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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一章,耍

  屠巨山的態度讓妻妾在捉摸不定中有所安心,圣旨到來的時候是深夜,熊強為驗證南興商會的繁榮特地選這個時間進城,宣讀到承平伯府的時候,二更已經出去。

  伯府的商會和大多數的商會一樣到凌晨結束,這會兒客人們的笑聲還在一波波哄抬房頂,但是從入睡的角度上看,入夜已是夢深時。

  原本秦氏會早睡,怕她熬不住,承平伯夫人會興致勃勃的流連到結束,大白天再補眠。

  接圣旨、又安排后事無疑是費精神的,屠巨山告辭,秦氏讓伯夫人和她一起去睡,哪怕明早天塌,也養足精神對付它,妻妾就在房里坐下來,聊一聊屠掌柜的奇怪態度。

  “殿下也親自過來說不去,屠掌柜的卻沒事人兒一樣,三萬兩銀子一開始還不肯拿,要說他怠慢咱們家,這不可能,要說咱們擔心他看著京城想去就去想回就回,他又不肯多收錢,他在想什么?”

  秦氏疑惑的道,她的閱歷造成她的眼尖。

  事關生死稱得上最困難的時候,應該往好處想,承平伯夫人雖不敢想也心動:“難道龍門商行在京里有靠山”

  妻妾同時放松的一笑:“是啊,都知道泰豐商行、龍門商行在京里有靠山。”

  要說打聽起來也不難,妻妾又一起說出來:“有請金老掌柜。”

  金老掌柜的大名金忠義,小樹子把他的底細揭個朝天,原名他不叫這個,后來他師妹婚變,他被追殺險些丟命,改成這個名字,時時提醒自己不忘記還有大仇沒報,他自己為人要忠義,而他師弟是十分沒有忠義。

  這位有點憨,按民間的說法,性子直,一根筋到底,按民間精明人的說法,金忠義為人傻。

  當年龍門商行的雷大掌柜救下他,還真不在乎救他的那點藥錢,見他有一身好功夫實在愛惜,怕他傷好就不顧性命再去尋仇,設計就能讓他答應六十歲以前先還龍門商行的情意,六十歲以后再報仇。

  金忠義肯答應,是他的命是龍門商行救下,那么順著這道理推過來,承平伯夫人也救下他的命,他一改以前說過的人在南興不露臉面,死心塌地跟著伯夫人,要不是他大白天的坐在伯府門外,也不會被屠巨山看到。

  他在巡院子,被喊來后,仔仔細細的問問屠巨山說話的神態,是擠眼睛還是眨眼睛,是眼神深的像個洞,還是就一雙大眼睛亮的嚇人都問清楚,金忠義松開眉頭:“夫人這趟進京沒事兒,有沒有驚說不好,險不會有。”

  這事情對于承平伯府實在不小,秦氏覺得自己眼澀腫脹的難過,面對別人的輕松,一時間還不能全信,不過有金忠義的肯定,秦氏身子又猛一輕快,那壓在肩頭的重壓也消失大半。

  她留下金忠義又閑話幾句,屠巨山為讓妻妾不要懷疑的睡不著,還是收下三萬兩銀子,金忠義也覺得相對于主母說的嚴重性,三萬兩不夠,他答應明天去龍門商行打聽打聽,雖然他個人認為沒有必要,屠巨山也會騙人,可是他的小神態騙不了曾是自家人的他。

  一個兩個的再三保證,秦氏被懼怕壓制的睡意上來,她向伯夫人辭出,伯夫人獨自來到承平伯的靈前呆上片刻,回想救她出水火的丈夫,她再一次挺起胸膛,日子就得這么過著好,不管出現什么風雨,她都不會退讓一步。

  幾年以前她這樣說,她這樣做到,如今她也這樣繼續做下去。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郭喻人傳的口信,讓她放心前往不必擔心,殿下已經安排妥當,承平伯夫人從容的收拾行李,把家產轉移,還要應付官夫人們的上門安慰。

  枕邊人們也紛紛前來,南宮夫人一再的讓她不要離開王城,只有這里呆著最安全,天底下其它的地方說不好要欺負寡婦,蔣夫人也這樣說,陳娘子幫女婿做生意在城外,聞訊特意進城,也是這樣說。

  周媽媽在這樣的時候自然不會失禮,她以奚端秀的名義送來一份盤纏銀兩,又有一封給奚家在京里的六姑奶奶信,周媽媽笑道:“伯夫人奉圣旨進京,這份氣派再不能添光增彩,不過我家六姑奶奶在京里有年頭,您要問個路什么的倒也方便,有事情可去找她。”

  承平伯夫人也收下。

  這樣一忙就有五、六天過去,熊強等不及,這一天親自跑來催促,說他就要進京,問伯夫人明天就上路吧,路上有他照應。

  他興沖沖的跑來,拋卻欽差的矜持,只想見伯夫人一面。

  林忠樂呵呵的打發他:“夫人說,新年朝賀我們誤不了,請大人先上路吧。”

  承平伯夫人心靜下來,也推敲的很明白,圣旨現在就在她家里,她高興看幾遍就看幾遍,因她識的字還是不多,而現在又認得章樂瑜先生,她請章樂瑜過府幫忙確認,圣旨上沒規定她要和頒旨的人一起上路進京。

  “夫人,這寫的是新年朝賀,您年三十那天到京里就成,別理姓熊的,他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章樂瑜都敢在金殿上大罵,現在罵熊強也不在話下。

  承平伯夫人深以為然,暗暗敬佩章先生文才高,頒旨那天熊大人的眼神溜溜的向自己身上打轉,確實不是好東西,章先生一眼就能看出來,難怪殿下器重他。

  這想法透著滑稽,看出熊強的色迷迷與文才高其實挨不著,把磨盤街的鄰居全弄來,老人的眼光可能還要尖。

  可她這樣想著,送走章樂瑜后,愈發的不想理會熊強,可他那雙眼珠子實在懾人,總感覺他會上門,伯夫人準備好應對,直接說不同路。

  熊強變了臉色,沉下面容斥責林忠:“老頭!讓你家伯夫人出來見我,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和我說話。”

  林忠也不惹他,還是樂呵呵的模樣欠欠身子,過一會兒,熊強聽到屏風后面有人說話,嬌聲軟語的讓他酥倒半邊,硬是沒聽出話里的冷淡。

  “大人,圣旨上并沒有說一起同行,再說我婦道人家走遠道兒麻煩,我要帶的東西多,各色動用的還沒有裝完車,姨娘昨天又想起來這是冬天去,最早也得春天回,又要重新準備車,又要收拾春天運用的東西,只怕耽誤大人行程,請大人先上路吧。”

  熊強應道:“是是是,夫人上路一定比我們男人麻煩,我時常的出門,夫人聽我的沒錯,這茶碗、唾盒、頭油、脂粉,都是家里的好,全得帶上”

  一面說著,一面悄步繞過屏風,本以為忽然的和美人臉對個臉兒,卻見到兩扇房門緊閉,有一把黃銅大鎖困死。

  熊強大為失望,來以前心里仿佛貓抓,面對大鎖是一萬頭貓一起抓,他不死心的嗓音里有沮喪,話里還不肯就此服輸:“這衣服也不能少帶一個女人上路更麻煩,我等您。”

  房門的外面,茶香撇一撇嘴走開,誰要你等?你要等嗎,好吧你盡管等著。

  承平伯夫人接旨的時候說過叩謝的話,不過熊強聽不出來,隔上幾天,又他來一回,也是茶香隔門應付,熊強第三次到來時,在十一月里,承平伯夫人已經在頭兩天登車離開,茶香邊回話邊壞壞的想著,聽說熊大人是毛太宰夫人的弟弟,那他是京里人,如果他能等到過小年再回京,茶香雖擔心跟去的丫頭侍候不好夫人,卻相當開心。

  讓他起壞心。

  讓他路上頂風冒雪的趕路去吧。

  熊強也不傻,十一月中的時候,他等不下去了,這雪越下越大,他再不走,哪怕他有日夜兼程的身體,卻沒有破雪御風的能耐,雪大,馬陷進去要半天出不來。

  身為京里的勛貴子弟,他不相信伯夫人敢耍弄自己,這個沒有丈夫的女子就要進京,她也會想想進京后人生地不熟吧。熊強離開王城的時候恨恨,這小女子刁鉆,你頂風冒雪的趕路去吧。

  也沒有在嘴皮子上放過晉王。

  來到南興是熊強在外省辦差最被怠慢的一回,梁仁既然決定和魯王撕破臉,對他爹下的這道圣旨也勾起陳年的怨恨,熊強想被恨都排不上名,梁仁對他置之不理。

  驛站里盡管住,招待上沒有,陪客沒有,熊強手下的人想刁難,可進不去王府大門。

  臨走時也沒有送路菜,更別指望送金銀,南興的商會看得熊強一行人眼花繚亂,掐指一算晉王府日進萬金,羨慕的可以流口水,可晉王府一口薄酒也不肯請,全無主人的儀態。

  熊強打馬的時候暗道,等我下回再來,這里就該換個主人了,魯王還沒有拜訪過,魯世子卻實在客氣,而父親溫恭伯又實在會算計,十數回的把魯世子拒之門外,到接納魯世子為賓客的今天,前后共收幾十萬兩。

  這一天,梁仁帶著長安和永守,還有以王朗為首的六個將軍,來到奚重固的書房。

  他沒有急吼吼的打算求舅兄就與妻子和好,正房里稚氣的那位在這件事情里幫不上忙,倒還不如周媽媽,還能主持大局,讓奚端秀寫封給奚六姑娘的家信,囑咐她照顧承平伯夫人。

  他來見奚重固。

  奚重固見到他毫不奇怪,他像是很習慣梁仁忽然出現在面前,歪坐在座位上等著梁仁進來,拿起一個盒子晃幾晃,招呼道:“你來的正好,剛巧有人送我幾兩好茶葉,離明年新茶還有半年,這茶雖然不新了,卻薰的好,來來,和我吃茶去。”

  不管是江氏打理的好,還是世家的書房都會雅致,奚重固讓其余的人招待梁仁的將軍們,他帶著梁仁走向后院,過一道彎彎的紅漆小橋,幾大盆盆景一擋,儼然一個私密的小天地。

  桌子上是小廝們準備的水,還有紅泥小火爐、帶著松香的炭、一套古樸的茶具。

  梁仁的茶道是無師自通,帶著他先天性的繼承,及后天性的獨自歲月,他得到南興以后,也很少有功夫和人吃茶,見到奚重固嫻熟的燒著開水,撒著茶葉,他入神的看著,并在這專注里悄悄的不再緊繃身軀。

  承平伯夫人上路的那天,除去龍門商行暗中保護以后,梁仁還暗中派去前后五個小隊,怕她在路上就遭到不測,而這件事情里,到底是傾向承平伯的成分高,還是在乎伯夫人性命要緊,這沒法分開,承平伯夫人的安全和顏面兼顧著她過世的丈夫。

  梁仁剛才來到奚重固面前時,他帶著理直氣壯。

  水在火上蟹眼生過魚眼生時,周圍傳來風雪的低呼,梁仁輕吐一口氣,嘴角微彎隨著水的沸騰有了笑容。

  奚重固取水洗茶具、泡茶勻湯,一步步做的分毫不差,等到茶香味把兩個人籠罩,奚重固推一盞過來,梁仁沒嗅以前,先笑道:“香。”

  奚重固嘗了一口,很不斯文的嘖巴下嘴,也沒有茶分三口,一飲而干道:“還好。”

  看得梁仁駭然,奚重固給自己倒下,專心致志的泡茶時,他的手法還是熟練的仿佛天生。

  他給自己配著話外音:“好不好喝都是我自己泡的,好些年我沒有這么悠閑過。”

  端起茶杯他沒有喝,看向梁仁:“知道原因嗎?”

  梁仁好笑,在舅兄犀利的注目里也痛快痛快,一口氣喝干手中的茶,奪過茶壺自己倒上,還以厲目:“我怎么會知道,又不會和我有關。”

  梁仁自己都清楚,自從定親后他每次上門都是找麻煩,好在舅兄度量也好,能耐也好,他撐得起。

  奚重固瞇起眼:“與你有關。”

  “什么?”梁仁收起笑容,露出正經的模樣。

  奚重固又是一口茶喝干,茶道的茶要是這個喝法,離他世家公子名聲倒塌不遠,可這里誰看得到呢,他的妹婿正學著他,也是左一杯右一杯的解渴飲法。

  梁仁知道自己把一肚子悶氣消磨在這飲牛馬的方式里,舅兄為什么也這樣做,他就不得而知,不過既然與他有關,他不介意聽聽,一面搶茶喝,一面支起耳朵等著。

  按他們兩個這樣的喝法,茶道的小茶壺很快需要換茶葉泡新茶,奚重固把手按在茶壺上面先不更換,眼神凝視的他神游天外,像是陷入一段陳年的舊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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