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怎么回事,你們陛下他去哪了?”
百里策凌語無倫次地開口,可擋在他面前的鐵衛就像是個沒有感情的雕像,只是握著長戟擋在他面前,重復道,“公子,請不要靠近。”
他怎么能不靠近?產房內出事的是他同胞的親姐姐!
百里策凌心亂如麻,百里溪到底怎么了?剛剛不是聽到嬰兒的哭聲了么?
孩子應該已經平安降世了才對啊!
一切都太過突然,百里策凌腦袋里一片混沌,覺得自己這一天就像是在做夢一般,這時外面一聲凄厲的女聲將他驚醒。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讓我進去!我是娘娘的貼身侍女!”
“我要守在娘娘身邊!誰給你們膽子進來的!”
百里策凌睜大眼睛,透過鐵衛的肩膀看去,發現居然有幾名宮女從產房內被趕了出來。其中有兩人他很熟悉,是百里溪出嫁時帶的陪嫁侍女,是他姐姐身邊最親近的人。
這幾位宮女在百里溪生產的時候一直都陪在她身邊,這時候居然被趕了出來?
那百里溪身邊此時圍著的都是些什么人?
百里策凌汗毛直豎,再也顧不得許多了。百里溪剛生完孩子,貼身侍女卻從她身邊被趕走,事態明顯不正常,有人要害百里溪的性命!
“你給我讓開!”
擋在面前的鐵衛依舊一動不動,百里策凌動了真火,咬牙提氣,調動全身真元凝聚在掌心,將此人猛的向外一推!
砰地一聲,鐵衛一個趔趄向后退去,百里策凌雙腿一抖,也差點摔倒。
他顧不得這么多,越過門檻向外沖去,大部分的衛兵都集中在產房外,察覺到偏殿的動靜,分出少部分攔了過來。
“都滾開!”
臣子入宮不得佩劍,百里策凌此時手無寸鐵,在宮中動刀更是死罪。望著向他圍過來的衛兵,百里策凌紅了眼睛,一把奪過了一名衛兵手上的長戟,呼呼揮動。
“擋我者死!”
這其實只是一句虛張聲勢的恫嚇。那年他才十五歲,神舞境都未曾突破,根本不是宮中鐵衛的對手。
但他可以威脅他們。
他是皇親國戚,身份貴重。雖然境界不高,但搶了刀劍在手,一般的鐵衛很難在不傷到他的情況下攔住他。而沒有東吳王的命令,普通宮廷侍衛不敢傷他。
畢竟若是刺到他,鐵衛很可能會被處死。
“快去稟告陛下,百里家的大公子瘋了!”
一個統領模樣的人大聲吼道。
瘋了?
沒錯,他是瘋了。
百里策凌一邊瘋狂揮舞著長戟,一邊模模糊糊地想著。因為一天一夜沒進水米,他精神本就有些恍惚,此時將真元提升至極致,渾身浮現脫力之感,全靠著一股瘋勁支撐。
靠著這股不管不顧的瘋勁,百里策凌還真的嚇退了部分鐵衛,逼近了產房。
百里溪的寢宮下有三級臺階,被趕出宮門的宮女跪在最上面一階苦苦哀求,百里策凌揮舞著長戟,沖到了最下面一級前。
前面阻擋他的,是一座人墻。
全身披掛著黃金甲的金吾衛組成一座銅墻鐵壁,他們手持刀劍沉默地站在那里,也不出手。百里策凌手中的長戟刺在他們身上,猶如刺在鐵板上,毫無作用。
“你…你們滾開!”
百里策凌站在記憶長河深處,目光悲哀地看著十五歲的自己。
在絕對的力量前,那時候的他終究只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可孩童也有自己的憤怒。
面對著用劍戟刺不動的金吾衛,熱血上頭的百里策凌選擇了最決絕的做法。他呸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沫,丟掉手中的長戟,兜頭向金吾衛手中的刀劍撞去。
不給他進,他就撞死在這里!
最前方的金吾衛古井無波的目光終于發生變化,腳步動了動,卻沒有后退。
百里策凌睜大眼睛,看著雪亮的刀尖離自己越來越近。
就在刀刃碰上他的胸膛之時,一股無形的力量忽然托住了百里策凌的身體,不管他怎么掙扎都無法前進一步。
是真元,不是結界,也不是屏障。
百里策凌錯愕地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前方,甚至看不到施術者在哪里。
修行者真元外放不稀奇,但他之前從未見過有人能隔這么遠就能完全控制住另外一名修行者。
飛花打物,摘葉傷人。
這是一種深不可測的境界。
在場眾人中能達到如此境界者,只有一人。
百里策凌定定抬起頭,不遠處臺階上方,緊閉著的宮門中傳出趙儋疲憊的聲音。
“罷了,讓他進來。”
發話的是趙儋,出手的卻是東方儀。
吱呀一聲門開了,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東方儀站在門后,白須飄飄,神情復雜地望著站在臺階下滿臉是血的少年。
站得密密麻麻的金吾衛散開,百里策凌失魂落魄地走上臺階。
沒人再攔他,百里策凌就這么順利地走上臺階,跨過門檻,進入了百里溪生產的屋子。
屋里黑洞洞的,所有的醫官宮人穩婆居然全都不見了,只有幾個年老的仙官把守在外室。
內室里除了趙儋趙暮人和東方儀之外再無其他人。
東方儀守在門口,百里策凌從他面前經過,國師也依舊一言不發。
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
屋子里濃烈的血腥氣讓百里策凌本就不清醒的腦子更加發暈,他如同夢游一般一步步向內室走去,忽然覺得腳底黏膩,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踩在一片血泊之上。
這樣的血泊屋子里還有很多,一小攤一小攤,逐漸向床邊蔓延。
百里策凌順著血泊的方向呆呆抬起頭,遠處的床幔下,露出那張他熟悉的臉。
百里溪躺在層層錦被之下,面白氣弱,氣若游絲。
大朵大朵的血花在她的身下綻開。
啪嗒一聲,一顆血珠墜下。
百里策凌的夢醒了。
“姐姐!”
他失聲叫道,撲到榻邊。
百里溪緊閉著的眼睫眨了眨,緩緩睜開,望著面前痛哭流涕的弟弟,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策凌,你來…啦。”
“只是我,好像是不成了。”
有些話已經不用多說,是個人都能看出百里溪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
可百里策凌不明白,怎么就會變成這樣,明明前天他還好好的姐姐,怎么就會變成這樣。
與此同時,他還意識到了一處不對勁。
趙暮人握著百里溪的手跪在床邊,已經哭得整個人噎住。趙儋則坐在床邊,靜靜望著已經油盡燈枯的妻子,沉默無言。
可是這個屋子里,應該還有一個人才對。
“孩子呢?”
百里策凌渾身一個激靈。
那個出生后只哭了一聲的孩子,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