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心結
沃爾村的木匠工坊剛剛成立的時候，只是為了能夠造出一些四輪馬車。
當時馬車輪子和主軸都是蘇爾達克從海蘭薩城買回來的，后來木匠工坊能做的東西就多了，建造蓄水池期間為蓄水池工程提供大量的盒板，還在蓄水池第四級水閘口修了兩座連接磨坊的水車，村里磨米不再需要去峽谷旁的風車磨坊了。
村里建聯排小樓的時候，木匠工坊又承擔了村里所有小樓的門窗與屋頂框架的任務。
尤其是今年，沃爾村木匠工坊吸納了很多外村的木匠，工坊里的木匠已經有三十多位。
白林位面多丹鎮貧民區建造的聯排小樓，由于鎮上的木匠都被伐木場老板雇走了，現在聯排小樓建到一半兒，工程卡在安裝門窗上，無法往后序轉。
蘇爾達克這次回到沃爾村，首先想到的就是來木匠工坊，他和布萊特村長商量一下，想趁這幾天趕制一批木窗木門出來。
蘇爾達克和老村長走進木匠工坊。
工坊的院子都已經加裝了遮雨的頂棚，院子里堆滿了各種木柴，很多木頭都在一端貼著標簽，胡亂地堆在一起。
荒蕪之地緊鄰橡樹嶺，因此木匠工坊里數量最多的一種木材便是橡木，也有少量的硬柞木、紅松、黃花松。
老村長平時也不怎么管這間木匠工坊，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拿給木匠工坊一筆訂單，保證這邊的木匠們每天都有事情做，沃爾村一直在下外擴建，因此木匠工坊平時生意也很不錯。
負責這間木匠工坊的是村里的卡爾普大叔，他有著不錯的木匠手藝。
布萊特老村長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指導兩名年輕人將一段兒紅松用鋸子切成一片片木板。
卡爾普大叔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給蘇爾達克重重的擁抱，笑著問蘇爾達克：“達克，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說你帶著騎兵營去駐守白林位面了嗎？白林位面遠不遠，我聽說那邊連樹林子都是白色的？”
“這次只是抽空回來看看。”蘇爾達克隨口回答說。
一行人走進了木匠工坊的工作區域。
村里的年輕人看到蘇爾達克從外面走進來，都主動放下手里的事情，跑過來打招呼。
車間里面堆滿了各種木板，空間顯得很狹小。
大家就在車間休息區坐下來，木匠工坊里還有兩個負責招待和零工的姑娘，在卡爾普大叔的授意下，她們端上來了一盤子水果。
蘇爾達克坐在椅子上，四周圍了好多人。
他便簡單地說道：“那邊森林和這邊的森林其實沒什么不同，就是不像咱么這兒的橡樹嶺滿山遍野全是橡樹，那邊紅松和冷杉居多，也有很多硬柞木。白林位面的河邊長著成片的白桿蘆葦，也有一些牧草的葉子邊緣帶著白顏色，那邊大片的草場就像是深秋下過霜凍的景象。”
年輕人們一臉的向往，說道：“原來這樣啊！哈哈，真不錯。”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向蘇爾達克問了好多事。
老村長布萊特咳嗽了一聲，說道：
“卡爾普，這次達克過來是想請你們幫忙做一些門窗。”
說完，他將指了指剛剛抬進來的木門和窗子，
卡爾普立刻湊過去仔細看了看，一臉輕松地說道：“做這些啊…應該沒問題！”
隨后他又認真地看了看，主動提出：
“如果那邊冬天比較冷的話，我建議窗子可以改成雙層復合式結構，這扇木門上面的把手和鉸鏈也都已經過時了，我們這邊早就換成這種更堅固耐用的鉸鏈…”
說完，他向旁邊年輕人招了招手，年輕人會意后快步走出去。
卡爾普繼續說：“這些門窗都是紅松的，我們這兒邊更喜歡用橡木…”
沒一會兒，剛剛走出去的年輕人將拋光后的銅制門拉手和厚重鉸鏈拿給蘇爾達克。
“門窗尺寸要符合我的要求，其他這些就用我們這邊最常用的，材質要足夠堅實的，最好就是連窗玻璃也都安裝好。”蘇爾達克說道。
蘇爾達克在村里的木匠工坊里聊了一會，又去了村子上游的蓄水池查看了一下。
現在正是夏季里最炎熱的時候，村里的孩子都泡在五級淺水池這邊，排著隊爬上高高跳臺，再撲通撲通不間斷地跳進水池里，場面非常熱鬧。
這里除了孩子們之外，不遠處另外的水池邊上蹲著不少村里的女人們，她們蹲在遮陽棚下面洗衣服。
果然就像盧卡說的那樣，雨季過了一大半兒，第四級溢流池都儲了半池水。
荒蕪之地的雨季要持續到九月初，蘇爾達克站在堤壩上，對老村長說：“第四級蓄水池里的水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多了，再多的話，這座蓄水池就成了懸在所有村民頭頂，隨時都有可能落下的利劍…”
“我們處于一座山坳里，每次下雨，四周山壁的雨水就會匯聚到一起沖下來，一場小雨也能讓蓄水池水位抬高一個臺階。”
老村長見蘇爾達克這樣重視蓄水池的儲水問題，便答應道：“今年的雨水大，后面可能就沒有多少場雨了，如果繼續下雨的話，我會考慮將多余的雨水全部放進人工渠里…”
沃爾村治安所早已經升為荒蕪之地治安中隊，不過沃爾村民們卻依然喜歡稱這里為治安所。
就像蘇爾達克早就成了一名貴族，村里很多人依舊親切地喊他‘達克’。
當初他帶著騎兵營趕赴白林位面，沃爾村治安所這邊的事情，完全交給了剛從騎士學院畢業一群畢業生。
對這些從騎士學院畢業年輕預備役騎士來說，完全是一次全新的挑戰。
有些預備役騎士沒能堅持下來。
他們在這里住了一段時間，發現蘇爾達克竟然真是去駐守其他位面，這一走很可能就要離開四年。
他們發現自己四年的寶貴時光很可能會浪費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一些預備役騎士最初那份熱情便徹底熄滅了，他們經過一番考慮之后，就選擇離開了荒蕪之地。
當然，還有一些預備役騎士選擇留下來，現在治安所里面還剩下四十二名警衛營騎士。
遠遠地就看到一群騎士在治安所門口進行騎術訓練，他們騎著馬，手里握著騎士長槍輪番對著山壁旁的木人發起沖鋒。
‘沖鋒’是騎兵需要掌握得最熟練的技能。
治安所的年輕騎士們將這個木人緊貼著山壁放置，發起沖鋒時，還要兼顧戰馬在沖到木人前面，瞬間急停地問題。
停早了，長槍很可能刺不到木人，就算刺中也是軟弱無力。
停晚了就更危險，可能會連人帶馬一起撞在山壁上。
不過這些年輕騎士們似乎已經非常熟悉這種練習了，幾乎戰馬每邁出去一步，都是經過了精確計算的，精準刺中后，還能抽身瀟灑離開。
蘇爾達克一行人來到治安所門前，治安所警衛營隊長連忙召集治安所里所有騎士接受蘇爾達克檢閱。
這些從騎士學院畢業的正規騎士們，牽著馬整齊地站在治安所的院子里。
“這里的生活怎么樣？還習不習慣？”蘇爾達克站在這些預備役騎士面前，溫和地問道。
年輕騎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有些拘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你們每天在這片荒蕪之地上巡邏，有沒有看到那些沙盜？”蘇爾達克又問道。
隊長達尼拉立刻從隊伍中站出來，表情嚴肅地說道：“報告中隊長，我們在本月月初三號，在大裂谷西側北岸出口處，遇到一支偷偷潛入荒蕪之地的沙盜小隊，他們看到我們后，沒有選擇和我們交戰，而是迅速騎馬離開了。”
蘇爾達克走過去，拍了拍達尼拉的肩膀，對他說：“下次看到這些沙盜，只要他們沒有威脅到荒蕪之地村落的安全，可以讓他們離開。”
隨后他又補充一句：“要記住你們的任務只是巡邏和維護荒蕪之地治安。”
蘇爾達克看著治安所灌木院墻被修剪得十分整齊，院子里也清掃得很干凈，治安所后面的空地上又建了兩排聯排宿舍，這些應該是布萊特老村長的手筆。
看著窗明幾凈的治安所，蘇爾達克低頭想了一下，才說：
“我這次回來，只會在這邊停留幾天的時間，如果有誰想要離開荒蕪之地治安中隊，可以隨時跟我說，當然如果你不好意思，也可以私底下來找我，當然最好是在白天，晚上我可沒心情談你們的前程。”
“你們都是海蘭薩城騎士學院優秀的畢業生，相信你們在荒蕪之地這半年的時間里，應該也考慮過自己以后的生活。”
蘇爾達克淡淡一笑，話音一轉又說：
“當然，你們在荒蕪之地治安中隊任職這段期間，所做的成績還是值得肯定的，每天在荒蕪之地上巡邏，維護幾個村落的治安，這些事情做的都很好。”
“如果你們選擇留在這兒，以后這些事就將是你們的日常生活。”
所有預備役騎士都沉默了，沒有人主動站出來，當眾提出離開。
蘇爾達克對這些學院生的印象，一下子變好了很多。
這時候，騎士隊長達尼拉再次站出來，對蘇爾達克匯報道：
“蘇爾達克中隊長，我們覺得在這里的生活也很好，其實在海蘭薩城里每天大概也在做這些，可在這里，每天要做的事情會更加純粹一些，我希望能繼續留在這兒，同時這也是我們大部分人的想法。”
“好吧，既然大家都這樣想，那就留下來吧。”
蘇爾達克搓了搓手，沒有再說別的什么，和老村長布萊特、盧克、阿芙洛狄一行人離開治安所。
排屋那邊有事情需要老村長處理，盧克跟著布萊特村長一起去了村子前面的排屋工地。
阿芙洛狄隨著蘇爾達克回家。
老希拉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曬太陽，陽光曬在她枯瘦的臉頰上，她有些昏昏欲睡。
這幾天總下雨，她渾身的骨頭節兒都在痛，只有在太陽下面曬著，這種痛苦才會有所緩解。
她最近這陣子老得很快，以前苦日子的時候，這個季節她也要到家里的麥田拔草，還要在田埂上種一些豆子，那時候，渾身也疼，但是卻沒有現在這么虛弱。
她知道自己老了，卻沒想到會老得這么快。
還以為會看著小彼得慢慢長大…時間過得真慢啊！
老希拉最近的眼中總是有著一些化不開的憂慮。
小彼得蹲在門口一棵樹下，手里握著一把木劍朝著墻邊的木人劈砍，這是安德魯老師臨走前布置每天都要完成的作業，揮砍，格擋，平刺，橫掃每天都要做完五千次。
按照安德魯的說法，戰士這條路根本沒有捷徑，只有通過不斷地練習，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這么熱的天氣里，村里其他孩子都跑去蓄水池里游泳，隔著墻都能聽見孩子們的嬉鬧聲，
可是小彼得卻是沒辦法出去玩，手臂酸痛也要咬牙忍著，他想成為和父親蘇爾達克一樣強大的騎士。
麗塔端著一盆水從屋子里走出來，給放在老希拉身邊，將老希拉的毛巾放在水盆里浸濕，然后再擰干，在她臉上擦了擦。
老希拉年紀大了，身體很多功能都有些失調，就算再熱的天也不會出汗。
偏偏她很喜歡曬太陽，同時也很容易在太陽底下中暑。
麗塔邊擦邊對老希拉說：“這么熱的天，您該讓小彼得出去玩玩的，村里的孩子們不是都在水池邊玩耍嗎？您看看他的手心，這是七歲孩子的手嗎？不是說等到年紀夠了，就要送他去騎士學院學習的嗎？”
聽姑姑麗塔又再和奶奶爭論這件事，小彼得頭都不回，就連忙說道：
“姑姑，我不累，我要像爸爸那樣成為一名強大的騎士。”
這是老希拉平時最愛聽的一句話。
麗塔聽到小彼得這樣說，也只能微微一嘆，就在老希拉腳邊坐下來。
老希拉撩起沉重的眼皮，看了越發豐腴圓潤的女兒一眼，她的身體絕對不是胖，她是那種肉感十足的姑娘。
“麗塔，聽說最近有個很不錯的年輕人在追求你？”老希拉問得很直接。
“哪有…”麗塔臉微紅。
看到麗塔扭捏的樣子，老希拉心里面稍微輕松一些，麗塔的婚事也是她為數不多的牽掛。
“我是該給你準備一份嫁妝了，我聽說達尼拉是位騎士？”老希拉又說。
“他只是預備役騎士。”麗塔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
老希拉聲音里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她說：“預備役騎士也很好，如果是以前，你能嫁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晚一點我去找布萊特村長打聽一下，看看他怎么樣！”
麗塔紅著臉，跑上二樓的露臺，幫著娜塔莎晾曬洗好的衣物。
老希拉睜開眼睛，陽光讓她有些目眩，她將手搭在眉骨上，對露臺上的娜塔莎說：“娜塔莎，你和達克應該再有個孩子了…”
娜塔莎微微一怔，停下手里的活，用濕漉漉的手攏了攏散亂的發絲，從樓頂看向院子里的老希拉。
“他和盧瑟家的貴族小姐訂婚，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迎娶過來，就算他對你的心意不變，可你得到的寵愛會越來越少，等再過幾年，也許只有孩子才是你們之間的紐帶…”
老希拉的語調很慢，但句句都像錘子一樣，敲在娜塔莎的心口。
娜塔莎看了看樹陰下的小彼得，又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也不知道該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