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子說完,伶俐的跑進去找小樹子,他是個小孩子,費錢沒理會他,還是抱著酒葫蘆喝酒,院里起來的的低聲他也沒聽。
小樹子高興壞了:“虎子,你來的正好。”抱住林虎子揉幾揉,從他袖子里摸一把點心,小樹子高高興興的退后吃點心,在他的后面少年抱住林虎子,從他懷里掏一把點心,高高興興的退后吃點心林虎子無法忍耐臉一回一回的被揉長捏短,小聲的叫道:“沒有了,沒有了.....”
點心沒有了,沒吃到的少年急得抓耳撓腮。
又跑進來一個,過年后九歲的林喜兒說著弟弟弟弟的話,背著一個大包袱走進來,包袱太重,幸好她只走這幾步,就這每一步都是歪的,林虎子跑過去扶著包袱,少年們頓時開竅,幫忙接進林喜兒,把包袱解下來,里面是十幾樣不同的點心。
大十六的家家都有好吃的,費錢老掌柜的還是沒有說話,也許真的沒有察覺。
不到一刻鐘,少年的把東西吃個精光,林喜兒收拾空包袱,林虎子瞪大黑豆眼睛,開始討債:“吃完就說吧,伯夫人問茶香姐姐,茶香姐姐讓我問,為什么你們從去年吃到今天,伯夫人一個老掌柜的也沒有雇用成?”
少年們沉默半晌,目光放到小樹子身上,拿消息換點心由小樹子發起,后果也應當由他承擔,林虎子也就跟著看向小樹子,雙重的目光讓小樹子嘟囔一聲:“好吧,給你真消息。”
讓林虎子等著,他去屋里沒一會兒拿個剛寫的紙條出來,林虎子接住交給姐姐揣懷里,他繼續瞪著小樹子,小樹子呻吟:“這回是真的。”
“要還是假的,我們要吃龍眼白木耳羹,龍眼鹿脯糕,山楂多放松仁又加海外來的胡桃點心,大口的吃,一塊也不給你剩下來。”林虎子說的認真嚴肅。
剛吃飽點心的小樹子可憐巴巴:“別說了,再說,你怎么著也得給我留一塊吧,半塊也成啊。”
少年們一擁而上,都是可憐模樣:“是啊,留半塊吧。”
過年七歲的林虎子此時很有他爹林鵬商場老油條之風,小鼻子朝天:“哼哼,要是再雇不到這回你們說的老掌柜,我就全吃光,還跑到你們這門口吃光光。”
這又是威脅又是激將的,小樹子干巴巴的道:“雇用的到,金老掌柜的喜歡抽煙,拿幾斤上好煙葉過去就成。”
“走吧。”
林喜兒和林虎子開開心心的離開,從費錢老掌柜的面前跑開,還對他笑一笑,跑出街拐角,茶香坐在馬車上面等著他們,林喜兒和林虎子把話原樣復述,茶香撇嘴:“我就知道,以前給他們吃的點心都喂了狗。”
“這回真的,他們說不真就拿他們真去喂狗。”林虎子笑瞇瞇。
茶香下車來幫著林虎子往車上爬,笑著夸獎他和林喜兒:“他們倒還不如你們呢,是能辦事的人。”
回家去把消息呈給伯夫人,又向秦氏訴說林喜兒和林虎子的功勞:“姨娘沒有白疼,喜兒姑娘和虎子小爺立下一功。”秦氏笑著讓冬巧取衣料,給林喜兒和林虎子做開春的衣裳。
金老掌柜住的不遠,就要出正月的那幾天好消息傳來,十車好煙葉打動他,這位老掌柜的答應平時不出手,畢竟龍門商行留他,他卻沒答應,他從南興的商行告老,出面留他的是屠巨山,倘若在南興就為伯夫人當差,他怕屠巨山面上不好看,而自己也難見屠巨山,這位老掌柜的僅答應伯夫人在南興以外的行程,他參與護衛。
在承平伯夫人來看,這已經是好的開端。
南興的雪融化迅速,出正月的那天草地茸茸,萌發出好些花骨朵,城外隱隱飄出花香,承平伯府的大園子里也香草濃暖。
原本的花匠片瓦受湯氏連累,現今還被關押,新雇用的長工們在園子里鋤草補種冬天凍死的花草,這樣的天氣更容易出汗,很快又有六個解衣裳的。
有幾個其它的長工看不下去,出自難民的他們逃難到這里,在家里再木訥的人經歷這個過程也知道看人眉眼,一個老成的阻止道:“這幾個大兄弟,管家讓咱們進來的時候,說這里是內宅,夫人姨娘可能會出現,你們把衣裳穿好。”
“熱啊,大冬天的我還脫呢。”
幾個人正說著話,旁邊又有一個男子插話:“都是男人怕個啥,再說咱們這群男人在這里,夫人和姨娘她們會過來嗎?不可能。”他也一把剝掉自己衣裳,向著六個打赤膊的男子堆笑:“哥哥向著你們。”
六個男子一起打個寒噤,長工們一起吃一起睡,每個人的性情也慢慢出來,聲援的這個男子是民間俗稱的“兔子”,他喜歡和男人親近。
再看他此時脫的衣裳,六個男子打赤膊,陽剛美恰到好處,這個卻是脫的赤條條,只有一個半舊又打補丁的短褲在腰上。
六個男子竊竊私語:“給管事的送錢不管用?”
“應該送少了,多送點就把這個惡心人的送到田莊上干活,咱們打聽清楚,這春天需要長工的地方多,城外也有活,這個惡心人的有地方去。”
管事的松江走來,六個男子望著他一臉的笑,拿自己的笑容提醒松江收下錢不辦事,松江也回他們一臉的笑:“你們幾個,去田莊上干活。”
六個男子有些著急,這位怎么聽的話?是打發那邊那個去田莊上,不是我們.
松江已經走開,有一個男子主持大局:“去干幾天再回來便是。”能離開那個惡心人的,六個男子有些高興,到晚上又開始不痛快,惡心人的男子對著他們聲淚俱下:“你們去城外干活,誰陪我?哇.....”
第二天一早,六個男子跟著其它去城外干活的人走的飛快,到田莊拿起鋤頭,出再多汗也不解衣,日光在城外強盛,很快他們的后背濕一回又是一回。
遠處出現騷動,田莊管事走來:“都好好干活,低頭不許亂看,伯夫人和姨娘游春來了,不許沖撞到。”
隨著遠處身影的走近,六個男子默默的解去上衣,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呈現,身邊忽然有人湊近,六個男子一看嚇上一跳,那個惡心人的怎么也跟來了。
見對方一面解衣一面伸長腦袋:“沒想到吧,你們是第一批走,我是第二批。”
他臉上的涎笑讓六個男子差點沒吐出來。
遠處的身影又近了,六個男子看著炫耀自己肌膚白的惡心人,一咬牙一橫心,不理他了,只管埋頭用力,把背上、胸膛、手臂的肌肉飽滿的鼓起。
伯夫人和姨娘很快過去,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六個男子第一時間拿起衣裳穿好,剛系好衣帶,蒙著面紗帶著香風的一行人又過來,六個男子悄悄的又把衣裳隨手解去。
半個時辰后,承平伯夫人在她經常管家的房里收到城外的消息,松江的回道:“快打死了也沒人吐露什么,從他們隨身的衣物里也沒有找出什么。”
秦氏冷笑:“這見到蒙面紗過去的女人就解衣裳,這個病根必有源頭。”
“放了他們。”承平伯夫人淡淡的吩咐,再抬一抬眼睛:“請金老掌柜的出手,看看他們的來歷。”
秦氏想說送呈晉王殿下,后來想想女眷們還是三五成群的隔三差五的來說話,每回都有安慰主母的話,有時候說身在南興不要擔心,有時候說有我們大家呢,我們都知道伯夫人是個好的,不管有什么人壓下來也不要擔心。
像是晉王府里有人對伯夫人不滿意,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新入府的晉王妃。
南宮夫人日漸快樂的態度和話里,像是晉王殿下許久不進內宅,雖然也沒會枕邊人,他從正月去軍營就一直呆在那里,可南宮夫人大有希望與殿下重聚,晉王妃想來脾氣日增。
這種時候觸她霉頭不難,再說試試新到的金老掌柜也好,秦氏轉而端茶碗呷茶不語。
婚事是無法回頭的旅程,往往當事人明白的時候,已深陷其中,明媚的風和舊時的光景像瞬間離去的光影,追憶的時候無法也不能。
落日余暉的斜影映照在奚端秀的面上,從她琳瑯繽紛的首飾移向繡著牡丹花的羅衣,這讓她想到幼年坐在閨中的時候,雖然她失去母親,日子安寧而輕松。
哪像現在黃昏還是燦爛美麗,她的心情卻像大戰后的狼藉,而認真來說,她并沒有與誰大戰過,她知道南宮岑氏病愈后各種招搖里夾著挑釁,可她犯不著一挑釁就出王府,而枕邊人從來沒進過王府,這對妻妾之間并沒有真的交手。
是她的心情和她的心情交手,它們攜帶使用不完的刀槍,一下一下看似傷害的是心里那摸不到看不到的對手,真正卻砍在奚端秀的身上。
大戰自心頭起,傷害從主人生,奚端秀覺得隨時會生病,攬鏡照的時候面色也虛弱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沒有來自娘家的援助。
婉姑母的回信里詳細的說明長兄和長嫂的態度,一封信里她用了幾十次的“輕蔑、無視”這樣的詞匯,并且寫明他們接受奚端秀的求援,奉請著家里老太太親身往大房求助后,族中長輩接下來對他們這個房頭的斥責。
“族中皆罵我等無事是非,明令晉王有責由我等承擔,此等源頭無須言明,奚家此代當家人王妃長兄,內宅當家人王妃長嫂,此事盡心盡力惹滿身罪名,老太太尚在病中。”
沒有人幫她,她的丈夫也不肯回王府,這就是奚端秀面對的現狀,有時候她甚至懷疑每天請示家務的管家也裝模作樣,其實眼里看不上她這個失寵的正妻。
晉王新年里離開王城,直到今天沒有回來,在唐氏的眼里奚端秀是個失寵的人,南宮夫人重拾囂張和宋媽媽對殿下是否偷摸回城的曖昧態度,是唐氏眼里的有力證據。
夕陽西下里的奚端秀顧影自憐著,近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令她應接不暇,唐媽媽愈發成為她的依靠,就像她幼年時生母離世,摔到碰到都脫口而喊:“奶娘,你在哪里。”
落日又落下一層,昏暗開始籠罩奚端秀,她像個強撐病體的垂危者,一面回憶而試圖抓住過往的歡樂,一面等待著唐氏回來并帶來更多的消息。
四個陪嫁媽媽自從被分開后,抓住各種時間坐在一起,晉王府對此并不過問,梁文梁武視而不見,而管廚房的從不尋找湯媽媽,也許出于同情,也許出自晉王的意思,四個陪嫁媽媽也沒有多余的心情推敲。
奚端秀經歷一場一場由自己和唐氏發起的心靈大戰時,陪嫁的媽媽感同身受。
就像此時在能望見奚端秀寂寥的位置里,陪嫁的媽媽們也同樣痛苦不堪。
周媽媽斷然的道:“不能再任由老貨肆意下去,咱們得管一管。”
湯媽媽心灰意冷的模樣:“管?這不是奚家,不是大夫人當家,王妃當家我們降職,唐家的每日趾高氣揚,還要勒索我們取樂,再管的話未必能活著回到奚家。”
早生和良田的死只讓唐媽媽收斂一時,晉王殿下正月十五不回又把唐氏激怒,再加上宋媽媽故意的引導,南宮夫人像個開屏的孔雀,唐氏的不平氣重新高漲,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小廝貴哥。
梁文破例的插手王妃的陪嫁事項,出手保護了小廝,把貴哥遠遠的打發到其它城池的王府商鋪,饒是這樣也沒有讓唐氏再一次的警惕。
這會兒在陪嫁媽媽談論里的唐氏風風火火的沖向王府,帶著她又得到了不得的大消息這種尊容,向著奚端秀的正房奔去。
天大的消息啊。
唐氏的內心吶喊。
幸好她及時得到,否則王妃又被蒙在鼓里,天吶天吶,她唐媽媽一出府,得到的全是大消息啊。
夕陽最后的一線光里,唐媽媽奮力的奔跑著,像個與光線爭奪輸贏的對手。
陪嫁媽媽們看著她,是個帶來黑暗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