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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六章,血性

  這個新年算京里倒霉,宮門行刺外加全城戒嚴,溫恭伯府的白事與戒嚴同時進行,倒不能算影響新年情緒,鞭炮不許燃放的寂靜里,寒冷無限的放大著。

  馮慧妃并沒有移宮,永和宮的大門緊閉,幾個太監守著,這里的宮人們習慣當人上人,在收到圣旨后擺舊威風有過,好聲好氣有過,都被擋在宮門之內。

  送不出去信,也傳不出去話。

  失寵像塌整個天,是永和宮此時寫照。

  慧妃呆坐等著,她天佑早慧的兒子并沒有來,官德妃雖陪伴當今身側,慧妃從不善待兒媳,指望慶王妃出現也不現實。

  夜深霜重,馮慧妃支撐不住疲倦,沉沉睡去,心累身累后的覺過得快,仿佛她剛合上眼,尖叫聲響徹耳膜。

  多年余威浸潤身心,馮慧妃沒睜開先惱怒:“何事喧嘩!”等到她睜開眼也還沒有想到她的禁足,由不得的先紅唇一張,另一個恐怖的尖叫出來。

  她輝煌顯赫的拔步大床里擺著精致案幾,案幾平時放夜晚取用的茶水,現在被一件宮衣占據,這是馮慧妃昨天朝賀時的正式冠服,鋪開在案幾上,在視覺里正中間是心口的位置,其實穿上身這里不是,鋒利的短刀插在上面。

  一個字也沒有。

  就像妙手空空兒來了一遭,只留下一把短刀。

  這驚悚的場面里,馮慧妃嚇的魂不附體,腦海里一行字反復來回,這是宮里,這是宮里,有人要取她的性命以宮衣擺放在拔步大床內的位置來看,昨夜她的性命確實在別人掌握之中,卻沒拿走。

  可是馮慧妃想的只有,有人要取她的性命。

  隨即她癱軟在地失聲尖叫的更加厲害:“晉王!晉王!晉王”

  足有一個時辰,永和宮里一片混亂,請醫生、查門窗,又偏偏不能隨意出入,先自己亂了個群魔亂舞。

  出這么大的事情,慶王總算可以進宮,被阻擋一夜的梁涵狂奔到慧妃身邊,慧妃的眼神渙散,昨夜準備好的,讓兒子為她出氣的話不翼而飛,她甚至話也不會說了,裹著被子瞪著床前案幾,那里已拔掉刀拿走宮衣,可是烙印在慧妃眼里,在慶王的呼喚下,慧妃輕聲的道:“晉王,晉王,”

  僥幸她能說出話,也還是只這兩個字。

  慶王淚如泉涌,他覺得完全明白母妃的意思,痛哭道:“母妃您放心,兒臣一定上心,一定勝過晉王,晉王他沒法和兒臣相比,大婚的事情,是兒臣讓他,可憐他過往被克扣太多,您就當是兒臣讓出去的”

  慶王妃聽著有些動容,憑心而論,她不希望慶王精明,慶王要是精明,她和路子威就沒法時常相會,可人心有時候犯矛盾,慶王要真的精明,對于官家總有好處。

  她思忖著,倘若慶王真的立志,自己是幫他呢,還是作對?

  她剛想到這里,外面哭聲大作,在宮里這動靜仿佛國喪,一大堆馮家姑奶奶沖進來,慶王府的馮側妃、馮貴妾、馮姨娘們已讓數目達到三十六名,這聽上去還是個吉利數字,就是一窩風的跑來,你爭我搶的論前后未免敗興。

  馮姨娘跪下來大哭:“娘娘您可不能有個好歹啊,您還沒有為我作主呢,我怎么就不如姐妹,在閨中的時候您夸的是我,怎么她就能當側妃,我就只是姨娘,娘娘您可千萬好起來,我還沒當上側妃呢”

  她一面哭,一面膝行著往床前挺進。

  她倒是想到床前的位置,抱得住馮慧妃的衣角再跪,可是她只是姨娘,離貴人的遠近與她的身份相關。

  馮貴妾就可以多進前幾步,可“貴妾”這個名號終究不是朝廷體制里的,僅是自己家里自娛自樂,也僅是慧妃娘家人,在慧妃的宮殿里才能多進前兩步,她跪的慢一步,就和馮姨娘并肩膝行。

  馮貴妾試圖用哭聲壓倒對方:“娘娘啊,姐妹有大有小,這身份也要按高低而成,娘娘啊,我又為什么不是側妃呢,那不要臉的狐媚子反上臺盤,娘娘啊,您給我評完道理再走啊”

  這位又狠點兒,直接認定馮慧妃離死不遠。

  歸功于慶王妃的大度能容,馮側妃不止一位,全是姐妹,在閨中的時候互相認得,兩位姨娘罵著,指出來姓和身份卻沒指名字,所有的馮側妃炸毛。

  七嘴八舌的回敬聲里,亂七八糟的論理聲里,拔步床內外活似小鬼群毆。

  宮人們氣弱下來,不敢和平時那樣呵斥重責,慶王妃一向是大度能容的人,只有慶王能在這個場合當家,看把慶王殿下忙的,拉起這個,又倒下那個,扶起一個,又對著另一個著急。

  馮家這些姑奶奶抓住機會往他身上貼,抱大腿送胸脯的借機邀寵。

  慶王妃嘴角噙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她就不應該高看他,這種時候慶王一跺腳敢宰兩個,從此洗心革面兼修文武,哪怕他三十、四十也能有出息,可是他.....在脂粉堆里先立不起來,被這一群馮姑奶奶們糾纏著,把氣息虛弱的馮慧妃丟下來。

  官家的功績浴血而來,官家的子弟不論男女皆在血性,慶王妃官氏再次把丈夫看到腳底下的地窖里去,她瞧不起他,從大婚那天就沒瞧不上他過,今天依然如此。

  慶王妃不經意的想到承平伯夫人,她第一眼見到對方,她被按在地下苦苦掙扎,伯夫人用身上每一寸骨肉表達著強烈的反抗,等到她被揪起來,又竭力的拔長后背,助長著不屈。

  這就是血性。

  天地壓頂也不倒的血性。

  真是不幸啊,南興的一個女子都有,拜魯王府不肯放松的原因,京里早傳開承平伯夫人的出身,她不過是南興一個普通的民女,雜貨店里長大的姑娘。

  這說明南興民間從不缺少血性,所以晉王比慶王強。

  真是可悲,從小吆喝到大的天佑早慧,關鍵時候什么也沒有,還不如南興的一個民女。

  慶王妃再次看扁慶王,假意兒被馮姑奶奶們擋著不能上前侍候,不姓馮的姬妾們慢一步進來,見到也鬧上一回,等到慶王妃出宮,有位客人已等她多時。

  普通的一張臉兒,放到人堆里轉眼就看不見,中年男子,他堆笑送上一個小小盒子,低聲道:“那人已離京,這事兒辦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謝禮按說好的辦。”

  慶王妃略一打開,從口子里見到大疊大面額銀票,露出笑容道:“破費了,其實按說好那幾件事情,貴商行給我們行方便就成。”

  “是,龍門商行一諾千金,決不怠慢。”男子倒是大大方方說出來。

  他欠身后退,向慶王妃告退,慶王妃打發人向官德妃報信,照顧承平伯夫人性命的事情沒有姑母德妃幫忙,慶王妃一個人不成,而龍門商行答應的,都對官家有利,這一疊二十萬兩的銀票才是慶王妃和官德妃中飽的私囊。

  不過即使官九將軍知道,也不會放在心上。

  上有官德妃壓制,馮慧妃也算遇刺這事情很快平息,死人要賠銀子,好歹總要給宮人家里送些,德妃顯然不想再掏出來,在這場細究起來可以公然杖斃無辜人等的惡性宮闈事件里,沒有宮人因此死去。

  京城戒嚴并不意味著任何人不可以走動,肯花錢還是能弄到任何東西,包括消息。

  其中一座京門附近的客棧里,林鵬交付一千兩,得到店小二的一句話,如獲至寶的他匆匆進上房。

  這個上房三間,中間會客人,兩邊是睡房,如果客人少,還可以有一間回信看書聽曲子什么的,現在是兩邊全睡人,聽到門響,一邊走出揉眼睛的侯三,另一邊走出揉眼睛的三個人。

  周大寶、李元寶和姚福星算粘在林鵬背上,老膏藥一樣的甩不脫,跟到京里過年也無怨無悔。

  鹽礦分成的一、二百銀子實在不多,土財主高興起來隨手塞給侯三的遠比這多,可那是鹽礦收息啊,不能被甩掉,林鵬去哪土財主去哪。

  伯夫人進京,林鵬進京,周大貝、李元寶和姚福星也跟來,侯三不用問了,混混這名聲是團爛泥,可這團爛泥不管在哪里都生根,很多時候侯三更起作用,林鵬讓他跟來。

  面帶喜色,林鵬關好房門就道:“伯夫人沒事兒,她昨晚上出京了。”

  “好。”

  “好。”

  “好。”

  周大貝、李元寶和姚福星一人一個好,侯三干脆不說,怕浪費時間。

  他道:“咱們也走嗎?這京里的新年太嚇人了,到處是兵還不許人走,一天路條要查五回,早、中、晚飯各一回,宵夜又來一回,凌晨又是一回,京里人日子真慘。”

  李元寶笑罵:“笨蛋,京里人才不查,只查外路來的。”他感激的看向林鵬:“幸好老林機警,咱們路條沒從南興寫。”

  兩記大巴掌煽李元寶嘴上,姚福星的先至,周大貝的后來,相當于周大貝一巴掌打兩個人,姚福星的手和李元寶的嘴,三個人痛的同時哎喲出聲。

  打人的那個也沒落到好,再胖的起來也骨節分明。

  “閉嘴!”

  還沒有哎喲完,三個人互相瞪著眼不允許別人說話。

  侯三對著房頂翻眼,這三個聰明的大傻子。跟著來是真聰明,做生意的事情,說一聲甩下來還真就甩下來了,可又傻,從南興來的這話能在今時今日的京城說出來嗎?

  昨天晚上一萬銀子買的消息,魯王世子被人在宮門上行刺,像是傷的挺重,刺殺的人名叫郭喻人。

  林鵬五個人當時就蒙住,郭喻人在南興本不是太露臉,可是一封血書寫到銀安殿,逼著晉王大開正殿,小郭將軍在去年著實露一回臉面。

  要說這五個人為什么進京,周大貝、李元寶和姚福星是跟著不丟,侯三是追隨林鵬,林鵬才是有目的那個,他也曾勸過承平伯夫人不要進京。

  上半年叫囂著捉拿伯夫人進京問罪,下半年一道圣旨夸你守節守貞,要說沒有內幕,誰信?

  承平伯夫人如對晉王一樣如實相告,她非去不可,她不習慣再躲,她躲的日子足夠久,再說林鵬算是從頭到尾的明白人,她何曾躲開過?

  伯夫人反讓林鵬不要離開南興,等她的消息,如果她回不來,讓林鵬再也不要離開南興一步,除非魯王府被人扳倒,也許是晉王,也許是其它受不得魯王欺凌的人。

  伯夫人給林喜兒和林虎子各留一筆錢,林鵬跑來把話說開,她把錢當時就給林鵬。

  林鵬回家后悲憤交加,他做生意堪稱油滑,可捫心自問也不曾刻意的傷天害理,有時候沒辦法的,不闖就亡,只能橫沖直撞過去,不過他算小心的人,也因為油滑,認真想想,沒有什么人是仔細的得罪過。

  抄了文家這怪他嗎?

  他也盡力彌補,給商認寶老掌柜的事情一一安排,商掌柜的現在還在西咸衙門奔走,要拿他問罪,林鵬要滅口更加容易,侯三認識好些不值錢肯賣命的混混,給他家里一百兩安家錢,這人命就歸林鵬。

  林鵬不肯做,文家與他有仇,商認寶與他沒仇,是無辜帶累在里面的那個,要鬧,就鬧去吧,反正商認寶至今沒能耐找出他的底細,就算找出來,魯、晉二位殿下的矛盾放在這里,西咸的官差也沒能耐到南興抓人。

  奚端秀不理解梁仁的苦處,郭喻人等說的在理,即使承平伯夫人真是梁仁的情人,真的如傳言中那么不堪,承平伯受盡委屈離世,在當前情況下,也不能交出承平伯夫人。

  伯夫人的顏面和安危,是魯王和晉王博弈的輸和贏。

  何況承平伯夫人直到今天,身和心都清白。

  林鵬唇亡齒寒,他帶著侯三進京,如果伯夫人遇到難處,多個幫忙和傳話回南興的人總不會錯,這是送命的事情,林鵬覺得自己有可能逃不走,侯三卻可能有能耐逃出京城,他就沒喊周大貝三個,這三個也和自己一樣沒有侯三的能耐。

  可遠遠低估新商路對三個聰明大傻子的影響,鹽礦系得住三個聰明大傻子不要年了不要節,半路上三個人暴露,林鵬也沒法再攆走。

  帶來也有好處,昨天的一萬打聽消息銀兩,就是三個土財主出。

  現在伯夫人平安離京,林鵬心底石頭落下,他招手讓三個人摩拳擦掌,因為一巴掌而醞釀著新戰事的聰明大傻子過來,侯三也來。

  五個人頭碰頭,林鵬道:“咱們也得離開,越快越好。”

無線電子書    承平伯夫人的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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