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又只聽王妃說起來:“倒也不全是難受。”
宋湘抬頭。只見王妃直直望著地下:“倘若他當真不曾染指寧王和太子的死,那么敏嘉就不必背包袱了,于我倒是好事。”
宋湘默語。對于所有晉王相關的人來說,倘若他不是兇手,至少會讓無辜人輕松很多。
她又想到晉王對王妃的那番剖白,也不知道對王妃來會產生多少觸動?
再往王妃臉上看去,卻只見她神情平靜,已經在認真看英娘擬好的折子了。
南平侯夫人在倚福宮這片刻里,自然從鐘氏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到她這歲數的人自然知道豪門水深,難以碰上內宅和睦相親相愛的家庭,但鐘氏竟栽在了丈夫的生母手里,這卻也夠讓人齒冷。不免進一步打聽真相。
鐘氏雖覺母親最為親近,可是若把細節全出說來,那么周側妃供出乃受晉王指使誣陷宋湘之事便也瞞不住,此事她自己也覺得十分蹊蹺,而且晉王與王妃亦有爭端,這些都屬于不能外傳之事,若是母親知道這些回去說漏了嘴,只怕還要招來麻煩,便省去了這些,只說是周側妃與宋湘私下的過節。
南平侯夫人倒也信了,王府里有王妃秉持公正,且晉王也沒有包庇周氏的意思陸瞻和宋湘他們又確然沒有歪心,這卻又是讓人心寬之處。至于陸昀因為周側妃一事會不會受到不好的影響,這卻是后話了,眼下卻管不著。
這邊廂寬慰鐘氏一陣,也不便久坐,便就出門去往棲梧宮向王妃辭行。
鐘氏經過宋湘與母親兩輪勸慰,自己也知道這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好在陸昀并未糊涂到極點,姑且得過且過。陸昀送藥進來的時候,她就開口跟他說話了:“這件事怎么處置,你可打聽到了?”
陸昀看她肯開口,連忙道:“母妃已經往宮里進折子了,很快就會有結果出來。”
鐘氏望著他,又道:“那是你親娘,你可怪我?”
陸昀聽著這話,便坐著發起怔來,眼圈兒也一點點兒地泛了紅。片刻后他抓一抓膝蓋上的袍子,卻是又道:“你說的沒錯,她是我親娘,這些年她總是催促我上進,讓我鉆營這個鉆營那個,雖然我無數次地被她煩到暴起,也改變不了我是她生的這個事實。可是這是她自己心術不正,得到這樣的下場,我豈能怪你?而我自己若是有些主見,便不會為了息事寧人聽從她挑撥來針對你,我若不這么做,咱們的孩子又怎么會被害?你又怎會變成她為禍他人的工具?
“我已經嘗到了行事優柔的苦果,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我若是就此不咬起牙來,定然遺禍日后。所以你放心,我絕無怨恨之意,更不會怨到你頭上。最多來日操辦她后事之時,我多到靈前跪一跪,多磕幾個響頭。”
鐘氏聽得也是一陣動容。“我們家內宅也有生了庶子的姨娘,卻沒有一個敢如此大膽,這皆因我父母兄長嚴守禮儀,下面人也不敢亂來。你能有這番感悟,也不枉我受這番苦了。”
夫妻倆啜泣一陣,還是陸昀意識到不能勾起她太多傷感,先止了淚,拿帕子給她擦了擦。
鐘氏又道:“昨夜母妃與父親起爭執的事,你可曾去打聽后續?”
說到這個,陸昀神色也恍惚起來:“他們間從未紅過臉,昨日之事雖有側妃的成因在,卻也透著十分古怪。我尚未顧得及理會,此時此刻也不便勤于露頭。”
鐘氏點頭:“我總覺得有古怪,四弟妹才進府沒多久,這婚事又是皇上親自指定的,按理說父親沒有不認可的道理。就算不認可,也沒有必要私下針對。他為何要指使側妃這么做呢?”
陸昀同樣也覺得疑惑,但此刻她不宜勞神,而且王府里左一個陰謀右一個算計,也難免使她對王府產生鄙夷之感,便道:“父親向來謙和仁厚,怎會動用如此計策對付自己的兒媳婦呢?說不定并沒有這回事,只是側妃故意轉移視線。
“你別操勞了,還是好好養身,這些事情我來關注便是。”
鐘氏得了他一番肺腑之言,心放寬了,便依言躺下,將養起來。
陸昀這邊一面照顧妻子,一面留意著周氏下場不提,陸瞻上晌在王府思慮了一陣,腦子里亂紛紛,便索性往衙門來。
離出發圍場僅剩幾日了,如今各處都在議論著這件事,還有秦王漢王以及部分駐軍將領進京之事——為了犒賞有功之臣,每一次的秋狝,皇帝都會指定一批京外將領前往圍場伴駕,這次據說也擬了十來個,這幾日也正是他們抵京的時候。
陸瞻無心理政,想起了蕭臻山,便打發重華去蕭家問問蕭臻山何在?
重華很快回來:“小侯爺在家,據說今日蕭家三老爺也將抵京,長公主命他不要出去。”
蕭臻山的父親雖有兄妹三人,但永安侯與弟弟卻都資質平平,蕭家三老爺蕭祺原是蕭家旁支的子弟,幼時便無父無母,當時長公主見蕭家子嗣單薄,便接了他留在府里撫養,前幾年去了泰安當差。
陸瞻聽聞就站了起來,出門去往蕭家。
永安侯府今日張燈結彩,正待歡迎出府三年未歸的蕭祺回京,永安侯特地交代蕭臻山去西湖樓訂席面回府給蕭祺接風,蕭臻山從西湖樓回來,家門前正好就遇到了陸瞻。
“您怎么來了?”蕭臻山飛快下馬,并利落地拉著他進門:“真是來得巧!今日我三叔歸府,有接風宴,你與我三叔也熟的,正好一起!”
陸瞻挽住他:“我飯就不吃了,就跟你說會兒話,回頭你叔父到了我就告辭。”
蕭臻山這才發現他眼窩底下一片烏黑,愣了下道:“怎么了?莫不是跟媳婦兒鬧不痛快了?”
“不是。”陸瞻否認。
蕭臻山頓了下,就道:“甭管什么事,都先進屋再說!”
陸瞻點點頭,上了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