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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一更

  隔壁屋,顧嬌剛給小凈空療傷,他身上沒什么傷,主要是心傷。

  留了好幾個的頭發說沒就沒了,他難過得直抽抽,在外人面前無法表現,到了顧嬌懷里就再也忍不住,小身子委屈地坐成一團,小腦袋耷拉著。

  他兩只小手按住小腦袋,淚汪汪地說:“頭發…頭發又沒了…”

  “頭還疼不疼?”顧嬌看著他的小光頭問。

  小家伙居然用了根本沒練過的鐵頭功,真是把人嚇死了都。

  “疼,要吹吹。”小凈空拍拍自己的小光頭。

  顧嬌給他輕輕地吹了吹。

  小凈空享受地趴在顧嬌懷里,小腦袋埋在她頸窩,幸福得直冒泡。

  顧嬌想起了剛把小家伙帶回醫館時的畫面。

  那會兒小家伙還不知茗兒是誤會了他們的關系,以為他真是裕親王妃的兒子,他對裕親王妃為難又鄭重地說:“對不起,雖然你是我娘親,可我還是不能和你回去,我想和嬌嬌在一起,嬌嬌照顧我了,我也想照顧嬌嬌。”

  到底是誰救贖了誰呀?

  顧嬌親了親小家伙的小光頭。

  “嬌嬌,你剛剛是不是親我啦?”小家伙輕輕地帶著一絲期盼地問。

  “嗯,親你了。”顧嬌點頭說。

  小凈空害羞得不行,兩手抓住顧嬌的衣襟,小腦袋埋進顧嬌懷里,妥妥把自己變成了一株小含羞草。

  而醫館的另一間廂房之中,裕親王與蕭六郎正在答謝本次事故的見義勇為者——柳一笙。

  茗兒被一棍子悶倒時柳一笙恰巧就在附近,柳一笙不認識茗兒,不過他曾遠遠地見過小凈空與顧嬌在一起,這一點,只怕顧嬌自己都不知道。

  柳一笙是個文弱書生,讓他去打贏幾分拍花子是不可能的,但他是柳一笙啊。

  一句“我柳一笙在此”,便恨不得有半個京城的人都跑來揍他。

  他指著中年男子與那個叫老李的拍花子:“這是我剛結拜的大哥、二哥,有他們在,爾等休得傷我!”

  然后拍花子就被揍了!

  柳一笙帶著兩個孩子回了醫館。

  這就是事件的全部經過。

  對于柳一笙此人,蕭六郎與裕親王都只是聽過,并未見過,知道他是柳貴妃的母族后人,受了柳貴妃與家族的連累,在京城的日子有些艱難。

  沒想到兩個孩子竟是被他所救。

  裕親王親自送上謝禮:“多謝柳公子救了犬子,小小謝禮,還望柳公子收下。”

  柳一笙缺銀子缺得不行,沒推辭,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裕親王很滿意,他不喜歡欠人人情,對方收下謝禮就說明對方也正有此意。

  他不由地多看了對方兩眼:“我聽說了你在京城的處境,你可愿意到梁國去?”

  柳家當初勾結的是陳國,不是梁國,柳一笙與裕親王府之間沒有那么敏感的政治關系。就算有,以裕親王的能力,護一個柳一笙還是護得住的。

  柳一笙卻道:“多謝王爺厚愛,我暫時…還不想離開。”

  柳一笙不論說話做事都不拐彎抹角,這一點,倒是比那些虛偽客套的年輕人強多了。

  裕親王沒問柳一笙他的處境都這樣了,京城究竟還有什么值得他留戀的,說了幾句感激的話后,裕親王去了隔壁屋看望茗兒。

  屋子里于是只剩蕭六郎與柳一笙二人。

  蕭六郎自然也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他最近剛給人寫文章掙了點銀子,打算交給顧嬌的,眼下先當了酬金也未嘗不可。

  除酬金外,他又拿了兩本風老留給他的書籍,一并裝在錦盒里。

  可他沒料到的是,柳一笙竟然不要。

  “為何?”蕭六郎不解地看向他。

  柳一笙看著蕭六郎道:“顧大夫給我治病,不是少收診金就是不收診金,我欠著顧大夫人情呢,不能收下你的謝禮。”

  蕭六郎重新打量起柳一笙來——除了面色蒼白些,但眉目清俊,唇紅齒白,還真是一副好容貌。

  所以,一個安郡王不夠,又來了個柳一笙?

  蕭六郎的眼神突然變得涼颼颼的!

  柳一笙:“…”

  茗兒的傷勢有些嚴重,那一棍子打下去,差點打斷他的脊骨,可脊骨雖是保住了,脾臟卻破裂了。

  小凈空趴在顧嬌懷中睡著后,顧嬌把小凈空放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轉身去隔壁查看茗兒的情況。

  茗兒也睡著了。

  裕親王妃雙眼紅腫,從茗兒說出那句把弟弟找回來了讓她不要哭之后的話后,她的眼淚就再也沒有停過。

  是心疼,是自責,也是一種被人深愛著的滿足與幸福。

  喪子之痛似乎變得不再重要了,她看著這個為了她差點賠上性命的孩子,突然覺得能夠做他的母親才是此生最大的榮幸。

  “顧姑娘,這次真的多謝你了…謝謝你又救了茗兒…”裕親王妃起身給顧嬌道謝。

  顧嬌制止了她欠身的動作,微微搖頭:“不必謝我,真正救了他的人,是你。”

  顧嬌在給茗兒手術時茗兒出現了大出血的危機狀況,需要緊急輸血。

  不幸的是,茗兒竟然是十分稀罕的熊貓血,在場沒有一個人與他的血型匹配,除了裕親王妃。

  是裕親王妃給了茗兒第二次生命。

  顧嬌正色道:“從今往后,他體內也流著你的血。”

  裕親王妃哽咽地點點頭,俯身用額頭碰了碰茗兒的額頭,兩滴熱淚灑落。

  便是沒有這個,他也永遠都是她兒子。

  茗兒在顧嬌的小院養傷。

  小凈空放了學就來醫館陪他,很顯然,一起經歷過拍花子的二人成了真正的難兄難弟。

  就散小凈空已經知道自己不是他親弟弟了,但并不妨礙二人之間培養起來的革命友誼。

  茗兒的昭國話說得極好,小凈空的梁國話卻還欠些火候,茗兒時常輔導他。

  有了語言環境,小凈空的梁國話進步很大。

  這一日,小凈空陪茗兒在院子里曬太陽。

  茗兒突然對小凈空道:“我將來想做將軍,你呢?”

  小凈空想了想,嚴肅道:“我想念書考狀元!”

  茗兒失落:“你要是也當將軍就好了,將來若是兩國交戰,我為你退兵三十里!”

  小凈空成功被他帶偏,想象了一下自己帶兵的小畫面,拍拍胸脯道:“那我就不殺你的兵!”

  轉眼四月,茗兒的傷勢漸漸痊愈,兩國的談判也進入了尾聲。

  雖說裕親王不再要求那個孩子,不過琉璃技術他沒收回,還是作為等價交換給了昭國。

  至于雙邊不平等貿易,這個可妥協的余地就不多了,恩情是恩情,政治是政治,何況恩情是顧嬌的個人行為,與朝廷無關。

  裕親王是一個優秀的政客,他絕不會腦門一熱便意氣用事,琉璃技術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就連這個都是先斬后奏,回去了要被國君罵的。

  老實說,皇帝對于這個結果還挺意外,梁國是來割肉的,這一點毋庸置疑。當年一個水排技術就換走了昭國大大小小三座礦山,相較之下,今年算是挺手下留情了。

  天下六分,燕國、梁國與晉國為上國,昭國、陳國、趙國則為下國,其實還有一個突厥,只不過六國都不承認它是一個國。

  陳國這幾年與晉國交好,與其余幾國的關系也不算太糟糕,昭國不能崩了與梁國的關系,否則就會變得孤立無援。

  四月上旬結束的時候,梁國使臣在京城的行程也結束了。

  皇帝親自在金鑾殿上為梁國使臣踐行,隨后由太子與宣平侯將梁國使臣送出京城。

  臨出發前,茗兒去了一趟醫館。

  他已經拆線了,盡管并不能蹦蹦跳跳的,但恢復也算快,下地活動不成問題了。

  他是來和自己的小兄弟告別的。

  “以后你要是去梁國,就記得到裕親王府找我,我請你吃好吃的!”

  知道小凈空食量無邊后,茗兒就將小凈空歸類于吃貨行列了。

  小凈空:其實家里真正的吃貨是姑婆。

  “這個送給你!”茗兒將自己最心愛的小彎刀送給了小凈空。

  這可不是普通的彎刀,是他抓周時抓到的禮物,梁國人是很看重抓周禮物的,一般不會輕易送人。

  小凈空其實有點迷,他是個讀書人,要刀做什么呢?他以后又用不上。

  不過既然是茗兒哥哥的心意,他還是很開心地收下了,隨后打算回贈了茗兒一個禮物。

  為了避免出現和茗兒哥哥一樣的狀況,他打開自己的小箱子,讓茗兒哥哥自己挑。

  “你喜歡什么,隨便挑吧!”

  小凈空的東西,好多都是破破爛爛的,還放得亂七八糟——顧嬌給收拾過,可沒幾日便又被小凈空弄亂啦,對于茗兒這種用慣了金銀玉器的小王爺來說,簡直就是大型車禍現場。

  茗兒突然很同情這個弟弟。

  弟弟家里太窮了,連個像樣的玩具都買不起。

  等他回國了,一定給弟弟寄最好的玩具過來。

  為了不要傷到弟弟的自尊心,茗兒忍住趕緊把箱子合上的沖動,挑了個最不起眼的小盒子。

  里頭那些挺大件兒的破爛他就不拿了,說不定弟弟日后還能拿它們換點錢花。

  茗兒覺得自己只給一把彎刀不大夠,他問了內侍:“你身上帶銀子了嗎?”

  “帶了。”內侍說。

  “給我!都給我!”茗兒打劫了內侍的銀子,把盒子里的一張泛黃的舊紙拿了出來,銀票裝進去,盒子也給弟弟留著,萬一盒子也能賣點錢呢。

  之后茗兒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小凈空。

  之后,一家人踏上了回往梁國的路。

  梁國使臣的造訪對昭國的影響是巨大的,對老百姓而言卻只是多了一些談資而已,當然,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或許會切身感受到這股變化。

  昭國今年有春闈,雙方不可避免地談到了科舉的問題,梁國的科舉體系比昭國的完整許多,不僅僅是因為梁國有武舉,也因為梁國不考八股,卻加入了算學、律學、農耕以及天文。

  這在很大程度上拓寬了人才的綜合能力,若換成顧嬌前世的說法,約莫就是文理綜一起考,不是只有文科生才有出路。

  當然,四書五經所占的比重依舊是最大的。

  皇帝覺得這種科舉的方式很不錯,他就好天文與算學,或許昭國日后的也能效仿一二。

  老侯爺明面上辭了官,接待使臣的事輪不到他操心,他這段日子一直在府中靜養。

  上次大醉一場,醒來后老侯爺唉記起自己在酒桌上答應了什么,他懊悔不已啊,怎么能腦門兒一熱,就說讓他兒子管人家叫爹呢?

  那位小兄弟也真是的,小小年紀,咋有這種奇怪的嗜好?

  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顧潮是信守承諾之人,絕不能食言!

  因此,在顧侯爺痊愈的第一天,老侯爺一臉親切地踏進了他房中。

  顧侯爺自打被他爹暴揍一頓后,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爹,怪驚喜的。

  他拱手行了一禮:“爹!”

  “嗯。”老侯爺沉沉地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傷勢如何?可痊愈了?”

  他爹這是來關心他了?

  顧侯爺受寵若驚啊:“我好多了!讓爹擔憂了,是兒子的不是。”

  擔憂你倒是沒有。

  老侯爺再次輕咳一聲,道:“我來…是要和你說件事。我…給你找了個爹。”

  顧侯爺一頭霧水。

  不是,您給我找個娘我還能理解,找個爹啥意思啊?您上了年紀就變得這么重口了嗎?為老不尊是鬧咋樣啊!

  老侯爺也意識到自己表達有誤,忙糾正道:“我給你認了個爹。”

  這話也沒比方才那句好到哪兒去,要不怎么說武將嘴皮子笨呢?若是老祭酒在這兒,絕對有一百種方式講得既漂亮又清楚。

  “就是我拜把子,拜了個兄弟!按輩分,你也是他兒子,你得叫他一聲爹!”

  老侯爺索性把人帶去見自己的兄弟。

  顧嬌對老侯爺說的是姓顧,當初在武館就是這個姓,改起來不方便,再者顧嬌也懶得去改。

  京城姓顧的很多,老侯爺不僅沒懷疑,反而覺著二人忒有緣分——都姓顧,還拜了把子,這種緣分打著燈籠也難找了哇!

  老侯爺與顧嬌的聯絡是通過泰和武館,他們會將書信與回信留在武館,老侯爺給顧嬌留了一封信,約他明日傍晚茶肆一聚,他會帶上家里的不孝子。

  顧嬌很快給他回了信。

  信上只有一個字:好。

  顧嬌結束醫館的工作后,換上公子裝,戴上騷氣的孔雀羽毛面具,開心地去了茶肆!

  今天,有人要叫爹啦。

  顧嬌在茶肆的廂房中靜靜地等待著,有點興奮的緣故,無處安放的小腿兒在椅子前晃了幾下。

  老侯爺是個守時的人,他沒讓顧嬌等太久。

  他帶著顧侯爺來到茶肆的二樓。

  “顧公子就在這里了。”店小二笑嘻嘻地說。

  “顧?爹?你那位結拜兄弟也姓顧?”顧侯爺莫名感覺怪怪的!

  老侯爺瞪了他一眼:“一會兒別得罪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您的結拜兄弟,我哪兒敢得罪呀?”這話老侯爺說了一路了,好似生怕自己不懂事,把人怎么著了似的。

  開什么玩笑,他好歹是個侯爺,又在官場沉浮多年,能不懂與人打交道嗎?

  不就是叫聲爹?

  干爹義父都是爹,他爹的兄弟,叫了也不虧!

  嘎吱——

  老侯爺將門推開了,神清氣爽地說道:“顧小弟,大哥來了!”

  小弟?不該叫老弟么?

  顧侯爺腦子里想的是一個與自家親爹年紀差不多的小老頭兒,哪知進了屋,看到的卻是一個白玉般的小少年?

  小少年還戴著一張騷里騷氣的孔雀翎面具。

  顧侯爺簡直懵啦!

  他要管這小子…叫爹?

  顧嬌的興奮快要藏不住了,她正襟危坐地睜大眼,小拳頭拽得緊緊的,看向顧侯爺。

  快叫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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