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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恢復記憶

  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怔忡了半晌,難以置信地動了動嘴,卻許久沒有發出聲音來。

  …嬌嬌?

  那個曾不經意從她嘴里滑出來的名字,是屬于這個小丫頭的嗎?

  自己為何對她…

  “太后!”

  莊月兮的聲音突然出現,她遠遠地瞧見一道熟悉的小身影站在太后身邊,心下狐疑,走過來一瞧果真是顧嬌。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隨后她就看見了顧嬌手里的小錢袋,臉色唰的變了。

  她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安,告訴自己太后早已忘記這丫頭了,如今太后寵愛的人是自己,這丫頭再怎么折騰也不過是徒勞。

  思緒轉過,她鎮定了下來。

  她看向顧嬌,一臉質疑地問道:“你來做什么?皇宮是你隨隨便便可以出入的地方嗎?”

  當然不是了,可既然顧嬌能進來,就至少說明她是有門路的,顧嬌在皇宮認識的人除了皇帝便是太后,太后又沒給她自由出入的資格,那么只能是皇帝。

  莊月兮這番話無疑是在提醒莊太后,顧嬌是皇帝人。

  莊太后的神色果真又冷了幾分。

  莊月兮接著道:“我聽說,陛下龍體違和,是你在替陛下診治,也不知診治得如何了。”

  昭國上上下下誰人不知莊太后與皇帝是死敵,莊太傅扶持皇帝登基只是為了培養一個傀儡皇帝,而皇帝翅膀硬了就不甘心做傀儡了。

  二人之間的明爭暗斗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太后想趁皇帝生病捏死皇帝,偏偏顧嬌的出現讓皇帝有了一線生機,莊太后心里會待見顧嬌嗎?

  莊太后的腦海里依舊回蕩著那句話,只不過,卻不再是迷茫,而是冰冷,這丫頭接近自己是出于皇帝的授意,自己會讓她趁機走進心里多半也是失去記憶的緣故。

  她只是一不小心著了這丫頭的道,以后不會了。

  “東西留下,你可以走了。”莊太后揚起下巴,望向御花園的花叢說。

  “哦。”顧嬌眉梢一挑,看了莊月兮一眼,“所以不是姑婆讓人還給我的?”

  莊太后這才回過味來,這丫頭似乎從一開始就說的是一個“還”字,她蹙了蹙眉,看向那個皺巴巴的錢袋,那真是一個…十分古怪的錢袋,線頭全留在外頭。

  是這丫頭…親手做了送給她的嗎?

  “分明是你自己偷了太后的東西,跑來這里自說自話!”莊月兮捏緊手指,轉頭對莊太后道,“太后,一定是方才不小心掉在路上,被這丫頭撿到了。”

  顧嬌看向莊月兮:“是你拿給我的。”

  莊月兮矢口否認:“我沒有!”她轉身面向莊太后,“太后,您別聽她挑唆!”

  “夠了!”莊太后打斷莊月兮的話,莊月兮今天太聒噪了,這令她有些煩躁。

  事實上,今天顧嬌的話比莊月兮的多得多,可莊太后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是,她只覺得莊月兮很吵。

  顧嬌委屈巴巴地看向莊太后:“你真要我走嗎?那你親口和我說,你不要我了。”

  莊太后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

  她竟然說不出口,想到要對這丫頭說那句我不要你了的話,她的喉頭就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無聊。”莊太后冷冷地站起身,甩袖離開了御花園。

  顧嬌摸了摸手里的錢袋。

  待到莊太后走遠了,莊月兮才冷冷地說道:“你不要再自討沒趣了!你們一家人對我姑婆做過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姑婆她老人家心善,不與你計較,但你也不要蹬鼻子上臉!你真以為姑婆很疼你嗎?她不過是把你當成了我!我才是她真正的侄孫女!”

  “哦。”顧嬌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壓根兒沒把莊月兮的話往心里去。

  這女人嘴里沒真話,她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莊月兮見她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只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整個人無力極了。

  她其實還算一個有腦子的人,可對上顧嬌就容易被激到忘了分寸,她把心一橫,脫口而出道:“你掂掂自己的斤兩吧!別再白日做夢了!姑婆她早不記得你了!”

  顧嬌神色一頓。

  原來是不記得她了呀…

  這句話顧嬌信了。

  顧嬌打算出宮的步子又折了回來,雄赳赳地往前走。

  “你去哪里?”莊月兮呵斥。

  “仁壽宮啊。”顧嬌眉梢一挑,頭也不回地說。

  莊月兮氣得跺腳:“你!”

  顧嬌追上了莊太后的步攆,宮人們慣會看太后臉色,她都追上來,太后也沒下令趕她,宮人們于是也不敢說話。

  到了仁壽宮,莊太后邁步入內。

  顧嬌也麻溜溜地入內。

  秦公公咬牙,這丫頭怎么有點兒陰魂不散吶?

  莊太后終于在前殿的小花園里停了下來,她面無表情地看向顧嬌:“為何總跟著哀家?”

  顧嬌想了想:“想跟著你。”

  莊太后:“…”

  她應該很生氣,可為什么心里有點…小竊喜?

  她是中了這丫頭的毒嗎?被軟禁的一年多里,這丫頭到底給她灌了多少迷魂湯?

  莊太后惱羞成怒地回了寢殿。

  顧嬌自然也跟了進來,她看著金碧輝煌的寢殿,疑惑道:“姑婆,這就是你住的地方嗎?會不會很寂寞?”

  看似奢華,卻又大又空蕩,每一處都冷冰冰的。

  莊太后聞言,神色恍惚了一下。

  從來沒人問過她,寂不寂寞。

  把她送進皇宮的父親沒有問過,把她留在深宮的丈夫沒有問過,希望她爬得越來越高的族人也從來沒有問過。

  怔怔出神之際,一只蔥白的素手伸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剛打開的紙包,里頭是三顆蜜餞。

  這種蜜餞一看就是民間來的,宮廷的干果要精致許多。

  “大膽!你怎么能給太后吃這種民間來的臟東西!”莊月兮捧著一個什錦果盤走了過來,里頭放著新鮮切好的瓜果,灑了幾粒宮廷干果做點綴,看著就比顧嬌的蜜餞上檔次得多。

  莊太后的目光落在顧嬌手心里的蜜餞上,使勁兒地咽了咽口水,神色威嚴地說:“哀家不吃!”

  “哦。”顧嬌自己吃了起來。

  莊太后吃著莊月兮奉上的瓜果,食不知味。

  顧嬌又去了小廚房,給莊太后做了一碗糖水蛋。

  莊月兮嫌棄地看著那個碗里的糖水蛋:“你就給太后吃這種東西嗎?”

  宮廷御膳也有蛋,但那是蝦仁蛋羹、魚翅蛋羹、鮑魚滑蛋、桂花枸杞珍珠蛋花…誰會吃這種糖水蛋啊?

  顧嬌沒理她,徑自走過去,把一碗熱氣騰騰的糖水蛋放在太后手邊的桌上,小聲道:“我多放了半勺紅糖。”

  還是多放了糖的!

  莊太后內心是拒絕的,她是一國太后,怎么能吃如此不精致的東西?

  她冷冷地撇過臉,眼淚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流了下來…

  莊太后要午睡了,顧嬌與莊月兮被宮人請到隔壁的偏殿歇息。

  顧嬌有點兒來歷不明,不過只要太后不趕她,宮人是沒膽子把她怎么著的。

  “你們也退下,哀家睡覺時不喜歡有人在身邊伺候。”

  “是。”

  貼身的兩位小宮女也退了出去。

  偌大的寢殿只剩下莊太后一人,她躺在寬大而奢華的鳳床上,半瞇著眼,背對著桌子的方向。

  軒窗大敞,和風陣陣,徐徐吹來。

  顧嬌在糖水蛋里放了姜,姜汁撞紅糖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寢殿。

  莊太后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終于,她把心一橫,坐起身,來到桌邊坐下,抱著一碗糖水蛋,吸溜吸溜地吃了起來!

  忽然,一道青色的小身影自梁上倒掛而下,小腦袋倒著懸掛在窗外,開心地喚道:“姑婆”

  莊太后身子一抖,差、差點噎死了!

  吃糖水蛋被抓包,也是沒誰了。

  顧嬌倒掛金鉤,血液沖下頭頂,小臉蛋紅撲撲的,看上去有些可愛。

  莊太后看了眼,又看一眼。

  顧嬌并沒掛太久,素手在窗臺上一撐,自窗外躍了進來。

  莊太后面不改色地說道:“哀家只是不想浪費。”

  顧嬌點頭點頭:“嗯嗯嗯,粒粒皆辛苦!”

  莊太后吃完,擦了擦嘴,一本正經地說:“也不怎么好吃。”

  顧嬌看著一滴殘渣都不剩的盤子:“…”

  顧嬌又道:“姑婆,你是不是不記得碧水胡同的事了?”

  莊太后微微一怔,隨即正色道:“哀家從不去記無關緊要的事!”

  “哦。”

  顧嬌哦了一聲,來到莊太后身邊,單膝蹲下,拉著她的手,抬頭看著她:“姑婆,我帶你出宮吧。”

  莊太后淡道:“你做什么?”

  顧嬌:“你在宮里不開心。”

  莊太后本以為她會說,我帶你出宮幫你找回從前的記憶,卻不料竟是這么一句。

  這丫頭絲毫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被她記起嗎?

  只是在考慮她開不開心?

  莊太后移開視線,冷聲道:“誰說哀家不開心了?哀家是昭國最尊貴的女人,是權傾朝野的太后,這天底下只要哀家想要的,哀家皆唾手可得。”

  顧嬌沒說話,心疼地看著她。

  以為姑婆忘記了,最難過的人是她,但其實…是姑婆啊。

  莊太后不敢對上顧嬌那雙清澈的眼睛,她望著窗外,冷聲道:“又是皇帝派你來的吧?什么對哀家好,不過是又在給哀家灌迷魂湯而已!哀家不妨實話告訴你,你這招…”

  話音未落,她感受手心迎來了一股溫軟的觸感。

  她低頭一看,只見小丫頭攤開了她的手,將臉頰埋在她手心。

  臉蛋軟乎乎的,有著尚未褪去的嬰兒肥。

  睫毛纖長,每顫一下,都掃在她的手心上,也掃在了她的心尖兒上。

  半個時辰后,秦公公照例來叫莊太后起床。

  莊太后在后宮數十年如一日,對自己的作息無比嚴苛,一瞬一息都不耽擱。

  “太后,奴才進來伺候您更衣了。”

  秦公公在門外稟報完,捧著一疊華麗的衣物推門而入。

  可當他來到莊太后的鳳床并看清床鋪上的人兒時,驚得一個激靈:“大——”

  膽字未出口,他感受到了兩道凌厲的目光。

  他忙轉過身,對著早已穿戴整齊的莊太后行了一禮:“太后。”

  莊太后穿的不是鳳袍,也不是尋常的宮裝,而是…民間的那套粗布衣裳。

  秦公公有些傻眼。

  莊太后看了眼在床鋪上睡得香甜的顧嬌,不咸不淡地說道:“哀家要出宮一趟,你也去換身衣裳。”

  “…是。”

  秦公公應下。

  作為莊太后身邊的老人,他自然不用太后教導自己換什么樣的衣裳。

  秦公公時常出宮采買,宮外的行頭也是有的,他吩咐了一句太后要在書房練字,讓宮人們勿要打攪,之后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著太后出了宮。

  宮外的馬車上,秦公公問太后:“太…咳,老夫人,咱們現在去哪兒?”

  莊太后望著宮外的萬里長空,呼吸著不該屬于她的空氣,喃喃道:“碧水胡同。”

  那丫頭似乎是這么說的吧。

  碧水胡同在國子監附近,還算有名,秦公公恰巧知道。

  此時夜幕已垂落,沿街亮起萬家燈火。

  這是她的太平盛世,可這熱鬧又并不屬于她。

  “前面就是了。”秦公公放慢了速度,正要拐彎進胡同,莊太后突然說,“就停在這里。”

  “是。”秦公公下了馬車,讓隨行的一個小太監看好馬車,自己則扶著莊太后走下來。

  碧水胡同的路原先是有些坑坑洼洼的,如今被各種奇怪的材料填平了,像是挨家挨戶都填了一點。

  “會元路。”莊太后突然說。

  秦公公愣了一下:“太后…是要給這條路賜名嗎?”

  “不知道。”莊太后搖頭。

  只是一瞬間的念頭,她也不明白為什么這么說。

  她繼續往前走,走得很慢。

  忽然,右手邊的一座宅子里,有人拉開院門走了出來,看到她,眼睛一亮:“霍大姑!好幾天沒見你了!你省親回來啦!怎么去那么久?”

  莊太后怔怔地看著她。

  劉大嬸兒走上前,拉過她的手:“來的正好!三缺一!”

  “放肆!”秦公公小聲咬牙。

  劉大嬸兒發現了秦公公:“誒?這是誰呀?你娘家的侄兒嗎?”

  秦公公差點就跪了!

  他是奴才,哪兒能與太后攀親戚呀?這不是折煞他嗎?

  “車夫。”莊太后說。

  “怪俊的!”劉大嬸兒的眼珠子在秦公公身上流連忘返。

  秦公公夾緊雙腿:雜家是閹人!

  莊太后看著那只拉著自己手腕的手,在皇宮,就連皇帝都不敢碰她一片衣角。

  劉大嬸兒沒察覺到莊太后的異樣,主要是她從前也是一副老娘天下第一不好惹的模樣,大家早習慣了,她呀就是面冷心惹!

  “哎!趙大娘!霍嬸子回來了!”

  “霍大嫂回來了?”趙大娘從屋里出來了,果真看到莊太后,對屋里喚道,“亮哥兒啊,快去叫你奶,霍奶奶回來了!”

  “誒!”

  一個叫亮哥兒的娃娃飛快跑出趙家,回了自個兒家,“奶!霍奶奶回來了!”

  一時間,整個碧水胡同都被驚動了。

  沒有老太太和他們打葉子牌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啊!

  一大群人圍著莊太后,問她去省親怎么去了這么久,家里幾個孩子都急壞了,好幾次看見那個小的在門口張望,問他想姑婆了,他說不想,可淚珠子在眼眶打轉,那委屈的小模樣,可把他們心疼壞了!

  小的?

  莊太后沉思。

  那個小光頭么?

  說曹操曹操到,小凈空剛好又出來往外看。

  他將小腦袋伸出來,水汪汪的大眼睛無辜極了。

  他還不知胡同里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出來了?

  然后他就看人群里走出一個人。

  是姑婆。

  小凈空眸子一亮,正要叫一聲姑婆,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小嘴兒一癟,背過身噠噠噠地跑進了屋!

  趙大娘忙道:“好了好了,快去哄哄,改天再叫你打牌。”

  莊太后幾乎是被人簇擁到家門口的。

  她生來就高人一等,十六歲入宮為后,到哪里都有千人簇擁,萬人敬仰,但他們簇擁與敬仰的是出身高貴的莊家千金、是母儀天下的賢德皇后、是權傾朝野的莊太后,是她的重重身份,獨獨不是她這個人。

  莊太后進了院子。

  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幾乎當下就斷定,她曾生活在這里。

  前院的竹子、菜地、小小魚塘,后院的海棠樹、狗屋與雞籠,與反復縈繞在她腦海中的情景悄然重疊在了一起。

  “汪!”

  小八撒歡地朝她撲了過來!

  秦公公臉色大變,張開雙臂擋在她面前:“護駕!”

  小八甩了他一個白眼,撲到老太太腳邊,一陣撒歡蹦跶。

  很快小雛鷹也從屋頂飛了下來。

  “啊啊啊!”秦公公嚇得半死,那是老鷹啊!

  小雛鷹撲哧著翅膀,落在了莊太后的肩頭。

  “誰來了呀?”姚氏從屋子里出來,看到與離家那日一身打扮的莊太后,姚氏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懷孕了。

  不是看出來的,是她本該就知道。

  “您、您回來了?”姚氏也不知該如何稱呼她,更不知她為何會來了這里,姚氏有些忐忑與緊張。

  莊太后看著廊下的一間屋子。

  姚氏回頭看了一眼,忙道:“小順與琰兒去學藝了,還沒回來。”

  莊太后又看向對面的屋子。

  姚氏道:“您的屋子我一直都有收拾。”

  她的屋子么?

  莊太后淡淡地走過去。

  秦公公快步上前,先一步推開了房門。

  天色暗了,屋內沒掌燈,但南北通透,看得出是間不錯的屋子,就是太小了些,還沒仁壽宮的一張鳳床大。

  秦公公心疼壞了,太后這段日子就是住在這種旮旯里嗎?

  可莊太后并不討厭這里,她的指尖撫過掉了漆的家具,一股深深的熟悉感自指尖傳來,蔓上她的四肢百骸。

  小凈空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半晌沒等來姑婆哄他,他又擔心姑婆是不是又走掉了,他忙將西屋的門拉開一條小門縫,將小腦袋伸出來巴巴兒張望。

  結果就對上了莊太后的眼神。

  小凈空猛地將小腦袋縮回去,哼哼地關上了房門!

  莊太后去了小家伙的屋。

  小家伙背對著她,將自己懟在一個衣柜旁的墻角。

  “出來。”莊太后說。

  “不出來!”小凈空氣呼呼地說,說完,又回頭偷瞄了她一眼,“你、你喂我飯飯才出來!”

  一撒嬌,疊字都跑出來了。

  一刻鐘后,莊太后與小家伙坐在了院子里。

  二人面前的小木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

  “自己吃。”莊太后說。

  小凈空小嘴兒一癟,仰頭,扯著嗓子,一鼓作氣:“嗚哇——”

  莊太后身子一抖,抓了一勺小米粥就塞進了小家伙的嘴里!

  老祭酒與蕭六郎從國子監與翰林院歸來。

  “莊家那幾個匹夫你不必搭理,回頭我自會想法子收拾他…”

  們字未說完,老祭酒與蕭六郎走過了穿堂,他一眼看見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給小凈空喂飯。

  為什么是老太太,而不是莊太后,因為她穿著老太太的衣裳。

  老祭酒今天剛支了點俸祿銀子,他第一反應是一把捏住錢袋:“我沒藏私房錢!”

  莊太后陰測測地睨了他一眼。

  老祭酒撲通——跪了。

  小凈空咂咂嘴:“姑爺爺,你為什么摔跤啦?”

  姑爺爺?莊太后神色一冷!

  老祭酒汗毛乍起,啊啊啊!小和尚,有你這么坑姑爺爺的嗎?

  啊,不是!我不是你姑爺爺!

  不對,她不是你姑婆!

  也好像沒說到點子上…

  先帝!

  臣與太后是純潔的君臣關系——

  老祭酒生無可戀地被莊太后拖進了小黑屋。

  房嬤嬤與劉全被莊太后嚇得握不住刀,顧嬌與顧小順又不在,因此這一頓的晚飯是蕭六郎做的。

  莊太后本能地有些排斥,她也說不上來為什么,但她還是舉箸嘗了一口。

  這貨長得人模狗樣的,做飯怎么這么難吃?!

  莊太后難吃得渾身顫抖、氣血翻涌,天靈蓋都好似被要被那股亂竄的氣血沖開,她的頭又疼了,額角深處汗來。

  就在此時,蕭六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開口:“姑婆的傷勢痊愈了嗎?嬌嬌的還沒有,她傷得很重,她差點沒命。”

  她傷得很重…

  她差點沒命…

  “老人家,你是哪里人?”

  “你還記得自己生的什么病嗎?

  “這么少,才三個!”

  “蜜餞很貴的,不吃就算了!”

  “你就這么和你姑婆說話的?”

  “我去賣山貨,飯菜我熱在鍋里了,餓了自己吃,還有藥,一頓也不能少,你若是倒掉了我會知道。”

  “嬌嬌。”

  “嬌嬌乖,到姑婆這里來。”

  “姑婆,我帶你回家。”

  “好。”

  仁壽宮。

  莊月兮在太后的寢殿外徘徊了許久,始終不見莊太后從里頭出來。

  門口守著兩名孔武有力的太監。

  她猶豫了一下,走上前,詢問道:“兩位公公,時辰不早了,該提醒太后用膳了。”

  其中一個太監道:“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除非她老人家自己出來,否則我們都不能去驚動她。”

  莊月兮問道:“可是都這么晚了,太后餓壞了怎么辦?”

  另一名太監笑了笑,說道:“莊小姐請放心,太后若是餓了,會讓人傳膳的,再者里頭也不缺吃的。”

  “那些點心怎么能填飽肚子?”莊月兮一臉擔憂。

  莊月兮沒說的是,她真正擔憂的是那個姓顧的丫頭。

  那丫頭明明也在仁壽宮,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她嚴重懷疑那丫頭是進入太后的寢殿了。

  她會在太后的寢殿做什么?又會和太后說什么?會絞盡腦汁地讓太后想起這一年多的事嗎?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太后送給她的東西都不是她真正喜歡的?太后愛看她的樣子也不是她原有的。

  真不知那丫頭給太后灌了多少迷魂湯?

  要說那丫頭沒企圖,她才不信!

  莊月兮輕聲道:“兩位公公,你們還是為我通傳一聲吧,太后這么疼我,若是我知道我一直在外頭擔心她,她也會心生不悅的。”

  此話一出,二人倒是猶豫了一下。

  莊太后此人極有原則,可最近莊太后對莊月兮的寵愛他們也全都看在眼里,不僅把上等的珍藏給了她,還親自為她建造府邸。

  這分明是拿她當了公主來疼愛的。

  若莊小姐當真在外累壞了,莊太后怪罪下來還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遭殃。

  只是…他們也不敢公然違抗太后的命令。

  莊月兮就道:“或者二位公公直接放我進去,回頭出了什么事由我一力承擔,二位公公請放心,有我在,不會讓太后她老人家為難二位的。”

  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點頭答應了。

  莊月兮端著一盤新出爐的玫瑰酥進了寢殿。

  寢殿內的宮人都被遣散了,殿內靜悄悄的,有如水的月光傾瀉而下,曳了一地,姣姣生輝。

  床鋪上依稀可見被褥下一道微微隆起的身影,莊月兮正要上前行禮,卻一眼看清對方的臉。

  她倒抽一口涼氣,嚇得差點把手里的盤子都摔了!

  怎么是她?

  她為何會睡在太后的鳳床上?

  她都沒有睡過!

  她連碰一下都不敢好么!

  這丫頭膽子真大,居然敢偷偷爬上太后的鳳床!

  這下有好戲看了。

  莊月兮可沒那么好心地提醒顧嬌,她希望顧嬌繼續睡,最好一直睡到她去把太后叫來!

  可莊月兮沒料到的是,她剛轉身的一霎,一腳踩上自己的裙裾,她的身子失去平衡,猛地朝著鳳床上的顧嬌砸了過去。

  她手中的盤子先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清脆的聲音將顧嬌瞬間驚醒,顧嬌尚未明白發生了什么,就看見一道暗影朝自己壓來,顧嬌出于本能,反手一巴掌呼了過去!

  寢殿內突聞啪的一聲脆響,莊月兮整個人被扇飛了,她重重地撞上對面的多寶格,多寶格上的瓷器玉器嘩啦啦地掉了起來,包括藏在妝奩匣子里的太后鳳印。

  莊太后權傾朝野,她鳳印的貴重程度不亞于傳國玉璽,破壞鳳印是死罪,比爬鳳床更要嚴重許多!

  看到鳳印在自己面前摔成兩截的一霎,莊月兮整個人都傻掉了!

  恰在此刻,莊太后回宮了。

  她已在偏殿換了衣裳,威嚴肅穆的玄色鎏金鳳袍緩緩地迤邐在反射著月光的地板上,更讓她多一分九鳳霸氣。

  “哎呀!鳳印!”秦公公看著一地狼藉,勃然變色!

  莊月兮趕忙撲過來,在莊太后面前跪下,指向鳳床上的顧嬌道:“太后!是她!她竟然陳您不在偷爬您的鳳床!我好心過去叫她起來,她卻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我被她打得撞到了多寶格上,這才把鳳印撞掉了!”

  莊太后瞇了瞇眼:“你是說…她打你?”

  莊月兮聽著這危險的語氣,心頭一喜:“是的太后,我的臉都被她打腫了!”

  確實腫了,腫得老高老高的,嘴也被打破了,還流了點血。

  莊太后的目光掃過莊月兮的豬頭臉,只一瞬便落在了顧嬌的身上:“哪知的?”

  莊月兮暗暗竊喜,你死定了,就等著太后廢了你的手吧!

  顧嬌可憐兮兮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她是用手背扇的,這會兒上頭還有紅痕。

  莊太后看著她微微發紅的手背,眸光一下子涼了下來。

  ------題外話------

快月底了,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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