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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打假

  帥伯伯,這稱呼太有意思了。

  皇帝第一次被人這么叫,那么阿諛奉承他的話,都抵不上這孩子的一句帥伯伯。

  這孩子似乎并不怕他,雖說他是微服私行,可常年坐龍椅,早已練就了一番龍威之氣,尋常人見到他都會生出一股忌憚。

  他蹲下身來。

  魏公公阻攔:“爺!”

  皇帝抬手制止他,示意他閉嘴,他在小凈空面前蹲下,與小凈空平視。

  這孩子長得太漂亮了,圓乎乎的小臉,葡萄般的大眼珠,小眉毛英氣得緊,小鼻子小嘴兒也好看得不像話。

  上一次見到這么可愛的孩子還是阿珩小時候。

  對著這樣的孩子,沒人能擺起譜兒來,皇帝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溫和的笑:“你叫什么名字?”

  “凈空。”小凈空背著小手手,歪著腦袋想了想,抓著自己的小衣襟說,“我是國子監的學生。”

  皇帝被這孩子萌壞了。

  每個小表情和小動作都可愛極了。

  夜色太暗,他太注意看,只是第一眼覺著他的衣裳有些眼熟,可也沒去往國子監蒙學上想,畢竟蒙學的孩子都是六七歲,這小團子看上去還不到四歲。

  他樂了:“你真是國子監的學生嗎?國子監怎么會有這么小的學生?”

  小凈空理直氣壯道:“我就是!我真的是!我我我…不信你考我!”

  皇帝其實也不知道蒙學到底學什么,就按照自家胖兒子的水平考了他一段千字文與三字經,結果小凈空雙手抱懷,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出這么幼稚的題,是不是瞧不起我?”

  皇帝:“…”

  二月的夜風還很涼,小凈空丟了一只鞋,小腳腳站在冰涼的地上,凍得他夠嗆。

  他把右腳放在左腳的鞋面上,可這樣一來他就站不穩了,東搖西晃動的,小腳腳一下子落在地上,他又迅速將小腳腳抬起來,放回左邊的鞋面上。

  如此反復。

  皇帝忽然有些心疼他那只小腳腳。

  皇帝彎身,將小家伙抱了起來。

  魏公公嚇了一跳!

  陛下!您在做什么?

  您是一國之君,真龍天子,怎么可以隨隨便便抱一個民間的孩子?

  小凈空突然感覺自己變高高了。

  他在帥伯伯懷里對了對手指,不能讓陌生人抱抱。

  但是抱一下下好像也沒關系…

  帥伯伯看起來不像壞人。

  在昭國素有抱孫不抱子的說法,因此皇帝連自己兒子都沒抱過,如今卻抱了個民間的小娃娃。

  原來小孩子的身子這么軟,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奶香。

  “你住哪兒?”皇帝和顏悅色地問。

  小凈空指了指醫館。

  他是住碧水胡同沒錯啦,但是他現在要去醫館,他的小伙伴都在醫館。

  “爺…”魏公公擔憂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道:“無妨。”

  國子監附近,治安還是很好的,何況他也想看看天子腳下是不是當真海晏河清。

  “奴才來抱吧。”魏公公伸出手。

  朕連江山都扛得動,怎么可能抱不動一個孩子?

  皇帝拒絕了魏公公,抱著小凈空去了醫館。

  皇帝并不知這是收納了事故患者的醫館,小凈空給指的是后門的路,直接就進了顧嬌的小院。

  院子里,秦楚煜正在大快朵頤地吃東西,絲毫沒料到親爹還有三秒抵達現場。

  他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杯瓶瓶奶,吸溜吸溜,美得直冒泡。

  “楚煜!”小凈空喚他。

  “哎!”他順嘴兒應下,一抬頭,差點兒沒給嗆死!

  皇帝和魏公公也看見了秦楚煜。

  秦楚煜:“父父父…”

  魏公公:“七七七…”

  皇帝:“閉嘴!”

  二人老老實實閉了嘴。

  小凈空看看帥伯伯,又看看秦楚煜,莫名感覺二人的表情不太對。

  “你們認識嗎?”他歪著小腦袋問。

  他不問還好,一開口,秦楚煜吃味兒了,長這么大,他都沒被父皇抱過呢,怎么便宜了這小子?

  秦楚煜壯膽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沒有太阻攔的意思,清了清小嗓子說:“他是我父…親。”

  “原來是你爹呀!”小凈空恍然大悟。

  在鄉下,皇帝的年齡孫子都好幾個了,不過小凈空在家里輩分大,而且他見過許粥粥的爹(許粥粥是老來子),許爹爹比楚煜爹爹的年齡還大,所以小凈空對于這件事的接受度還是挺高的。

  小凈空扭著小屁股從帥伯伯懷里下來。

  秦楚煜這才看見他的腳,原來是沒了鞋子才被父皇抱回來的,他心里好受了些。

  小凈空道:“你爹爹真好看!”

  秦楚煜禮尚往來道:“你姐夫也好看!”

  絲毫不覺得壞姐夫好看的小凈空:“…”

  小凈空蹦進了嬌嬌的屋,拿了一雙新的虎頭鞋給自己換上。

  顧嬌的院子最多的就是小凈空的東西,從衣裳鞋子到玩具,一應俱全。

  皇帝一出現,秦楚煜就變得格外局促,點心也不敢吃了,奶也不敢喝了,就那么慫噠噠地站在那里。

  要說秦楚煜生平最怕的兩個人,一個是舅舅宣平侯,一個就是皇帝。

  其實倆人都沒揍過他,反倒是蕭皇后偶爾氣急,會拿了戒尺打他手心。

  皇帝也挺郁悶的,他這會兒是真信那小家伙是國子監的學生了,還和自家兒子是同窗呢,可為毛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和一個四歲的孩子玩到一塊兒去?

  還有天都這么黑了他竟然不回宮。

  不過,當著外人的面兒,皇帝還是沒給兒子難堪。

  很快,許粥粥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凈空你跑去哪里啦?”

  小凈空噠噠噠地跑出來,叉腰晃腦:“就說你追不上我吧,略略略!”

  “他是誰?”許粥粥親爹雖是朝廷大臣,可他沒見過皇帝。

  “他是楚煜的爹。”小凈空介紹。

  “哦。”許粥粥禮貌地打了招呼,“楚伯伯好!”

  許老爹只交代許粥粥要與楚煜玩耍,沒說楚煜其實是皇子,許粥粥自然不知楚煜其實是姓秦。

  兩個孩子并不知秦楚煜身份,看來是交了真朋友,皇帝的神色沒那么嚴厲了。

  三個孩子又玩了一會兒,秦楚煜的宮人來接他回宮,幾人甫一見到皇帝全給嚇得半死。

  皇帝沒說什么,打算帶秦楚煜離開,院子外卻突然傳來幾道婦人凄厲的嚎哭。

  皇帝眉心一蹙:“怎么回事?”

  小凈空嘆息一聲:“是病人的家屬啦。今天醫館來了好多病人,受了很嚴重的傷,他們家人很難過。”

  好多病人?

  皇帝的心里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他給魏公公使了個眼色。

  魏公公會意,去前面的大堂打聽了一番。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妙手堂收治的居然是在工部衙門出了事故的衙役與工匠,足有數十人之多,樓上樓下都住滿了。

  皇帝支開三個孩子,讓他們進屋吃東西。

  聽完魏公公的稟報,皇帝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趙尚書向他稟報事故時可沒說傷員有這么多:“不是只有十幾個,還大多傷得不重嗎?說重傷只有兩個,都已經受到了妥善的安置。”

  這就是皇帝為何下江南微服私訪了,那些官員為了保住自己頭上的烏紗帽,遞到他這里的消息都是經過過濾的。

  一國之君被蒙蔽了視聽,就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魏公公不敢吭聲。

  早在趙尚書向陛下稟報時,他就猜到傷亡不止那么一點,估摸著陛下也猜到了,只是他與陛下都沒猜到趙尚書竟然瞞了這么多。

  這就過分了。

  “朕親自去看看!”皇帝沉聲道。

  “不可啊陛下——”魏公公趕忙攔住他,那些傷者他一個太監看了都膽寒,陛下堂堂一國之君,不能去見那種場面啊!

  皇帝不顧魏公公阻攔,大步流星地往院子外走出,剛跨過門檻,與一道健碩的身影不期而遇。

  “顧都尉?”皇帝訝異。

  顧長卿是來看小凈空和顧承林的,病房太緊張,顧承林被轉移到了顧嬌的小院,只是他一直躺在房里沒出來,因此就連小凈空幾人都不知他在院子里。

  顧長卿也很驚訝,為什么會在這里看到皇帝?

  顧長卿拱手行了一禮:“陛下。”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纏著紗布的左手上,問道:“你也去事發現場了?”

  顧長卿如實道:“是,臣在半路聽到消息,便帶了一隊人馬過去。”

  皇帝點點頭,權當他出現在這里是因為護送傷者,皇帝又道:“手還好嗎?”

  顧長卿道:“沒大礙,一點皮外傷。”

  皇帝定定地看著他:“你去了現場,那你應該知道當時的情況,你老實和朕交代,死傷究竟有多少?”

  顧長卿是軍營的人,不參與六部的事,按理這個話題他也應當回避,可想到那么傷者,又想到顧嬌為了救他們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他最終還是把心一橫,毫不摻假地說了:“危重六人,重傷十三人,輕傷三十七人,還有一個…不知道搶不搶救得過來。如果搶救不了,死者一人。”

  皇帝只覺眼前一黑!

  饒是料到情況會比趙尚書口中的嚴重一點,卻沒想到如此嚴重!

  那個正在搶救的患者是被顧嬌貼了黑布條的男子,他被判定為無搶救價值,然而一直到所有人撤離現場,他仍然沒咽氣。

  別的醫館不敢收他,顧嬌收了。

  在六名危重患者全部脫離危險后,顧嬌開始搶救他,到現在已經搶救了足足三個時辰。

  有無死亡,事故的性質完全不一樣。

  所有人都焦慮地等待著,包括皇帝與顧長卿。

  皇帝是擔心那條人命,顧長卿是既擔心人命也擔心顧嬌的身體。

  顧長卿拿了個水囊過來。

  皇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過去多久,房門終于開了。

  顧嬌走了出來。

  她渾身被汗水濕透,沒了一處干燥的地方。

  顧長卿一個箭步邁上前:“你怎么樣?”

  “他的意志力真頑強,暫時保住性命了,但還沒徹底度過危險…”說到這里,顧嬌才意識到顧長卿問的是她怎么樣,她頓了頓,“我還好。”

  就是有點餓。

  顧長卿將手中的水囊拔了瓶塞遞給她:“飯菜備好了,去吃點東西。”

  顧嬌嗯了一聲,接過水囊喝了一口。

  一旁的皇帝看著顧嬌,徹底傻眼了。

  他萬萬沒料到會在這里看見她,這不是——

  “唔?”顧嬌發現了皇帝,不過她沒認出對方來,見對方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問道,“你是患者家屬嗎?”

  皇帝愣得都忘記作答了。

  顧長卿知曉皇帝是微服私行,一下子也不知如何解釋。

  顧嬌接著道:“他現在情況還不穩定,要度過三天危險期。”

  皇帝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是的了,自己當時戴了斗笠,所以小丫頭不認識自己。

  皇帝道:“我不是家屬。”

  “哦。”顧嬌想了想,道,“你是衙門來調查事故的?”

  不待皇帝開口,顧嬌點點頭,“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問我,也可以去問宋大夫、陳大夫與李大夫,我們都是去過現場的人。”

  沒說調查了也沒用、官不為民做主之類的喪氣話,也沒問如實回答了會不會惹禍上身的話。

  她用坦蕩而又真摯的眼神看著他。

  皇帝忽然就啞然了。

  顧長卿輕聲道:“調查的事我來應付就好,你趕緊去吃飯。”

  顧嬌覺著可行,轉身去了院子。

  她人走遠了,皇帝才從接二連三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想起顧長卿與對方相處的樣子,不像是頭一天認識,他問道:“你們認識?”

  顧長卿拱了拱手,深吸一口氣,說道:“回陛下的話,她是臣的妹妹。”

  皇帝又是一驚:“你…妹妹?你妹妹不是——”

  顧長卿正色道:“她是親妹妹。”

  回宮的馬車上,玩累的秦楚煜呼呼睡著了。

  他躺在皇帝的身邊,小胖子身子蜷縮成一團,像只小熊仔。

  魏公公用手攔著他,防止他從榻上滾下來。

  皇帝卻整個人沉浸在難以言喻的震驚中。

  這一趟的收獲實在太大了。

  傷者的狀況,工部的隱瞞,還有那位在縣城為他治療了花柳病的小神醫。

  而小神醫居然是定安侯的親生女兒——

  如此說來,那風箱也是她——

  定安侯啊定安侯,你是蠢豬嗎!

  皇帝回宮后第一件事便是讓趙尚書滾來他的御書房,問他真實的傷亡情況。

  趙尚書起先還想做一下垂死的掙扎,不料皇帝直接把傷者的名冊扔在了他面前。

  看到名冊的趙尚書驚呆了。

  他不是已經下達了封口令嗎?哪、哪個不怕死的小子把真相給捅出去了?

  工部內的人自然沒這個膽子,所以皇帝壓根兒沒指望從工部著手,他委派了顧長卿。

  今天的患者不少是顧長卿的侍衛護送去,他知道他們被送去了哪些醫館,輕而易舉地拿到了患者們的名字。

  其中以妙手堂收治的病人最多,包括被其余醫館拒收的一位瀕死患者以及六位危重患者,還有七名重傷患者以及十名輕傷患者。

  看到名單的趙尚書臉都白了。

  這場事故的起因雖是顧瑾瑜亂改風箱所致,可趙尚書作為工部大佬也不是沒責任的,衙門規定上工的時辰是辰時,可出事的時間是卯時。

  也就是說,那些工匠天不亮便已經在辛苦勞作了。

  趙尚書稟報消息時押后了一個時辰,就是為了掩蓋提早開工的事實。

  這還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群傷者中有不少衙門請來的黑工——他們拿著最少的工錢,干著最累最危險的活,而朝廷是按照正規工匠的俸祿發放的,那么其中的差價去了哪里?

  工部大大小小的作坊不計其數,這只是冰山一角,若其余作坊也有這樣的黑幕,那將是一筆十分可怕的數目。

  皇帝怒氣填胸:“朕的眼睛是瞎的,朕的耳朵是聾的!”

  天子腳下尚有如此可惡的事情,又何況整個昭國的江山?

  國庫虧空,都是因為養了這些蛀蟲!

  趙尚書拼命磕頭:“陛下!臣不知有此事!臣失察!請陛下給臣一個恕罪的機會,臣一定徹查此事,將幕后作亂之人揪出來!”

  皇帝信他才怪了,讓禁衛軍讓人拖了下去。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

  魏公公奉上一杯茶:“陛下,您消消火。”

  皇帝七竅生煙道:“出了這么大的事,一個個都拿朕當聾子!當瞎子!你讓朕怎么消火?”

  魏公公嘆氣。

  趙尚書此人其實是有可用之處的,連任了兩任工部尚書,功大于過,不出爐子與風箱的事故,他明年估摸著又能往上升遷。

  偏生碰上那位顧小姐——

  到底是趙尚書倒霉,還是沾上顧瑾瑜的人都倒霉?

  魏公公無奈搖頭,想到什么,又問:“陛下,慧郡主那邊…”

  是的了,還有這個麻煩。

  皇帝頭疼,捏了捏酸脹的眉心:“明日宣她入宮。”

  翌日一大早,魏公公便將去了侯府,將顧瑾瑜宣入宮中。

  顧瑾瑜有了先前的教訓,今日多長了一個心眼,去御書房的路上,偷偷地往魏公公手里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

  她溫聲道:“請問魏公公,陛下今日召我何事?”

  魏公公笑著將荷包揣進兜里。

  顧瑾瑜見他收下,心頭一喜,卻聽得他道:“郡主進去就知道了,陛下的意思,雜家也不敢問吶!”

  顧瑾瑜:“…”

  顧瑾瑜進御書房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臣女,叩見陛下。”

  皇帝沒叫她起來,批著手頭的奏折,先晾了她小半刻鐘的功夫,一直到她腿都彎麻了,才不疾不徐地說道:“事故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就是風箱過多所致,這是你親自改造的,對此你有何話說?”

  顧瑾瑜徹夜未眠,早猜到了這種可能,她已想好說詞。

  她跪下,磕了頭,情真意切地說:“臣女有罪,臣女在計算爐子所能承受的最大風力與風量時,算錯了一個數字。”

  這是顧嬌懟她的話,她現學現用上了。

  真是謝謝你了,姐姐。

  皇帝是很癡迷算術與天文的,聽到她提及這個,差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萬幸是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那么風箱呢?風箱真是你發明的?如果不是,你可知曉你犯了什么罪?你老實與朕交代,看在老侯爺的份兒上,朕可以饒恕你這一次。否則,真讓朕查出什么證據,顧瑾瑜,后果你懂的。”

  欺君之罪,輕者杖責,重者杖斃。

  顧瑾瑜的心底一陣慌張。

  陛下不是昨天還挺相信她嗎?怎么突然就懷疑起她來了?

  是陛下召見了顧嬌,然后顧嬌在陛下面前編排了她什么?

  真是個可惡的丫頭!

  顧瑾瑜盡管對皇帝的提議很動心,然而她還保留著最后一份清醒。

  這是陛下的圈套!

  陛下根本查不出任何證據,如果能的話,早治她的罪了,何苦威逼利誘讓她自己承認?

  她只要咬死不認,發明就是她的。

  縱然她的失誤導致了一場十分慘烈的事故,可有風箱的發明,在昭國律法上她功過相抵,大不了就是罰一大筆銀子,她本人不必接受任何刑罰!

  她磕頭道:“陛下,臣女所言句句屬實,風箱是臣女的發明!”

  皇帝捏著奏折的手指都泛白了。

  魏公公看了看顧瑾瑜,又看看皇帝,搖頭一嘆。

  顧嬌手中是沒有保存下來的初稿的,她當初就是畫在地上,被木匠臨摹了而已——

  顧瑾瑜正是有這樣的自信,才敢一口咬定風箱是她的。

  皇帝眼下一口氣,道:“好,朕相信你,平身吧。”

  “謝陛下。”顧瑾瑜緩緩站起身來。

  皇帝道:“你也到該說親的年齡了,皇后與莊貴妃為你物色了幾名本朝優秀的男子,你過來看看。”

  顧瑾瑜先是一怔,隨即心頭大喜,走上前道:“是!”

  她來到皇帝的書桌前,伸手去拿皇帝用眼神示意給她的畫像。

  她發誓她沒碰到任何東西,然而桌上的玉璽突然掉了下來。

  原來,是玉璽壓著畫像,玉璽上又蓋著另一幅畫像,顧瑾瑜抽的是被玉璽壓著的畫像。

  玉璽砸在地板上,嘭的磕壞了一角!

  顧瑾瑜花容失色!

  皇帝卻淡定得不得了,他看了眼地上的破玉璽,淡淡說道:“喲,郡主,這可是傳國玉璽,讓你摔壞了。”

  “陛下…不是的…臣女沒有…不是臣女弄掉的!”顧瑾瑜整個人都慌了。

  皇帝冷哼道:“不是你,難道是朕不成?朕方才可是連手沒抬一下,一屋子人可全都看見了。”

  顧瑾瑜難以置信地看著皇帝:“陛下…”

  皇帝云淡風輕地喝了一口茶:“蓄意破壞玉璽是死罪,你是不是故意的朕會命人查清,你先去大牢里反省反省吧。來人!將郡主押入刑部大牢!”

  顧瑾瑜失聲大叫:“陛下——陛下——陛下——”

  顧瑾瑜被禁衛軍狼狽地架了出去。

  魏公公同情地看了顧瑾瑜一眼,和陛下斗?嫩了喲。

  皇帝心底的郁結總算少了些,他讓人收起被秦楚煜摔壞的玉璽,對魏公公道:“一會兒若是定安侯來替他女兒求情,就讓他去求他的大女兒。”

  魏公公嘴角一抽:“…是。”

  皇帝所料沒錯,顧侯爺果真在得知消息后即刻進了宮向皇帝求情。

  魏公公將人攔在御書房外,他當然不能直接轉達陛下的話,那樣容易給陛下與小神醫拉仇恨。

  作為一個在后宮殺出一套血路的太監總管,魏公公有自己的一套話術技巧。

  他稍稍潤色了一番,道:“陛下為了工部衙門的事一宿沒合眼,這會兒剛歇下。郡主犯下大錯,害了那么多無辜的工匠,陛下正在氣頭上,侯爺見了陛下也沒用。侯爺的大女兒救治傷者有功,侯爺真要求她,不如求她的話,她出面的話,想來陛下會愿意給她一個恩典。”

  那丫頭不過是個小藥童,救治什么傷者?

  不過是沾了妙手堂的光而已!

  心里這般誹謗,步子卻是一刻不停。

  他飛快地趕去了妙手堂。

  這會兒天色也挺早的,顧嬌剛給那位綁了黑布條的傷者換了藥、輸了液,又去其余病房查探了六位危重患者的情況。

  一切安好。

  她回了院子。

  女學開學了。

  那位叫李婉婉的女學生又開始在隔壁林子里練琴了。

  萬幸是沒那么折磨顧嬌的耳朵了。

  顧嬌瞇著眼,躺在院子的藤椅上聽李婉婉彈琴。

  聽到一半,院門被人大力拍響。

  “開門!”

  是顧侯爺。

  李婉婉約莫是嚇到了,琴聲戛然而止。

  “彈你的。”顧嬌說。

  琴聲的主人沒問為什么,似乎是格外信任顧嬌,果真繼續彈琴。

  她的琴聲很優美,能撫平人內心的躁動。

  門外的顧侯爺卻無暇欣賞琴音,這門一看就是從里頭插上門閂的,那丫頭在院子里,可自己拍了半天門那丫頭都毫無反應。

  那丫頭根本是故意的!

  顧侯爺氣壞了:“我知道你在里頭!你趕緊給我出來!瑾瑜被人抓走了!你還不趕緊去救她!”

  顧嬌嗤了一聲,一只手枕在腦后。

  顧瑾瑜被抓走干她屁事?

  顧侯爺并不氣餒:“瑾瑜又不是故意犯錯的!她是無心的!她也是為了朝廷好,才想要改良風箱!她也沒想過會出這么大的事故!你是她姐姐!你不能放任她去坐牢!”

  喲,坐牢啦?

  顧嬌挑眉。

  顧侯爺一聽顧瑾瑜被抓走,就記得失了理智,都忘記去問顧瑾瑜是因為何等罪名被抓了,還當陛下是以事故的名義責難顧瑾瑜。

  顧侯爺咆哮:“她是你妹妹!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你趕緊隨我入宮面見陛下!求陛下給你一個恩典,赦免你妹妹!”

  顧嬌:呵呵呵!

  顧侯爺氣壞了:“你你你…你…你再不出來,我就把這間醫館封了!我看你還怎么囂——”

  張字未說完,院門嘎吱一聲開了。

  一只纖細的素手探了出來,素手下的一截凝脂皓腕精致如玉。

  皓腕輕抬,素手抓住了顧侯爺的衣襟。

  顧侯爺連反應都來不及,便被拽進了院子。

  “你你你…你這臭丫頭,你要干什么?”顧侯爺的屁股在地上無情地摩擦。

  顧嬌神色淡淡地拖著他,像拖著一個麻袋,二話不說地拖進了柴房。

  她將柴房的門關上。

  院墻另一面,琴聲悠揚。

  柴房中響起了不可言說的慘叫。

  砰砰砰!

  咚咚咚!

  咔咔咔!

  “不許打臉——”

  琴聲悠揚婉轉,蕩氣回腸,彈完最后一個音符時,柴房內的某人也揍完了最后一個小拳拳。

  顧嬌拉開門,神清氣爽地出了柴房。

  陽光透射而入,照在顧侯爺鼻青臉腫的大豬頭上,他如同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毫無靈魂地靠著墻,癱坐在地上。

  顧侯爺委屈:“嗚…說了不喜(許)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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