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陽公主一下子尷尬了。
她從未想過會在這種場合碰見蕭戟,她方才說了些什么?有沒有被這家伙聽去啊?
淡定如水的信陽公主思緒一下子亂了,蒙蒙圈圈地愣在原地,像極了一只傻掉的孔雀。
玉瑾伺候自家公主多年,也是頭一回見她呆成這樣,別說公主了,她自己也快驚傻了好么?
侯爺不應該在軍營嗎?
為何出現在了麗縣的驛站?
該不會…
玉瑾掃了某刁蠻小公主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要是侯爺是來見這個小公主的,那今日夫妻倆算是徹底崩壞了!
東夷小公主也順著信陽公主的目光發現了來人,她瞬間有了底氣,自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如輕盈的燕子一般朝蕭戟奔了過去。
信陽公主倏然回神,蹙眉看著她來到蕭戟身邊,親昵地挽住了蕭戟的胳膊,還沖自己冷冷一哼!
被挑釁的信陽公主簡直要炸了!
理智告訴她,她貴為公主,有自己的高貴與體面,不屑于人爭風吃醋…
可這一幕實在氣人。
她不是在爭風吃醋,而是、而是她一國公主的勸慰受到了挑釁!
沒錯,就是這樣!
區區蠻夷小族的千金也敢在昭國的領土上橫行霸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玉瑾看到這一幕,眸子也迅速瞪大了。
侯爺你想死嗎?
你竟然讓一個女人當真公主的面挽了你的胳膊?
東夷小公主挽住蕭戟的胳膊不撒手,還拿手指了指信陽公主,嬌蠻地告狀道:“你來得正好,她欺負我!”
蕭戟已經收拾好了震驚的情緒,俊美的臉上恢復了從容鎮定之色。
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嗯,本侯看見了。”
東夷小公主幸災樂禍地沖信陽公主做了個鬼臉,隨后接著向蕭戟告狀:“還有啊,她還敢謊稱自己是京城的公主!是你的妻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她一邊說著,一邊抽回挽住蕭戟胳膊的手,叉腰對信陽公主說道:“正主來了,我看你還怎么撒謊!”
信陽公主不想再看到這兩個人了,她冷冷地撇過臉去。
蕭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似要穿透朦朧的罩紗落在她的臉上,話卻是對東夷小公主說道:“她沒撒謊,她的確是…我的結發妻子。”
最后四個字令信陽公主素手一握,好不容易被怒火壓下去的尷尬再一次浮上心頭。
這家伙…到底聽去了多少?
她分明不是那個意思!
她——
“她…她…她真是…可是…”東夷小公主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信陽公主,又看向蕭戟,“她不是京城的公主嗎?怎么會來了東部?”
看吧,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相信信陽公主與蕭戟之間有一絲一毫的夫妻之情。
哪怕她千里尋夫來了這里,落在旁人眼中也是她另有目的。
東夷小公主拽了拽蕭戟的袖子,小聲問道:“是不是你們昭國的皇帝…派她來監視你的?”
信陽公主捏緊了拳頭。
她不是聾子!
蕭戟笑了笑:“你先上馬車。”
東夷小公主看了信陽公主,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蕭戟忽然意味深長地提醒了她一句:“做人別太囂張,年輕沒什么了不起。”
東夷小公主皺了皺眉,顯然不大明白蕭戟怎么和那個女人說一樣的話!
信陽公主則是更尷尬了,恨不能自己從未講過那些話!
“玉瑾,我們走!”她冷著臉不去看蕭戟,徑自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誰也不知道的是,與她擦肩而過的一霎,她的心底突然緊張了一把,很奇怪的感覺。
大概是害怕他會動手動腳地拉住自己,講一些讓自己下不了臺的話。
結果是沒有。
他規矩得很。
信陽公主捏了捏帕子,頭也不回地出了驛站。
蕭戟也出來了,二人站在驛站門口,中間了隔了足足一輛馬車的距離。
信陽公主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
蕭戟雙手揣在一個狐貍毛暖手筒里,身材高大,身姿挺拔,如松如竹。
這人只要不開口,妥妥昭國第一矜貴優雅美男子。
他扭頭看向信陽公主,淡笑一聲,道:“上車。”
信陽公主依舊沒有看他,語氣冷淡地說道:“我自己有馬車。”
蕭戟朝她的馬車望了一眼,說道:“你確定?”
信陽公主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轉頭朝自己的馬車望去,然后就險些被看到的一幕氣到吐血!
龍一的炭筆滾到輪子下了,為了把炭筆拿出來,龍一直接把馬車的輪子卸了、、、
蕭戟平靜地說道:“或者你想坐常璟的馬車也可以。”
恰巧此時,常璟駕著一輛威風凜凜的馬車過來了。
信陽公主二話不說上了那輛馬車。
她剛坐下,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她以為是玉瑾,哪知定睛一瞧,竟然是蕭戟!
信陽公主臉色一沉:“你不是有自己的馬車嗎?”
蕭戟唇角一勾:“這就是本侯的馬車。”
信陽公主冷聲道:“你方才說是常璟的!”
蕭戟在她身側坐下,慵懶地撣了撣下擺,說:“也是本侯的。”
信陽公主不想理他了!
驛站的人慣會見風使舵,甭管人家是不是真公主,總之能與宣平侯同乘一輛馬車,自己便得罪不起。
他們趕忙為玉瑾準備了一輛新的馬車。
龍一不需要馬車,他飛檐走壁。
邊關的馬車再威風也只是馬兒看上去更有殺氣,并不代表內里很奢華。
馬車里連個炭盆都沒有,冷風從無法閉實的車窗里鉆進來,信陽公主手腳冰涼,抬手緊了緊身上的斗篷。
蕭戟將熱乎的暖手筒遞給她。
“不要。”她說。
蕭戟又將暖手筒拿了回來,沒有情緒上的變化,仿佛她的冷淡與拒絕于他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馬車安靜了下來。
信陽公主在氣頭上,走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來自己還沒說要去哪里,她開口道:“這是去哪里?”
“軍營。”蕭戟說。
“我要回京。”信陽公主淡道。
蕭戟意態閑閑地靠上背后的窗戶,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欠抽地說道:“怎么?委屈了?方才欺負人時不是挺霸氣的么?”
信陽公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蕭戟瞇了瞇眼:“秦風晚,你現在的行為,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在吃醋?”
信陽公主不假思索地駁斥道:“我才沒有!誰會吃你的醋?你究竟在外面娶誰、招惹誰,干我什么事!”
蕭戟挑眉:“哦。”
信陽公主神色冰冷地撇過臉去。
之后二人誰也沒再說話,馬車里靜到只剩冷風的呼嘯。
蕭戟比在京城時清瘦了,唇色也有些蒼白。
送回京城的折子上并沒寫這場仗有多難打,可既然到了議和這一步,信陽公主明白邊關的將士必定是歷經了可怕的消耗與戰火。
蕭戟他…受傷了吧。
他們走到半路時天空飄起了雪,信陽公主擔心玉瑾,挑開車簾往后看了看,卻不僅看見了玉瑾的馬車,也看見了東夷小公主的。
到唇邊的那句“你是不是受了傷”,被她咽了下去。
大雪拖慢了行進的速度,一個時辰的路程硬生生走到了天黑。
車隊在軍營門口停下。
常璟跳下馬車:“到了!”
蕭戟看向信陽公主,似乎在等她先下車。
信陽公主沒動:“你先下車。”
蕭戟看了她一眼,解下身上的披風罩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
她要字未說完,蕭戟忽然俯身,雙手繞過她,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渾身一僵。
蕭戟道:“常璟,去打點熱水來。”
“哦。”常璟聽話地去了。
蕭戟用披風將她罩得嚴嚴實實,連腳都沒露在外面。
可就在他抱著她起身的一霎,她還是眼見地看見了車窗上的大窟窿。
方才他一直靠在車窗上,就是在用后背堵住這個窟窿嗎?
下馬車后,冷風灌來,他的下巴往下壓了壓,將斗篷的縫隙壓住,她的臉被罩在了斗篷中。
她靠著一個緊實而又心若擂鼓的胸口,他的衣衫是涼的,他的氣息是熱的,正透過層層的衣料,一點點蔓延至她的臉頰。
軍營的將士們看見宣平侯抱著一個…人回來,全都驚呆了。
“侯爺抱的是誰呀?東夷小公主嗎?”
一個士兵問。
另一個士兵道:“大概是吧?除了她,近日也沒什么人能近侯爺的身了。”
信陽公主的心被澆了透心涼,抬起凍得僵硬的手臂,推了推他:“放我下來!”
蕭戟沒把人放下來,而是抱進了自己營帳。
邊關疾苦,營帳比京城的簡陋許多,蕭戟從不燒炭火,都省下來留給傷兵。
常璟把熱水打來了。
“出去。”蕭戟對常璟說。
“哦。”常璟認命地出去了。
蕭戟將她放在了自己的床鋪上,單膝跪地,撩開她的裙擺。
她臉色一變:“蕭戟你做什么!”
蕭戟迅速脫掉了她的鞋子與足衣,他的力氣很大,她又被凍到失去了知覺,根本無力反抗。
對男人的恐懼頃刻間涌上心頭,她的臉唰的一下白了。
蕭戟把木桶提了過來,將她的褲腿高高卷起,又用手試了試水溫,這才將她的一雙凍得失去知覺的腳放進去。
做完這些,他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信陽公主逐漸恢復的臉色上,神色微妙:“秦風晚,你以為本侯要對你做什么?”
信陽公主垂下眸子:“沒什么。”
宣平侯冷笑一聲:“想也沒用,本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男人。”
信陽公主:“…!!”
片刻后,她冷靜下來,也冷笑了一聲:“是啊,你的心里只有你的東夷小公主。”
宣平侯起身取了巾子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嘖,醋勁真大。”
信陽公主正欲開口反駁,就見他彎下身,見她濕漉漉的腿自有些涼掉的熱水中拿了出來,擱在干凈干爽的巾子上,也擱在了他的腿上。
“你…”
信陽公主眸光一顫,忙要將腿收回來。
“別動。”他摁住了她養尊處優的腳,她是公主,不必像民間的貧苦姑娘家那樣裹小腳,但她的腳本身就長得精致,放在他粗糲而布滿傷痕的手中,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殘忍美感。
“長凍瘡了。”他說,“藥在你手邊的枕頭下。”
信陽公主將凍瘡膏摸了出來:“我自己來。”
“議和是真的,主意是我出的。”蕭戟忽然提及此話題,“不過我和珍兒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信陽公主迅速反應過來這個珍兒就是東夷小公主的名字,她冷著臉將巾子拽了過來!
蕭戟道:“珍兒是我弟弟的女兒,我親侄女兒。”
信陽公主一怔:“她不是…東夷王的小公主嗎?”
蕭戟看著她,說道:“她娘的確是東夷人,不過她爹并不是東夷王,是蕭銘。東夷王無意中得知了她的身世,臨時收養她做義女,派她前來與我軍議和。”
言及此處,他唇角一勾,“秦風晚,還吃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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