難，事情出來后，他曾讓梁仁只管處置唐氏，梁仁當時忙的為女兒而多多積累舅爺的歉意，晉王殿下漂亮的打了個官腔，聲明他可以看在舅爺份上原諒一回。
在此，奚重固再次堅定他的立場：“這樣的人，若是還在我家里早就沒命，我也再三聲明晉王宰了也罷，留著也是丟人，她抹黑的何嘗僅是夫人，還有奚家呢。”
塌沒下眼皮：“晚上我再給晉王去封信，讓他寫信給郭將軍，這就殺了吧。至于我現在可沒法處置，夫人請體諒，這等貨色已陪嫁到晉王府，現在是晉王府的人。”
這話極大的點醒承平伯夫人，晉王殿下向寶貝的“霸占”心思時常可見，比如家里三五天一回的收到晉王府送來的各色物品，寶貝的成衣、衣料、首飾、飲食等等，讓伯夫人氣的冒泡，這么些寶貝用不完，當娘的滿心里想準備的就沒有必要。
這不僅是想養女兒，這是想強占女兒，伯夫人堅決不允許，可她還是沒有辦法，這些東西和銀票一樣都由秦氏經手，梁文或梁武送銀票來、送東西來，都躲著她只見秦氏。
秦氏還指望殿下出副嫁妝及給寶貝挑個好女婿，給什么她就收什么。
伯夫人敬重老妾，只能三五天一回的咽下這口悶氣。
奚重固的話讓她醍醐灌頂，從晉王大把的錢和東西送來，可以看出晉王妃沒有當家，任何一個主婦都不會放過這大筆錢物的失蹤。
那么，當家的殿下為什么沒有動唐氏？
伯夫人不懂，奚重固似懂非懂，郭喻人早就看出殿下動機不“良”，可他樂于見到奚家的低頭，也一直在遏制殿下向寶貝的“野心”，郭喻人裝出一臉的我也不懂。
奚重固的話在承平伯夫人心里種下一個萌芽，話說的差不多，奚重固告辭出門，伯夫人急急的尋找秦氏，把新起來的這點疑心告訴她，并道：“姨娘，以后不要再收晉王府的東西。”
秦氏吃了一驚。
這兩年里她也想過唐氏、晉王妃等的問題，還不止一回的和伯夫人商討過。
后來有了寶貝，無形中感覺虧欠晉王妃，就覺得不追究唐氏，從而心思上持平。
晉王妃和唐氏打算置伯夫人于死地，伯夫人從殿下這里得到傳承林家的子嗣，一個是死，一個是生，應該是可以持平，也就不管怎么想這筆債在承平伯府單方面的心理上就此了結，留下的也就只有永遠不變的防范。
有了寶貝百般的好，秦氏面上的皺紋都像抹平幾分，要是沒有今天伯夫人再次提起，又有奚大將軍主動提親事在內，秦氏估計想不到唐氏。
老妾想到林老夫人無意中發的牢騷：“這大家里的事情，但凡蹊蹺的，都不能用常理尋思，一般都有一點幾點的鬼在其中。”
秦氏覺得這一回主母想對，晉王殿下想爭孩子的意思明擺著，他對于唐氏放長線釣大魚，準備拿晉王妃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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