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青想沖出去的時候,李道長卻推門而入,還給李青帶來兩個苞谷粑,李青一邊吃,一邊跟著李道長往山上爬。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一個院子,院里已經聚集了百來個十二三歲的小道童,一個穿著黃色道袍的胖道長坐在殿前椅子上,讓那些小道童一個個上前問話。
李道長推了推李青,示意李青上前排隊,李青回頭可憐巴巴的看了看李道長,然后才怯怯的走進一群道童中間。
這似乎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李青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場面,所以他非常緊張,嘴唇發白,兩腿打顫,肚子里也翻江倒海,連放了幾個臭屁。
周圍的小道童見他這么狼狽,都捂著口鼻對他指指點點,一臉嫌棄。
李青也十分難堪,捏著衣角,像只鴕鳥一樣低著頭,但他注意到很多道童空著手下來,只有兩個道童從胖道長手里得到拂塵。
雖然這些道童一個個來自天南地北,口音各異,但李青也勉強聽得懂幾句,似乎只有得到拂塵的才可以留下來,沒有得到拂塵的只能跟著自己師父回去。
終于輪到了李青,李青渾身緊繃,他從來沒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話。
胖道長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把德經第三十六章,背誦一遍!”
李青一臉的茫然,根本不知德經為何物。胖道長將李青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臉色唰的冷了下來,小眼睛裂開一道縫隙,不耐煩的道:“下去!”
“慢著!”
就在這時,李道長突然大喝一聲,他皺著眉頭,腳步雄健,大步走了過來,風吹起他雪白的須發飄動,顯得無比的威武、瀟灑!
胖道長立即換上一副笑臉,和和氣氣的道:“這位師兄,有何見教?”
李道長面帶愁容,看了看李青,苦笑一下,然后俯身在胖道長耳邊“咕嚕”說了幾句。
胖道長面色微變,然后向李青招了招手,然后扔給他一把拂塵,然后示意他站到另外兩名道童身邊去。
李青呆了呆,突然“哇”的一聲抱著李道長大哭起來,嘴里還模糊不清的說著別人聽不懂的土話。他知道,他要跟李道長分別了,可李道長是這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他怎么能跟李道長分開?
“這…”李道長苦著臉,不知如何是好,下面的一群道童則轟然大笑。
胖道長見李青哭,臉色陰沉,看李青的目光也滿是厭惡,但卻轉身笑著問李道長:“師兄,此子叫甚名字?”
“他叫李青,就交給你嘍!”李道長微微沉吟,拍了拍李青腦袋,鄭重看向胖道長。
李青哭得更傷心,轉身抱著李道長的大腿死不放手。
李道長苦笑著拉著李青走到外面,蹲下身子,幫李青擦了擦眼淚,灑然笑道:“莫怕,離別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我們還會重逢。我也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問,但這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你的路還很長,你只能一個人走,去吧!”
李青不敢違逆,轉身朝著大門里走,但剛進門,突然一股寒氣透頂,他抬頭看著四尊兇神惡煞的神像盯著他,只覺通體冰冷。這時候又聽見李道長離開的踏雪聲,他扔掉了手中的拂塵,轉身就往外跑。
“莫回頭!莫回頭!莫回頭!”
李道長見李青往回跑,生氣的大喝三聲,聲如滾雷。
李青被嚇住,他心里告訴自己,不要流淚!不要流淚!不要流淚!
但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滾落下來,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李道長好像變了個人,一雙兇兇的眸子的瞪著他,冷喝道:“記住!入了此門,你我便是兩個世界,你獨木橋長,我陽關道遠。”
說罷,李道長憤怒的跺了跺拐杖,提著葫蘆,加快腳步,深一腳,淺一腳,消失在鵝毛般漫天飄灑的大雪中。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很多時候,都無法選擇。
李青留在了接引觀,成了一名道童。
觀中管事給他們發了新的道袍,并他們安排了住處,李青被分在“丙字院”,丙字院共三間房,住六個人。
帶他們來的師兄讓他們自我介紹了一番,站在最左邊一個高高瘦瘦的齙牙少年繞了繞頭,憨憨笑道:“俺先來,俺叫陳勇,俺五歲就被俺爹娘送給了俺師父,因為俺家里養不活俺,俺現在是被俺師父送來觀里學道的。”
陳勇身邊模樣清秀,皮膚白凈,身材挺拔的少年則一臉傲氣的道:“我叫王爭,我來自上原王氏。”
“上原王氏?”
所有人都愕然,不是很明白上原王氏代表著什么。
王爭見狀,驕傲的道:“上原王氏是巴蜀大族,我們王家世世代代有人成仙,世世代代有人做宰相。簡單點講,我們王家每年都捐十萬兩銀子給這道觀,你們今后每天都要吃我家大米!”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十萬兩銀子,那是什么概念?
李青簡直難以置信,一兩銀子對于他來講都是天文數字,更何況十萬兩之巨?
站在王爭旁邊,鼻梁上有點點麻子的少年急忙挺身,語氣激動的道:“王師兄,很高興能認識你,我叫韓霜。我是…我我爹給觀里捐了一大筆銀子,然后讓我來這里生活。”
王爭看了韓霜一眼,淡淡一笑。接下來,一個虎頭虎腦,皮膚黑黝黝的少年甕聲甕氣的道:“我叫葉輝,是家里老頭子讓我來學道的,聽說能其飽飯。”
“其”飽飯?這怪怪的口音讓眾人都覺得很滑稽。但李青卻笑不出來,因為輪到他了,他緊張得腿肚子打顫,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你不用講了,哪個不曉得你,你不是剛剛哭鼻子那傻子么?”韓霜伸出一只手擺了擺,一臉嫌棄的道。
眾人聞言,也都哄笑起來,李青自卑的低下頭,沒有反駁。
最后一個比李青還矮小的小個子,撲閃撲閃著兩顆像黑寶石般的大眼珠,開朗笑道:“我叫賀云,我在觀里長大的,我師父是長老,我是被師父撿來的。”
這個叫做賀云的李青印象深刻,是個鼻涕娃,紅撲撲的小臉臟兮兮,頭發也亂糟糟,鼻孔中兩條鼻涕龍呼進呼出,讓李青有點討厭。
師兄走了,讓他們自己選房。李青直接走進了右邊的廂房,選了角落里的床位。房間不大,兩個老舊的竹床,松松垮垮,棉被倒是新的,兩張床中間是一張滿是墨污和刀痕的桌子,桌上還有一盞油燈,爬滿了蛛絲。
李青將新發的道袍扔在床頭,靠在棉被上,仰望天花板,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他并不想成為什么道童,他只想跟李道長在一起,跟李道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可是美好總是短暫的。
外面亂哄哄的,突然王爭等人涌了進來。
“晦氣,竟然跟個傻子住在一個院。”
“哈哈,他眼睛里到底有多少淚水哦?怕不是有口水井吧?”
“離這他遠點,小心晚上被他淚水淹死,讓賀云那傻兒睡他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