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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質問

  王晞雙眼一亮。

  如果真是她猜測的這樣,那陳珞這個人真心不錯。

  想當初,讓她認下小樹林之事的人是薄明月和四皇子,人家陳珞也是受害者。

  可陳珞不僅沒有遷怒她,還認了這份情。

  有薄明月在前,相比之下,陳珞就算要和她人情兩訖,那也算有情有義,高風亮節了。

  王晞心里有點感動。

  不,不是一點感動。

  是有好幾點感動。

  她頓時看陳珞的目光都不同了。

  陳珞還真像王晞想的那樣,覺得小樹林里多的是辦法解決,他們這些大男人卻用了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

  他們都欠王晞一份情。

  至于朝云,不過是個和尚罷了,他要是出面,大覺寺是不敢保他的。

  他的確有點想看看王晞是什么意思。

  馮大夫不是沒有注意到眾人之間微妙的互動,可他更在乎的是怎么樣收拾朝云。

  三十幾年過去了,他這位師兄相貌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可那行事手段還是一樣,不管什么時候都裝老實敦厚。

  要不然,當初他師傅怎么會上當?

  他殺了人之后,眾師兄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就懷疑上他。

  馮大夫在心里冷笑,目光炯炯地盯著朝云,仿佛朝云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他就不會善罷干休似的。

  朝云眼底閃過一絲苦澀。

  他并不是有意要殺死小師妹的,也不是有意要殺死師傅的,說來說去,全是他一時貪念,開了這個頭,為了掩蓋惡行,只好一直走下去。

  他從前身材壯碩,孔武有力,為了掩飾行蹤,不僅殺了真正的田富貴,還有意少吃少食,毒啞了嗓子,變成了一副清瘦無力的模樣。

  就這樣,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師弟還是找到了他。

  他并不害怕。

  殺人之事早已經過去多少年了,就算是師弟有證據,想證實他是殺人兇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只要他“沒有”殺人,剽竊制香的方法什么的,真的打起官司來,還不知道是誰剽竊誰的呢?

  他現在只擔心陳珞。

  朝云的目光有些冷。

  他的這位師弟,運氣總是那么好。

  師傅明明想讓師妹嫁給他,讓他來繼承衣缽,可師妹卻偏偏看上了師弟,非師弟不嫁。

  這也就罷了,誰知道師傅還想把衣缽也傳給師弟。

  他怎么能不爭不搶,忍氣吞聲?!

  現在也是。

  他在大覺寺經營了二十幾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他以為他安全了。

  誰知道師弟卻找上了門。

  找上門也無所謂。

  偏偏陳珞在這里。

  難道老天爺又像從前似的,又一次站在了師弟那一邊?

  這些年,沒有師弟,他哪次遇到危難的時候不是順風順水的度過了。

  為何每當他們倆站在一起的時候,老天爺就開始偏袒姓馮的呢?

  朝云牙咬得緊緊的。

  不,他不能認輸。

  他要是認輸了,就真的沒有一條活路可言了。

  三十幾年前,他沒有認輸,不是又活了這么多年嗎?

  還越活越好,越活越有盼頭,有活頭!

  朝云暗暗地連吸了幾口氣,在心里默念了好幾句“我才是田富貴”、“我才是田富貴”,覺得自己都相信了自己了,這才望向馮大夫,真誠地道:“我老家是蜀中錦城簡陽三合村人。制香的手藝是我出家之前救的一個乞丐所教。當時他身患重病,我祖母看他可憐,就讓他歇在了我們家的柴房,不時讓我送些吃食過去。

  “他為了報恩,就開始教我調香。沒想到我在這方面很有天賦,一學就會,他就代師傅收了我為徒。后來家里的兄長不聽話惹了官司,舉家出逃的時候我們走散了,我走投無路在寺里做了個小沙彌。他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

  說到這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神色悵然。

  王晞不以為然,覺得朝云在說謊。

  她甚至覺得朝云深諳說謊的真諦,十句話里只有一句是假的——肯定有田富貴這個人,也有救命的事,至于田富貴是不是朝云,那就說不定了。

  這么一深想,那田富貴去了哪里?

  不免讓人毛骨悚然。

  王晞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陳珞看著嘴角幾不可見的彎了彎,突然轉身插言道:“既然如此,不知道馮大夫你有什么說法?”

  這語氣,明晃晃地在包庇朝云啊!

  大覺寺的人面露喜色。

  王晞在心里“嘖”了一聲,又使勁地摸了摸手臂。

  陳珞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她望著馮大夫。

  馮大夫眉頭緊鎖,神色凝重,道:“朝云師傅調香的手法和我師傅家祖傳手法幾乎一模一樣。但三十幾年前,家師門下的大徒弟,弒師盜書,叛逃師門。我們師兄弟找了他快四十年,好不容易得知大覺寺朝云師傅制香的手法和我師傅一脈相傳,自然要來看看。”

  “陳大人!”他朝陳珞揖了揖,道,“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想問問朝云師傅這制香的手法傳承自哪里?師傅是誰?若是和我師門是一脈相傳,我要遵守師傅遺言,收回這制香傳承。”

  朝云嘴抿得死死的。

  什么師傅遺言,他們的師傅根本沒有留下遺言。

  可他不能辯駁。

  他一辯駁,就等于是承認了這件事。

  陳珞也沒有客氣,主動攬了這件事,他對馮大夫道:“你這么說,有什么證據?”

  那知客和尚卻知道這事情有點麻煩了。

  按道理,不管朝云制香的本事是誰教的,他沒有正式拜師,就不能算是門下弟子,人家正式的傳承人找過來了,不讓你用他們家的手藝爭名爭利,你就不能再用了。

  當然,大覺寺也可以倒打一耙。

  問題是,他們根本沒有摸清楚這馮老先生的底細,萬一人家背后也有后臺,比如說,能夠讓慶云侯府幫著出面給大覺寺打個招呼之類的人物,他們要是只看眼前的利益,把人給得罪狠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很可能鬧出更大是非來。

  大覺寺雖是皇家寺院,可皇家寺院不止他們一家。

  隔壁的潭柘寺,還有宣武門那邊的法源寺,哪一個不瞪著眼珠子盯著他們,等著他們出錯。

  他想也沒有多想,忙道:“事關重大,我得去跟寺監說一聲。”

  陳珞點了點頭。

  知客和尚擦著汗小跑著出了禪院。

  朝云能走到今天,人情世故肯定是非常精通的。

  他面沉如水,感覺到今天的事不小心應對,說不定他這么多年的努力就真的付之東流了。

  “你想怎么證實?”他沉沉地道。

  馮大夫還沒有說話,陳珞卻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對朝云道:“免得麻煩,等會你們寺監來了再說。”

  朝云只好打住。

  陳珞卻不滿地對朝云道:“你身邊就沒個小沙彌之類的?我這來了多久了,你不安排給我續個茶,上點茶點什么的,總得搬幾個板凳過來給我們歇歇腳吧?”

  朝云平時為了不讓人在他制香的地方逗留,客人來的時候,廂房里的板凳都會收起來。

  這個時候他也不好拿出來,只好支了個小沙彌,讓他去安排茶點。

  陳珞則打量了馮高幾眼,道:“你是馮大夫的徒弟?”

  馮高不敢得罪他,忙恭敬地行了個揖禮。

  陳珞就解了腰間的一塊玉佩,丟給了馮高。

  馮高看那玉佩綠汪汪的,在光線如此暗淡的屋子里都像含著一泡春水似的,心知這玉佩十分的名貴,玉佩丟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怕那玉佩摔在了地下,忙用雙手去接。

  “麻煩小馮大夫幫我跑一趟。”陳珞看了卻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道,“我的人還在大雄寶殿那邊等著,是個叫岳鵬的僉事,你讓他把我的人帶過來。”

  一副免得等會打起來沒幫手的樣子。

  馮高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望著馮大夫。

  馮大夫頜首,示意他聽陳珞的吩咐,心里卻想著,大不了到時候把這條命不當數,和王家撇清了關系,按照陳珞的意思進宮去給皇上看病。

  朝云見狀不免有些擔心。

  陳珞的樣子不像是要包庇他的。

  這陳珞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迅速地想著對策,恭順地給陳珞行禮,努力地把王晞等人還沒有來之前的話題撿起來:“陳大人,您說皇帝近日睡得不好,想調幾種安眠香。您能不能告訴我,皇上都喜歡什么味道?有什么忌諱嗎?我也好仔細合計合計,想辦法給皇上調一爐皇上喜歡的好香。”

  陳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說你在大覺寺已經呆了二十四年了嗎?怎么什么也沒有學會?皇上的喜好那是我們能打聽的嗎?皇上喜歡什么是我們應該知道的嗎?”

  朝云被問得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他連聲告罪,退到了一旁。

  門外響起個洪亮的聲音:“陳大人遠道而來,貧僧有失遠迎,還請陳大人不要見怪!”

  隨著聲音且行且近,一個身材高大,有著雪白壽眉,穿著身很普通青色僧衣的六旬和尚,神色慈祥地走了進來。

  “陳大人,好久不見!”他雙手合十給陳珞行禮,笑道,“令尊令堂身體可還好?聽說陳大人輕車簡從而來,不愿意我等打擾,貧僧不敢僭越,還請陳大人海涵!”

  陳珞聞言點了點頭,向馮大夫介紹:“這位是大覺寺的主持尚海大師。”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落在了王晞的身上。。

  仿佛這句話是對她說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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