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轉過身來,神色淡淡地看向明心堂六賤客:“有事?”
國字臉笑著朝她走過來,語氣和善地說道:“你剛來書院有所不知,這個馬棚里的馬都是讓人挑剩的,隔壁馬棚里的馬才是上等的好馬,你要不要去試一下?”
“不要。”顧嬌說。
國字臉一怔,隨即譏諷一笑:“你該不是怕吧?”
顧嬌沒理他。
不是,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爺都在幫他們,顧小順那個班的夫子臨時調課,也來上武夫子的騎射課了,如此一來,馬棚里的馬便不夠用了。
當最后一匹馬兒被牽走時,顧嬌與另外幾名明月堂的學生只能前往隔壁馬棚選馬。
國字臉給同伴瘋狂使眼色。
幾人會意,暗戳戳地將某個護欄拉開,并用鉤子將里頭的韁繩勾了出來。
當柵欄里一眼看去只剩下最后兩匹馬時,國字臉一把抓住其中一根韁繩:“我要這匹馬!”
他牽走了那匹棕色的馬。
顧嬌看了看最后一匹溫順的白馬,沒說什么,牽了韁繩往外走。
可她走了幾步,覺著不對勁。
馬蹄聲不對勁!
出來的根本不是那匹白馬,而是一匹從暗處走出來的黑馬。
黑馬那里原本應該有個護欄的,卻不知何時被打開了。
白馬嚇得瑟瑟發抖,黑馬帶著野性的殺氣,如同一匹萬馬之王朝著顧嬌緩緩走來。
“哈哈哈哈!你們猜他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被那匹馬踹死了!”
草場上,國字臉笑得前俯后仰。
那根本就不是一匹可以用來上課的馬,而是一匹尚未馴服的野馬王。
武夫子特地把它關起來,讓它不吃不喝,就是為了要挫它的銳氣。
不然很難馴服的。
“不過,那匹馬王那么厲害,會不會鬧出人命啊?”一個同伴說。
“上回武夫子想馴服它,是不是還被它摔傷了呢?”另一個同伴說。
“連武夫子都受傷,那個弱不禁風的蕭六郎會死得很慘的吧?要是他死了,會不會怪到我們幾個頭上啊?”第三個同伴說。
國字臉聞言心虛了一把,但很快,他便擺了擺手:“怎么會怪到我們頭上?是他自己去牽繩子的!也是他自己把柵欄打開的!你們都給記好了!再說了,就算鬧出人命又怎樣?誰讓他目中無人的?一個卑賤的下國人給他炒炒他就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輕塵公子主動去和他同坐,他居然調頭就走了!他連輕塵公子都不放在這里,他是不是欠教訓!”
三角眼:“沒錯!他就該被狠狠地教訓!讓他知道下國人就要有下國人的自知之明,別給臉不要臉!”
“你們在說什么!誰要出人命了?”
沐輕塵的聲音驀地響在幾人身后。
幾人嚇得一個哆嗦,險些把手里的韁繩扔了過去。
六人牽著馬轉過身來,望向騎在汗血寶馬之上的沐輕塵,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凍住。
“說!”沐輕塵厲喝。
幾人腿一軟。
其中一個叫孫鵬的學生指著國字臉道:“都都都…都是李宏義的注意!是他要蕭六郎去挑那個馬王的!”
沐輕塵的眼底殺氣乍現!
國字臉顫聲道:“我…我這也是見他對輕塵公子大不敬,想要給他一點兒小小的教訓…”
沐輕塵冷冷地瞪了幾人一眼,拽緊韁繩,調轉方向,猛地朝馬棚奔去。
他快要接近馬棚時看見顧嬌騎著那匹無法被馴服的馬王奔了出來。
他策馬奔向顧嬌,打算將顧嬌的韁繩抓過來,誰料此時,身旁突然傳來一聲玲瓏嬌喚:“四哥!”
是蘇雪!
蘇雪戴著面紗,提著粉色裙裾雀躍地朝沐輕塵小跑過來。
她對兇險一無所知。
顧嬌的馬就要從馬棚的夾道里沖出來了,而他根本趕不及救下蘇雪。
夾道里有視線盲區,顧嬌沒看見蘇雪,但她看見了蘇雪投射在草地上的影子。
她試圖勒緊韁繩,只聽得啪的一聲,韁繩斷了,馬兒卻依舊野性又兇殘地往前奔跑。
馬兒揚起了前蹄。
眼看著就要將蘇雪踩踏成泥,千鈞一發之際,顧嬌猛地抱住馬王的頭,竟是生生用力將馬兒扳倒在了草地上!
要知道,這可是馬王!
顧嬌自己也摔了下去。
她打了幾個滾穩住身形,單膝跪地,冷冷地看向那匹被摔了依舊未曾馴服的馬王。
馬王站了起來,朝著顧嬌與蘇雪猛踏而來!
顧嬌卻揪住它的馬鬃,再次翻身而上,再次將它摔倒在了草地上!
她自己也再次摔下去!
馬兒站起來,她也爬起來。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邪氣地勾了勾唇角:“你,我要定了。”
蘇雪臉一紅。
這個登徒子,他、他亂說什么呀?
要定誰了?
顧嬌記不清自己究竟抱馬摔下去多少次,馬王眼底的兇狠與桀驁漸漸退去,但讓它臣服并沒有這么容易。
它似乎在等待顧嬌用完身體里所有的力氣,畢竟每一個曾想要馴服它的人都最終比它先力竭,不然武夫子也不會想要先餓上它幾天。
它才餓了半天,體力充盈。
可詭異的是,這個少年明明已經精疲力盡了,卻總是能爆發出驚人的戰斗力。
少年的骨子里仿佛有一股永不服輸的意志!
四周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武夫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狼一般的少年,心底被深深震撼。
上一次被如此震撼還是十多年前。
軒轅家的兒郎讓他見識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狼性。
最終,幼狼擊敗了野馬王,野馬王喘著氣,乖順地臣服在顧嬌面前。
顧嬌其實也快不行了,但她知道這是馬王的試探,她如果上不了馬,她就再也不會有第二次機會馴服它!
她抓緊了馬鬃。
蘇雪看著她顫抖的身子,心口一緊,望向沐輕塵:“四哥…”
沐輕塵示意她冷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知道遍體鱗傷的顧嬌究竟還能不能騎在馬王的身上。
顧嬌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跡,邪氣一笑,一個利落的翻身上了馬!
馬王發出了一聲徹底臣服的長嘶。
少年馴服了馬王,草場沸騰了,一片歡騰喝彩中,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體內血脈的噴張,就連見武夫子都激動得兩眼放光!
軒轅男兒盡,再無狼少年。
武夫子卻想說,他看見了新的狼!一頭要成為狼王的幼狼!
馴服馬王的代價是慘烈的。
顧嬌不能再上課了,武夫子讓顧嬌先回寢舍:“你們誰送他一下。”
“我送他。”沐輕塵說。
沐輕塵帶著一瘸一拐的顧嬌回往南院。
蘇雪也邁步跟上。
“你來做什么?”南院門口,沐輕塵道,“這是男子寢舍。”
“反正又沒人!”蘇雪說。
“是不是走錯了?”顧嬌望了望院子里的景觀說。
蘇雪道:“沒走錯,這里就是南院!”
顧嬌表示懷疑:“這是給下國人住的嗎?”怎么這么奢華?亭子的牌匾是真金嗎?
蘇雪就道:“怎么會是給下國人住的啊?南院是只給上國人住的院子!”
顧嬌古怪道:“那我怎么住進來了?”
“哦,忘了你是下國人了。”蘇雪說。
蘇雪是個傲慢無禮的人,但卻并不是不識好歹,她骨子里的確有點兒瞧不起下國人,可蕭六郎今日的表現太出她的意料了。
救了她不說,還馴服了連武狀元都沒能馴服的馬王,這個少年用自己的實力贏得了她的尊重。
她決定從今往后允許他與自己平起平坐!
她說道:“其實我的寢舍也住進了一個下國人,也是剛來的新學生,長得挺好看的,就比我…差了那么一點點!”
好吧,比她美多了!
她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這么美的人!
來的第一天就把她們書院第一院花古程程比下去了!
第三天便上六國美人榜了!
蘇雪越想越吃味兒,開始雞蛋里挑骨頭:“不過吧,她個子高了點兒,女人太高了不好找婆家,然后她還是個小啞巴,還帶著一個拖油瓶小黑娃!”
滄瀾女子書院某寢舍,一大一小齊齊打了個噴嚏!
顧嬌不怎么愛聊天,奈何蘇雪與鐘鼎都是易聊體質。
蘇雪繼續對顧嬌道:“忘了介紹了,我叫蘇雪。鑒于你今天救了我,上次在驛站的事我便不與你計較了!”
沐輕塵淡道:“上次好像是你先打人家,又技不如人自己摔倒的吧?到底誰不和誰計較?”
蘇雪一噎。
顧嬌看看沐輕塵,又看看蘇雪:“你叫他四哥,你們是…什么兄妹?”
蘇雪說道:“親兄妹啊!”
顧嬌疑惑道:“那為什么你姓蘇,他姓沐?”
“我隨母姓。”沐輕塵輕描淡寫地說。
顧嬌:“哦。”
顧嬌到了寢舍門口才記起來自己沒帶鑰匙。
“我有。”
沐輕塵自錦囊里拿出一把鑰匙,云淡風輕地開了門。
顧嬌蹙眉看了他一眼:“為什么你會有我寢舍的鑰匙?”
沐輕塵淡淡說道:“因為這也是我的寢舍。”
顧嬌:“…!!”
顧嬌沒來住過,沐輕塵看樣子也沒住過,本以為里頭空空如也,不曾想被褥細軟應有盡有,還全是上等質地。
顧嬌挑了挑眉:“兩張床都鋪好了,挺照顧舍友啊,輕塵公子。”
事情發展到這里,顧嬌要是再猜不出來都說不過去了。
一定是那晚她用銀針救下蘇雪的事被沐輕塵看到了,于是沐輕塵給她開了一系列的后門。
還好只是報恩,差點以為這家伙有龍陽之好,看上她了呢。
顧嬌從荷包里取出一瓶金瘡藥。
蘇雪道:“我幫你上藥吧!”
“他是男子。”沐輕塵蹙眉提醒。
蘇雪抓了抓鬢角的發,垂眸道:“哦。”
沐輕塵對蘇雪道:“你先出去,我來給他上藥。”
顧嬌道:“你們兩個都出去!我自己上藥就行!”
開玩笑。
我不能給蘇雪看,難道就能給你看?
沐輕塵自己也不習慣有外人近身,倒是并未起疑,他想了想,說道:“或者,我把你弟弟叫過來。”
顧嬌正色道:“不用!讓他上課!我自己來!本也沒多嚴重!”
蘇雪到底臉皮薄,已經出去了,沐輕塵不打算強迫顧嬌,也起身離開。
可就在他轉身的一霎,忽然望著顧嬌床鋪上的一灘血跡道:“還說你傷得不重!你都流血了!”
顧嬌身上有不少擦傷,血跡是有的,可要說流的程度…
顧嬌順著他的目光定睛一看。
那不是受傷。
是她來葵水了!
顧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這個,不是受傷。”
沐輕塵深深地看著了她一眼,似乎在琢磨這句話的意思。
半晌后,他明白了什么,眸光一動:“你…”
顧嬌扶額,得,女兒身就這么掉馬了。
沐輕塵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我去給你拿點藥,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
沐輕塵大概是拿出了跑死馬的速度,不一會兒便折了回來。
他輕咳一聲,尷尬地將手中的藥瓶遞給顧嬌:“你、你自己來。”
痛經藥嗎?
看不出來啊,這個欠欠的沐輕塵還是個大暖男。
“多——”
謝字未說完,顧嬌便瞧見瓶身上貼著的三個醒目大字——痔瘡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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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