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沒說他猜錯了之類的話,她不是善于與人爭辯的性子,何況這也不是她在意的事。
除了寢舍的分配一事,鐘鼎還向二人說了他們上課的時間與地點,并且叮囑他們明早一定記得來上課,不能遲到。
“遲到會記過的,天穹書院規矩森嚴,記過三次以上會被退學。”
聽他叨叨這么久,總算是等到重要信息了。
不能記過,不能被退學,畢竟天穹書院是顧嬌留在燕國的唯一途徑。
從東院出來,顧小順還想去看南院,顧嬌卻不大想去了:“都一樣,沒什么好看的。”
顧小順想了想,似乎也對,他和他姐都是昭國人,分配到的寢舍難道還能有天差地別?
“那我們趕緊去與師娘他們會合。”
顧小順當著別人的面是叫師娘師父,只有與南湘二人獨處時才叫爹娘。
二人原路回了天穹書院的后門。
老實說,撇開為顧琰手術的目的,顧嬌確實對燕國的盛都十分有興趣,只在解決顧琰的事情之前,她沒心思去游山玩水罷了。
南師娘與魯師父的馬車已經停在附近了。
顧小順拿著對牌將他們的馬車取了過來,肉痛地說道:“姐,就停了一下,他們收了我一刀幣,燕國太貴了,真是哪兒哪兒都要錢!”
顧嬌抬手摸了摸將他肩上的一片葉子拿掉:“沒事,一刀幣而已。”
顧小順道:“還是得省著點花的,銀子要留著給顧琰治病。”
他們出發前也不知道燕國的物價這么高,尤其盛都的物價,一個饅頭兩刀幣,大肉包子三刀幣,羊肉包子四刀幣…
南師娘十多年前倒是在盛都住過,可那會兒不是一刀幣仨包子么,怎么漲了這么多?
“沒事,我在錢莊也有一些存銀。”南師娘對顧嬌與顧小順說。
顧嬌倒是沒與南師娘見外,只是就算加上南師娘的只怕也不夠他們長長久久花的,看來得想個法子掙點錢。
這是后話,先解決眼前的事。
自從進入燕國境內,顧嬌便一直在沿途打聽手術室的消息,并沒有任何一家醫館擁有顧嬌所需的手術室。
要么,是手術室并沒有建造出來,要么,是手術室的那些東西太驚世駭俗,不能為外界所知曉。
顧嬌希望是后者。
這樣至少顧琰還有希望。
南師娘道:“宅子我已經找好了,離書院不遠,從后門出去,往前走一里便到了。”
那是一間勉強算是兩進的宅子,帶了前后院,后院連著灶屋與柴房,面積不算大,但他們幾人住也夠了。
三間廂房,一間小書房,南師娘與魯師父一間,顧小順與顧琰一間,剩下那間是顧嬌的。
“師娘,這間宅子一月租金多少啊?”顧小順問。
南師娘笑了笑:“不多,一月一百兩。”
“什么?一百兩!”顧小順直接傻眼!
南師娘被他呆呆的樣子逗笑了:“書院附近的宅子都是論間租的,一間屋子一個月少說二十兩,咱們一共四間屋子,還有灶屋、柴房、前后兩個院子,一百兩不算貴了。”
顧小順咋舌:“碧水胡同比這兒大那么多,凈空才收三十兩呢,而且國子監附近地段也好。”
才一日的功夫,顧小順也開始懂得比較地段了。
如果說昭國也有內外城之分的話,那么他們所住的碧水胡同絕對隸屬內城,而信陽公主住的朱雀大街則無比接近皇宮,是內城中的內城。
顧嬌道:“沒事,銀子可以再掙,先去收拾東西吧。”
“好嘞!”顧小順麻溜兒應下。
“我們來收拾就好,你們是不是明天就要上課了,先去準備上課用的東西吧。”
“沒什么需要準備的,書是明日去了課室再領。”
“那你們歇會兒。”一路上兩個孩子累得夠嗆,南師娘心疼,說什么也不讓他倆再動手。
顧嬌只得作罷,頓了頓,說道:“那我再去打聽一下附近的醫館。。”
“姐,我和你一起。”
“好。”
姐弟二人上街轉悠了一整天,向本地人打聽了盛都外城最大的幾間醫館,結果到了那里并沒有所謂的手術室,也沒哪間醫館的大夫見過或者聽過圖紙上的那些設備。
傍晚時分,二人滿頭大汗地回了院子。
飯菜已經做好了,是幾個孩子愛吃的口味,除了顧琰是單獨開的小灶。
顧琰看著自己面前恨不能淡出鳥兒來的水蒸肉,嘴角一抽。
南師娘給顧嬌與顧小順也盛了湯,問道:“今天去打聽到什么了嗎?”
“多謝南師娘。”顧嬌接過湯碗,道,“老樣子,沒打聽到什么。”
南師娘倒也不算太意外:“你確定你要的東西在燕國有嗎?”
“我見到過它的圖紙,可以肯定燕國這邊有知曉那些東西的人,至于說有沒有建造出來我也無法確定。”
南師娘想了想:“不然…上內城看看?外城畢竟是給普通人住的,最好的醫館,醫術最精湛的大夫統統都在內城。”
“內城難進啊。”魯師父給南師娘夾了一片紅燒肉。
“這倒也是。”南師娘蹙眉。
顧嬌喝了口湯,說道:“我一會兒去內城墻附近轉轉,看有沒有機會混進去。”
南師娘覺得這么做很冒險,可想到顧琰的病情又明白他們并沒有時間一直一直等下去。
她點點頭,道:“我和你一起去。”
顧嬌搖頭:“不了,一個人比較容易隱藏,師娘還在是家里幫我照顧阿琰。”
南師娘能陪他們來燕國已是天大的人情了,她怎么還能讓南師娘與她一道進內城涉險?
南師娘張了張嘴。
魯師父勸道:“你就聽嬌嬌的吧,嬌嬌聰明又機敏,做事有分寸,不會冒失莽撞的,反倒是你,還不如嬌嬌沉得住氣。”
南師娘臉色一沉:“你皮癢了是不是?”
魯師父訕訕地清了清嗓子:“吃飯,吃飯!”
晚飯吃得早,吃完了天還大亮著,只是顧琰已經體力不濟了,顧嬌送他回房歇息。
顧琰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顧嬌為他不要命地四處奔走。
他突然就很難受。
顧嬌給他量了體溫與血壓,收拾好小藥箱,道:“別多想,我去去就回。”
顧嬌將夜行衣與面具裝在小包袱里系在身上,出門坐上馬車。
顧小順將她送到內城墻附近。
顧嬌跳下馬車:“好了,就送到這里,你趕緊回去。”
顧小順道:“姐,你當心!”
顧嬌嗯了一聲:“我知道。”
顧小順離開后,顧嬌在內城墻附近觀察了許久,終于發現了一輛停在路邊卻即將進內城的馬車。
顧嬌來到馬車后,趁人不備鉆進了車底,雙手抓住車底的杠子,兩腳勾住車轂,整個人嚴絲合縫一般地貼了上去。
這個法子實則是相當冒險的,但顧嬌的運氣似乎不錯,入內城時這輛馬車并沒有受到上上下下的盤查。
就在顧嬌尋思著找個人少的街道落下來,可誰料這輛馬車走得全是大街道,兩旁全是行人,她莫名從馬車底部掉出來,當場就能驚動半條街。
顧嬌咬牙。
她等。
她繼續等。
這個姿勢有點兒費體力,她渾身都被汗水浸透。
馬車又走了幾條街,終于不再是人聲鼎沸的大道了。
可還不等顧嬌下車,馬車便駛入了路邊的一座大宅子。
顧嬌:“…”
為什么說是大宅子,因為進去后又顛了許久,顧嬌的腦漿都差點顛散了馬車才終于停下。
馬車上的人走下來,吩咐幾位下人道:“東西都搬到庫房去。”
“是,管爺。”
下人應道。
顧嬌耐著性子等下人們將馬車上的東西搬空,只剩下車夫一人在原地給馬卸挽具。
顧嬌忍住渾身的酸痛,無聲自徹底落下來。
她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手指與腹部幾乎失去知覺了。
現在她要趕緊離開這里。
車夫卸完挽具,牽著馬兒朝一旁的水缸走去,他要開始刷馬了。
顧嬌趁其不備出了馬棚。
她想找一條最近的路出去,然而放眼一望她直接就愣住了。
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一眼望不到墻!
“那邊!”
突然,一道帶著肅殺之氣的男子聲音響起,顧嬌感覺到了一股熟悉而又令人忌憚的氣息。
龍影衛!
或者確切地說是燕國死士。
昭國龍影衛由燕國死士馴化而來,但兩者還是有顯著的區別,昭國龍影衛口不能言,無法交流,只是先帝用來執行任務的工具。
燕國死士卻并不全都如此。
難道是自己被發現了?
身后是馬棚,前方與右面都有燕國死士趕來,顧嬌只能往左面逃去。
她眸子一亮,足尖一點,一躍而起,單手城主墻頭躍了過去。
然而——
她并未出府,而是進了大院中的一座小院。
這運氣!
是蕭珩附體了么?
難道說她用了他的名字,所以連他的霉運都一并共享了?
“我讓你們備的東西都別忘了,一會兒夫人若是知道你們偷懶,我可保不住你們。”
“連翹姐姐請放心,我們不會偷懶的!”
幾個小丫鬟眼看著就要繞過回廊朝顧嬌所在的方向走來,顧嬌閉了閉眼,別無選擇隨手推門進了一個房間。
一股暖暖的熏香與藥香撲鼻而來,顧嬌是大夫,對這種氣味不可謂不敏感。
有病人。
“你們幾個,隨我進去看看!”
“站住!你們做什么?”
“夫人,府上適才似乎有外人闖入,我們正在搜查。”
“怎么搜查到這里來了?這里是你們能隨便進去的地方嗎?”
“夫人恕罪。”
“我進去看看,你們在外面等著。”
“是。”
談話聲落下沒多久,顧嬌便清楚地聽到女人的腳步聲朝她所在的這間屋子走來了。
顧嬌一巴掌拍上額頭。
點兒這么背的嗎!
柜子太慢,床底太窄,桌布太短,房梁…
她不會輕功,上不了梁!
顧嬌來到床前,掀開帳幔,望向床鋪上昏睡的中年男子,道:“得罪了!”
她爬上床,想了想,拉開被子鉆了進去。
為了不讓自己暴露,她只得盡量靠近他、貼著他。
男人身形清瘦,散發著淡淡的冷香與藥香。
女人進屋了。
“連翹!”
女人的語氣不大愉悅。
被喚作連翹的丫鬟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夫人!”
“你干什么去了?為何沒在房中守著?”女人質問。
連翹忙道:“奴婢去端藥了,才去的。”
顧嬌仔細聽著二人的談話,靜靜地屏住自己的呼吸。
女人輕輕挑開帳幔。
顧嬌能感覺到女人的視線朝這邊投了過來。
女人不滿道:“怎么蓋這么厚的被子?”
顧嬌:不是吧,你不會要掀開他被子吧?
“是大夫吩咐的。”連翹說。
女人來到床邊,將手伸進被子,摸了摸男人的手。
顧嬌也不著痕跡地拿指尖碰了碰男人的另一只手。
很冰涼,蓋得不厚。
女人嘆息一聲,將男人的手放回被褥中。
“院子里沒發生奇怪的事吧?”女人問道。
“沒有的,夫人。”連翹說道。
這之后,女人又問了幾句男人的飲食起居,連翹的回答大抵是老樣子,與昨天一樣,沒什么大的氣色。
之后女人便離開了。
“呼,嚇死我了。”連翹松一口氣,像極了翹班被抓包但憑借機智蒙混過關的小可憐。
女人吩咐連翹好生守著男子,可這個叫連翹的姑娘守了不到半刻鐘便又偷偷溜走了。
顧嬌掀開被子坐起身,大大地呼吸了幾口氣,下了床,給男人蓋好被子。
隨即她轉身出去了。
暮色中,男人的指尖忽然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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