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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 后記

  昭國,仁壽宮。

  莊太后這幾日胃口不大好,秦公公總是讓御膳房變著法兒地給她做吃的,她也吃不下幾口。

  秦公公偷摸給碧水胡同遞信,讓莊太后攔住了。

  莊太后瞪了他一眼。

  秦公公嘆氣,也知她是不愿讓幾個小輩瞧見自己生病的樣子,可他心疼啊。

  “太后,陛下來了。”寢殿外,宮女稟報。

  秦公公見莊太后病懨懨的,低聲道:“要不奴才去回了陛下,說您歇下了?”

  莊太后望了望懸在夜空的彎月,壓下眉間疲倦說道:“他這個時辰過來,必定是有正事。”

  “是。”

  秦公公去將陛下請了進來。

  皇帝邁進屋,看了眼端坐在官帽椅上的莊太后,擔憂地問道:“母后身子可好些了?”

  這個兒子蠢是蠢了點,對太后的關心不是假的。

  莊太后難得沒翻小白眼,不咸不淡地說道:“哀家早沒事了,是你們一天天的大驚小怪,說吧,這么晚了,找哀家何事?”

  皇帝在母后身邊坐下,無奈地說道:“實不相瞞,兒子確有一事與母后相商。”

  “立儲之事?”莊太后一針見血地問。

  太子已被廢了兩年,朝堂上關于立儲的呼聲漸高,再不立,恐要起黨派奪嫡之爭了。

  皇帝默認。

  莊太后看著他:“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皇帝道:“兒子認為,瑞王堪當大任。”言及此處,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小七近兩年收斂了許多。”

  莊太后望向無邊的夜色:“小七十八,快十九了,阿珩在他這個歲數已經考上狀元了。”

  “是。”皇帝嘆道,“兒子在瑞王與小七之間猶豫不決,想聽聽母后的意見。”

  莊太后淡道:“哀家沒什么意見,你是皇帝,立誰是你們秦家的江山。”

  “母后!”皇帝不喜歡她與自己分得如此清楚,弄得像她不是這個家里的人一樣。

  莊太后哼了哼:“怎么?哀家為昭國皇室操勞了一輩子,臨了了也不讓人清凈兩天?”

  皇帝皺眉:“母后說的是什么話?您是要長命百歲的!”

  “行了行了,哀家聽不慣那些。”莊太后擺了擺手,打開桌上的蜜餞罐子,里頭裝的是嬌嬌給她新做的蜜餞,一天三顆,她已經攢了五天了。

  她拿出一顆蜜餞,盯著它說道,“哀家只問你一句,若是瑞王繼位,小七心里服不服?”

  “這…”皇帝遲疑。

  莊太后接著道:“若是他不服,造起反來,瑞王扛不扛得住?”

  皇帝的面上掠過一絲頹然之色:“必定是扛不住的。”

  瑞王背后有羅國公府不假,可秦楚煜的背后是整個宣平侯府,信陽公主與蕭戟關系緩和了,也會幫著他。

  他還有拜把子兄弟軒轅羲、兵部尚書的小兒子許粥粥。

  蕭珩的人脈皇帝還沒算進去。

  另外十分重要的一點,小七是中宮嫡出。

  答案其實不言而喻了。

  這個位子,不是說不想爭就不去爭的,就算小七自己不貪戀皇位,蕭皇后又焉能甘心?想要從龍之功的大臣又何肯善罷甘休?

  莊太后語重心長地說道:“做皇帝啊,不一定得是最聰明的那個,但一定是最合適的,最讓江山穩固的。”

  只有讓秦楚煜上位,其余的皇子才不敢打皇位的主意,畢竟誰也沒有這個底氣能在蕭戟的手中造反成功。

  莊太后睨了他一眼,道:“何況小七沒你想的那么差,你別低估了他。”

  和凈空一起長大的熊孩子,沒兩把刷子早被玩壞了。

  皇帝略一沉吟:“兒子明白了。”

  皇帝離開后,莊太后終究是沒舍得吃那顆蜜餞,又放回了罐子里。

  秦公公上前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地問道:“立儲一事也解決了,您心里是還有什么別的事嗎?”

  哪知莊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兀地說道:“你老了。”

  秦公公一怔,隨即笑道:“老奴又不是妖怪,哪兒能不老?”

  莊太后抿了抿唇,想說自己也老了。

  她把這話咽下了,問道:“你和哀家是同一年入宮的吧?”

  秦公公笑道:“是,只不過,頭幾年老奴沒福氣伺候在您身邊。”

  莊太后嘆道:“你沒收個干兒子什么的?哀家若是走了,你那一池子小王八又不能真給你養老送終。”

  秦公公忽然哽咽了一把:“您近日怎么總說這些胡話?”

  我只是個卑賤的閹人,不值當您記在心上。

  莊太后她一貫不是悲春傷秋的性子,她很平靜:“小順去幽州多久了?該回京了吧?”

  秦公公抹了淚,說道:“算算日子,該回了。”

  莊太后還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顧小順是在年前前往幽州的,他三年前成了親,妻子是姑婆為他挑選的書香門第的千金,家住京城,祖籍在幽州,此去一是陪妻子回鄉祭祖,二也是受工部委托,前往幽州協同建造一座皇家園林。

  他抽空,帶妻子去了一趟清泉村。

  他早與顧家斷絕關系,自然不是去探望他們的,而是給三叔、三嬸上墳的。

  哪知他剛進村,便碰到了自己的親娘劉氏。

  劉氏在村口打水,她蒼老了許多,四十多歲的年紀已有了不少白發,她邊上蹲著一個臟兮兮的小女娃。

  小女娃在地上胡亂撿了什么往嘴里送,她發現后立馬打了小女娃的手:“啥都往嘴里送!吃不死你!”

  小女娃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哇哇哇的哭了起來!

  “除了吃就是哭!你還能干啥!”劉氏罵罵咧咧了幾句,小女娃哭得越發兇了,劉氏氣得打了她好幾下。

  顧小順不由記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在劉氏的打罵下度過的。

  且因為他調皮又嘴犟,劉氏下手尤為重。

  孩子不聽話了打幾下,他不會因為這個記恨劉氏。

  他對劉氏心寒,是因為劉氏心里從來就沒有他這個兒子。

  劉氏只器重比他聰明會討好人的顧二順。

  “相公,怎么了?”妻子陳蕓問。

  “沒什么,我們走。”顧小順扶著妻子下了馬車。

  劉氏一眼看見了他。

  “呀!是小順嗎?”剛端著一盆衣裳走過來的趙嬸兒看見并認出了他,趙嬸兒很驚訝,“哎喲我的天!我險些沒認出來!”

  顧小順的變化太大了。

  離開村子時他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混混,連走路都沒個正行,而今他一身錦衣長袍,眉清目秀,俊逸倜儻,一看便是世家公子的模樣。

  他身邊戴著面紗的女子華貴素雅、儀態端莊,看著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

  這誰敢認呀?

  鄉親們圍觀了過來。

  劉氏愣愣地看著顧小順,手中的桶子吧嗒一聲掉進了井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這個比縣令公子還貴氣的男人真是她的草包兒子?

  “咳咳咳!”隨行的侍衛是知府大人執意派來的,恐顧大師在路上遭遇不測,務必謹慎保護夫婦二人的安全。

  他清了清嗓子,對鄉親們客氣地說道:“大家別擠,顧大師是回來給家人上墳的,還請鄉親們行個方便,讓個道。”

  “你叫他啥?”劉氏走過來問。

  侍衛不認識她,只當她是普通的鄉親,耐心地解釋道:“顧大師啊!顧大順可是朝廷的紅人!這回是奉旨來幽州修建府邸的!”

  朝廷…奉旨…

  劉氏險些暈厥過去。

  早知顧小順如此出息,她當初就不該二十兩買了他!

  該賣二百兩…不對,二兩千!

  不對,她賣啥賣?

  他當了官兒,她就是官老爺的娘!

  沒錯,她是官老爺的娘了…

  她揚眉吐氣了…

  “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去了京城就對我和你爹不管不問的!你良心被狗吃了!”

  她說著便朝顧小順撲過去。

  可顧小順已經不是當初對她逆來順受的幺兒子了,是她親手斷絕了他們的母子關系!

  顧小順往后一退。

  她撲了個空。

  侍衛不知劉氏所言是真是假,可顧大師的態度他是瞧得真真切切,他立馬攔在了劉氏的面前。

  不多時,顧長陸也聞訊趕來了。

  他看見了如今的顧小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顧家最瞧不起的小混混,搖身一變,成了朝廷的大紅人。

  他試圖與顧小順說上話,同樣被隨行的侍衛攔住了。

  “兒媳!兒媳!我是你公爹!”他見顧小順不肯認他這個爹,忙向一旁的陳蕓求助。

  女人都是心軟的,只要她開口替自己求情,小順一定會聽的!

  陳蕓卻根本沒有回頭。

  顧家這些年過得不好,顧老爺子去世了,留下一個爛攤子,長房、二房分了家。

  顧大順科舉之路并不順利,當蕭六郎高中狀元的消息傳回村子,他的心態就崩了,之后一次比一次考得差,家里為供他科考欠下一大筆外債。

  后面雖說找了個米商的女兒為妻,可岳父家見他總考不上,也不愿供他了。

  他不得已在鎮上做了個蒙學的教習先生,他心高氣傲,對學生沒耐心,被辭退幾次后也沒什么私塾請他了。

  二房當年做過讓顧二順科考的美夢,把賣顧小順換來的二十兩全砸在了顧二順的身上,結果全打了水漂。

  “小順吶!我們是你親爹親娘啊!你不能這么對我們!還有沒有天理啦!”

  “你不怕我們告到衙門去!一個不孝的罪名…我看你還能不能做官了!”

  “你們有沒有王法了?他是我兒子!我親兒子!”

  顧小順只當沒聽見。

  鄉親們是知根知底的,二房把小順賣掉的事,十里八鄉誰不清楚?試問哪兒有被賣出去的孩子,又回來給自己養老送終的?

  真是好生不要臉!

  顧小順沒在村里多待,帶著妻子給三叔三嬸掃了墳、上了香,又替顧嬌與蕭珩、凈空磕了頭。

  其實顧嬌的屋里一直供著顧家三房的牌位,每年忌日、清明、年節都會祭拜,她若是出征了不在,蕭珩也會買來香燭紙錢祭拜。

  顧小順是四月份回京的。

  臨近京城時,陳蕓突然暈倒,顧小順連忙讓人去京里遞了消息。

  顧長卿恰巧在碧水胡同:“我送你過去。”

  顧嬌:“好。”

  二人一道去了京城南門外的驛站,顧嬌給陳蕓把了脈,隨后她笑了笑,對顧小順道:“小蕓是有喜了,馬車里太悶中了暑,休息一會兒便無礙了。”

  顧小順瞠目結舌:“我、我、我…我要做爹了?”

  成親三年,這是他們的第一胎。

  他心中的歡喜難以言喻。

  陳蕓醒來后得知自己終于有身孕了,激動得險些哭出來。

  大婚三年沒孩子,她自己不知多絕望,雖然家里沒有一個人催她,可她心里總是希望能為夫君生個孩子的。

  一行人坐上馬車。

  顧長卿獨自打馬走在馬車身側,默默守護著馬車里的妹妹,以及自己和妹妹的家人。

  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就連暮春的天氣也是一如既往的千篇一律。

  注定了這將是平淡無奇的一天。

  然而突然,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

  顧長卿扭頭看向掀了簾子的妹妹,問道:“有事嗎?”

  顧嬌在陽光下看著他,莞爾一笑:“哥哥。”

  顧長卿被直擊心口,午后的那一束陽光,直直照進了他的心底。

  另一邊,今年的恩科也考完了。

  莊玉恒當初一同被流放時其實是剝奪了功名的,但皇帝沒說不允許他重新下場科考,只是他從未出現在考場上。

  正是如此,莊太后才明白他是自己不愿回到京城來。

  可就在今年,他出現在了京城的貢院,并于三月殿試一舉奪下魁首。

  他成了昭國史上第一個兩次走過皇宮正門、打馬游街的三鼎甲。

  他去了仁壽宮,跪在地上,給莊太后重重地磕了個頭,垂著眸子,聲淚俱下:“姑婆…”

  莊太后看著已過而立之年、形銷骨立的莊玉恒,招手讓他上前來。

  莊玉恒忍住哽咽膝行而上。

  莊太后捏著帕子,一拳頭捶在了他的肩上。

  她捶了一下又一下,眼眶發紅,喉頭脹痛:“你才回來…你才回來…”

  五月,蕭珩經手了一樁性質惡劣的行賄案件,牽扯了大半個翰林院。

  雖說水至清則無魚,可凡事得有個度,翰林院過半的官員牽涉其中,就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了。

  當一切的調查結果出來時,蕭珩萬萬沒料到幕后主使會是現任翰林院學士。

  牢房中。

  翰林院學士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他收受賄賂,操控庶吉士的考試,將低分的人錄入翰林,并未其造假資質政績,以便輸入六部。

  審訊室里,一襲紫色官袍的蕭珩坐在椅子上,神色復雜地看著對面的翰林院學士:“為什么?”

  寧致遠苦澀地笑了笑:“六郎,不是每個人生來就在云端,我這種寒門螻蟻,不知要費多大的苦心才能一步步爬上去。我不怕吃苦,可有時候,吃苦并沒有用。我知道,你想說你也是憑自己走到今天的。這點我承認,不論世人如何誤會你,我始終堅信你靠的是自己才能。但是六郎啊,我沒有你這樣的才能。”

  “我生了與才能不匹配的野心。”

  “我…沒守住自己的本心。”

  蕭珩淡淡走出刑部大牢。

  多年前,翰林院的某間值房中,寧致遠拍著他的肩膀,滿懷抱負地說:“你別看我出身微寒,沒背景、沒人脈,但我偶爾也會做做夢,就想著萬一哪天我也爬上去了…不用爬太高,五品翰林學士就是我這輩子的夢想了!”

  他捏緊了拳頭,似要把一路走來受到的輕視都從骨子里逼出來:“我在想,等我有那么一天,等我掌管了翰林院,我絕不任人唯錢,絕不任人唯親,絕不任人唯圈,絕不任人唯順,絕不任人唯鬧!”

  一道驚雷閃過,天際似被拉開了一道口子,大雨滂沱而下。

  他定定地望著無邊的大雨,半晌后,眼神再度恢復堅定。

  他撐開傘,頭也不回地走入了雨中。

  莊太后今年的身子一直反反復復的,時好時壞。

  顧嬌與老祭酒親手給她做的蜜餞與小奶棗她也吃不下了。

  一下子積攢了好多顆。

  軒轅羲坐在他床頭,輕聲說:“姑婆,您吃蜜餞吧,隨便吃,我不會告訴嬌嬌的。”

  莊太后笑了笑:“我小孫媳婦兒呢?”

  軒轅羲的耳朵微微一紅。

  莊太后撇嘴兒一哼:“和你姐夫一個德行!你可別學他!成親那么多年才吃到嘴里!”

  八月,顧嬌把薛凝香與狗娃從鄉下接了過來。

  狗娃比凈空小一歲半,今年十四了,是個帥氣的小伙子了。

  莊太后躺在柔軟的鳳床上,望著光影中朝自己走來的身影,虛弱地問道:“是香香嗎?”

  薛凝香撲通跪在了地上,握住姑婆的手,哽咽道:“是我,姑婆,是我…”

  “狗娃呢?”莊太后問。

  狗娃就站在薛凝香的身邊,可她的眼神已經不好使了。

  薛凝香心如刀絞,她拉過一旁的兒子:“狗娃!快給太后磕頭!”

  狗娃跪下,重重地給莊太后磕了三個響頭。

  “老磕頭做什么?磕壞孩子了。”莊太后從枕頭下摸出一塊自己私藏的麻糖,遞給他,“狗娃,吃。”

  狗娃小時候最愛吃麻糖。

  薛凝香捂住嘴,哭得不能自已。

  顧嬌帶著三小只住進了仁壽宮。

  “你們不吵。”莊太后偶爾會對三小只說,“你們凈空舅舅,小時候真是吵死人了。”

  三小只不是不吵,只是在她面前很安靜。

  就連蕭嫣這個小喇叭精都懂事地壓制了自己本性與洪荒之力。

  蕭珩、軒轅羲與顧小順、顧琰、顧小寶,也每日入宮探望她,顧長卿與顧承風也時常過來。

  值得一提的是,顧長卿與袁寶琳得了個閨女,但顧長卿至今仍認為自己是在履行協議。

  袁寶琳告訴他:“女人總得有個兒子傍身才能安穩度過下半生的。”

  一根筋的顧長卿于是又開始履行給袁寶琳一個兒子的協議。

  顧嬌得知此事后著實大吃一驚,她萬沒料到顧長卿一根筋到了如此地步。

  她問袁寶琳:“要是有兒子了呢?你還怎么把他哄上床?”

  袁寶琳揚起下巴道:“那我就告訴他,一個兒子太孤單了,日后出了什么事也沒個兄弟撐腰,你看你們兄弟都有五個!”

  顧嬌默默豎起大拇指。

  莊太后被一屋子人噓寒問暖,哼哼唧唧道:“成天來來來的,不用做正事嗎?”

  老祭酒也來的。

  只不過,他總是靜靜地待在那里,不吭聲,莊太后的眼睛看不見了,自然不知他來過。

  臘月,莊太后的記憶退化了,時常叫錯人。

  會對著小蕭煊喊凈空,對著顧小寶喊顧琰,還問顧嬌,小順去了哪里,六郎是不是又去府城考試?

  她聽著窗外的雪,說道:“天冷了,六郎帶夠衣裳了沒?幽州的考棚冷,不比京城。”

  “帶夠了。”顧嬌說,“姑婆放心吧。小順去書院上課了。”

  姑婆拽了拽手中的銀票,摸到顧嬌的手:“你替我給他,他與顧家鬧翻去書院住了,他那個肚子,輕易吃不飽。”

  顧嬌收下銀票:“好,我等下去鎮上拿給他。您想吃蜜餞嗎?今天吃多少顆都可以…”

  莊太后閉上眼睡著了。

  除夕這日,軒轅羲迎來了自己十六歲的生辰,蕭珩也迎來了他的而立之年。

  莊太后精神不錯,起床便一口氣干掉了六顆蜜餞,可把秦公公樂壞了。

  原本生辰宴是要擺在仁壽宮的,可莊太后想打葉子牌,于是一家人又回到了碧水胡同。

  莊太后、劉嬸兒、周阿婆與陸嬸兒湊了一桌。

  自打姑婆視力退化后,顧嬌把葉子牌做成了麻將,用手能摸出來。

  老祭酒站在姑婆身后,老老實實伺候茶水,外加上繳私房錢。

  莊太后挑眉哼道:“今天心情好,讓你們少輸一點!”

  街坊們其實有心給她放點水來著,結果發現完全用不著,老太太就算成了如今這樣,也依舊吊打整個碧水胡同。

  街坊們輸得實慘。

  姚氏在灶屋做點心,信陽公主去和她學手藝。

  顧小寶與蕭依兩個大孩子,領著幾個小家伙在胡同里放爆竹。

  軒轅羲沒去湊熱鬧,他搬了把椅子坐在莊太后身后,精致的下巴輕輕擱在她肩膀上。

  莊太后一臉嫌棄地道:“干嘛?黏黏糊糊的?”

  “就是,黏黏糊糊的,小孩子邊兒去。”顧琰過來將軒轅羲擠開,自己趴在了姑婆肩頭。

  莊太后炸毛:“你二十七了!像什么話!媳婦兒不找一個!小順的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還在肚子里的小順寶:“…???”

  顧琰粘著她道:“那您和我娘說說,讓我娶玉芽兒。”

  莊太后翻了個小白眼,心道你就胡扯吧。

  這種事得靠緣分,哪兒能個個都如意?當初只求他活下來,他做到了,她沒什么不滿足的。

  她一把推了面前的牌:“自摸!胡!”

  下午,莊太后在自己的小屋睡了會兒。

  軒轅羲也躺了上來姑婆,我小時候你是不是特別想和我睡?你總是把我抓去你屋。”

  莊太后冷聲道:“那是因為我想要小重孫孫!”

  軒轅羲道:“我不管,你就是喜歡我。”

  莊太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蕭戟,還我那個害羞的小和尚。

  軒轅羲本是想逗逗姑婆,哪知自己也當真睡著了,他醒來天已黑,他叫了叫一旁的姑婆。

  姑婆沒反應,他嚇得臉色大變:“姑婆!”

  莊太后淡淡開口:“吵什么?以為哀家去了嗎?”

  軒轅羲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莊太后懶懶地說道:“放心,今天是除夕,哀家不會在除夕走的。”

  不會把你和阿珩的生日,變成哀家的忌日,那樣你們該有多難過?

  正月初一,碧水胡同一大家子入宮給她拜年。

  她拉著顧嬌的手,讓顧嬌照顧好秦公公。

  莊太后是在正月初三走的。

  她這幾日精神都很好,記憶也不混亂了,大家以為她是好轉了,誰也沒料到她睡了一覺,便再也沒有醒來。

  她是在睡夢中離世的,走得很安詳。

  她沒留下任何遺言,只是聽秦公公說,她前一晚曾拿出出閣前的詩集看了看。

  莊太后權傾朝野數十載,世人只記得她凌厲霸道的手段,卻忘了她也曾是一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溫婉千金。

  她將一生獻給了昭國,她有無數的機會徹底離開皇室,去外頭過自己的逍遙日子。

  可她沒這么做。

  是為了江山社稷,也是為了幾個孩子不因她蒙羞。

  皇宮是座牢籠,囚禁了她一輩子。

  太后薨逝,按祖制是要葬入皇陵,與先帝同柩。

  蕭珩上書,請求為莊太后修建單獨的陵墓。

  不是以莊太后之名,是以莊錦瑟之名。

  活著被囚禁,死后總得還她自由。

  陵墓建成的那天,顧嬌、蕭珩、凈空、顧琰、顧小順、顧小寶、顧長卿、顧承風前來為姑婆扶靈。

  姑婆沒在世上留下血脈。

  但他們都是姑婆的孩子。

  若有來世,愿你不再入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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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的留言好像都是想看教父和小藥箱番外的,那我試著寫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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