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所言乃禪機之悟本,禪雖靜,法雖度,需要性定心誠,縱為大覺金仙,終坐無生之道。我等之玄妙,又大為不同也。”
聽到拂云叟這話,唐僧明顯頓了頓開口道:“大道非常,有何不同?”
拂云叟笑道:“圣僧莫看我等長得與你一般無二,我等實則乃是那萬物之精修煉而成,身體生來堅實。與常人肉軀不同,吾等身軀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以滋色。笑傲風霜,汲取日月精華以成道。是故天地存大道,道本如一,是為道之本。汝等凡人卻因六識愚昧,反求證西方,不過是空費了草鞋,不知尋個什么?”
唐僧聞言,眉頭微皺,開口道:“正是因為世人愚昧,不知大道。聽聞西方有那明道之經卷,能讓人生慧,能讓人識道,能讓人脫苦…,大道雖常伴吾身,卻深奧難懂,以佛之智慧為世人解讀大道,豈非德哉?豈非功哉?此乃功德,具有千苦萬難,吾亦往之!”
此時天空之中開始飄起了纖毛細雨,那孤直公見到二人各執己見,打了個哈哈笑道:“拂云之言,非大家之言,圣僧勿需放在心上。不過圣僧之言吾等也另有看法,卻是不敢茍同。若要道個一二三來,恐怕我們說個三五天都說不完,圣僧不若與我入小庵一茶,與我等盡情論道,不知以為如何?”
唐僧伸了伸身子,與諸位起身一同沿著竹林小徑來到一處石屋前。
唐僧抬頭看去,只見石屋上有三個大字,分別是:“木仙庵”。
心中微稟,這些道人以仙為名,看來都是些有些道行的。
遂與眾同入,依次而坐。
卻見那赤身鬼不知從何處端來一盤茯苓膏與八盞香湯奉上,請自己與諸位道人共食。
唐僧知道自己這乃是魂魄之軀,卻是不敢吃。卻聽那孤直公開口說道:“圣僧但用無妨,此乃靈物所制,神魂肉軀皆可食之。”
見到其他幾個老者食用,唐僧方才吃了兩塊。
沒有其他的感覺,只感覺一股涼氣落入喉中,整個人似乎因此而通透不少。
待各自飲用香湯之后,赤身鬼方才收起這些一應食具。
唐僧留心周圍的場景,卻見那窗外泛著玲瓏光彩,猶如月下銀光披身。
有水自巨石邊流出,流經窗門前,涓涓漓漓,清純悅耳。
花香不知從何處飄入堂內,卻是清虛雅致,無有一點塵埃,幕簾隨風擺動,宛如仙境。
不知這些道人打著論道說法的名頭引自己前來所謂何事,但是現在孫悟空與八戒俱不在身邊,唐僧只能笑臉迎對,見招拆招。
見到此情此景,唐僧卻是忍不住念了一句道:“禪心似月迥無塵。”
采香子笑而應道:“詩興如天青更新。”
孤直公見到大家有此興致,也加入了進來,沉吟片刻道:“好句漫裁摶錦繡。”
“佳文不點唾奇珍。”
凌空子點了點頭亦是附和了一句。
而拂云叟撫了撫胡須道:“六朝一洗繁華盡,四始重刪雅頌分。”
每一句都恰到好處,唐僧卻是不由感嘆:不怕妖怪法力大,就怕妖怪有文化,這妖怪要是有文化,道理橫說豎談難度化。
信不信你說一個道理,有文化的妖怪能給你掰出個一二三來。
見到幾個妖怪接了自己的詩句,不免誠惶誠恐道:“諸位長者何以考究,弟子不過是見到此情此景,一時心中感慨失口胡縐幾句罷了,誠所謂班門弄斧,適聞諸位仙翁之言,情形飄逸,真乃詩仙是也。”
孤直公聽到唐僧這樣說,不由哈哈笑道:“圣僧你就莫要這么夸捧他們了,再夸一下,胡子都要翹上天了…”
拂云叟聽到孤直公這話,不由嗤笑道:“好意思說我們,你自己的胡子不是已經翹上天了嗎?”
周圍不由傳來一陣哈哈笑聲。
那孤直公卻也不管拂云叟,看向唐僧直截了當道:“圣僧你莫要聽他們閑敘,我們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終,你出家人更是要如此,,既有起句,怎能沒有結句?我等不過是映心中所想,恰逢其會道了出來,何不是道之體現?不過我等之言乃是一家之言,圣僧你的結句不妨道與我等聽聽,不吝珠璣…”
聽到這孤直公這樣說,唐僧只得續上后兩句道:“半枕松風茶未熟,吟懷瀟灑滿腔春。”
十八公眾人聽了,無不拍手叫好。
孤直公道:“好個吟懷瀟灑滿腔春。”隨后看向那拂云叟道:“勁節,你常鉆研詩詞,不妨再起一篇?”
眾人再次對詩一道。
天色愈晚,唐僧卻是起了歸意。
遂即起身向那孤直公等人躬身道:“眾仙翁之詩,已是人間少有,若是持續鉆研,做個詩仙詩圣無有問題。諸位仙老厚愛高情,感之極矣。但此番夜已深沉,三個小徒,怕是等我急了。敢此告回尋訪,望老仙指示歸路,小僧感激至極。”
眾老笑道:“圣僧莫急,我等相遇也是千載難逢,雖已夜深,卻是月明如晝,不妨再寬坐,待天曉,再送你過嶺,定叫你與你徒弟相會也。”
“這…”
唐僧正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門外傳來聲音。
打開門戶,只見石屋之外長著兩個青衣羅衫的女童,手中挑一對絳紗燈籠,身后跟著一個彎眉如畫,丹臉朱顏,淡妝濃抹的白衣仙女。
只見那仙女手中拈著一枝杏花,笑吟吟地站在門外看著眾人。
幾個老者見到此女,起身相迎道:“杏仙何來?”
只見那杏仙行了個萬福禮后朱唇親啟道:“小女子知有貴客,特來相訪,敢求一見,幾位哥哥不會拒絕小妹我吧…咯咯…”
說這話,只見杏仙眉眼如月,笑得宛如天上仙女。
幾個仙翁指著位于后方的唐僧道:“貴客在此,何須求見?小妹只管進來便是。”
唐僧躬身一禮,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矗立在那,等諸位仙翁發話。
那被稱為杏仙的女子非常自然地走進了石屋,自顧座下后看向諸位仙翁道:“諸位老哥哥,站著做什么?大家都坐下罷。青娥,將茶獻來吧。”
只見那個青衣女童將提著的竹籃放下,從中取出一應茶具、香茶、清水為眾人擺上。
只見那杏仙取過一茶壺向其中加了清水,看向赤身鬼道:“楓哥,我們這就你善火法,快施法燒個開水,待我給你們泡一杯杏花茶,保管你們喝了還想喝…”
赤身鬼沉默不言,手上卻是沒有慢上分毫。
接過那燒水的茶壺,手中一團深綠色的火焰燒起…
杏仙卻是不管其他,開始準備茶葉、杯具等。
唐僧見此,眼睛不由一亮,杏仙這一手茶道幾乎技近于道,至少唐僧自己所認識的人之中,沒有誰有此茶藝。
選茶…
不過片刻,那茶壺之中的清水也已翻騰。
只聽那杏仙開口道:“此乃我所采的百花露,乃是泡茶的上佳之選。”
那拂云叟卻是開口了:“小妹,哥哥們早就知道你茶藝了不得了,當初你都沒時間采那百花露,舍不得這杏花茶,如今怎么會有時間來采這百花露給我們泡這杏花茶?”
“還用說,沒聽小妹說是為了我們這的貴客來的…”
凌空子打趣道。
一旁的唐僧卻是滿臉尷尬,躺著也中槍。
此時卻是不好再提離去了,只能等一會喝了這所謂的杏花茶之后再說。
“檜哥你就莫要打趣小妹了。”
那杏仙白了凌空子道,那一眼風情卻是讓人不免深陷其中。
唐僧并沒有仔細看這杏仙,只是閉目打坐,思慮著該如何離去。
那杏仙,不由眉頭輕蹙,嘴角輕咬,心中不由暗道一聲呆子。
不過杏仙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選茶,洗茶,洗杯等等如行云流水,讓人賞心悅目的同時,隱約有著一股道蘊蘊含其中,卻是已得茶道三昧真髓。
若是鉆研下去,說不定能夠以茶入道,成就一代茶仙。
可是,今日杏仙的目的并不純。
不多時,茶便泡好了。
杏仙讓青娥與綠衣兩個小童將其俸給各位仙翁以及唐僧品茗。
杏仙自己也是端起了一杯品茗。
不過此時的杏仙的心有些亂,這茶似乎也因為杏仙的目的不純而失了三昧真味。
即便如此,也非一般人所能夠品茗出來的。
但是杏仙自己卻是完全喝出了其中的不足,不由皺了皺眉。
回想起當初教授自己茶道的那位過路的仙人所說的話,杏仙不由苦笑。
“沏茶、賞茶、聞茶、飲茶,以茶修身,正身以入道。沏茶者,當靜心以聞侍。心亂,茶亦亂…”
能不亂嗎?
杏仙不由看向坐在孤直公身旁的唐僧。
果真是俊朗容顏,佛子降生,難怪那道人要求自己等人阻其西去。
經過再三商討,自己與這些兄長們確定了三個方案,第一第二都是試圖以大道理說服唐僧自己放棄西去求取真經,至于第三就是自己了…
想到這,杏仙不免苦笑。
眾人飲茶,不說別的,光是這泡茶的材料泡出來的茶水就不是凡物,喝了之后一股清香留在齒間,卻是回味無窮。
茶畢,杏仙欠身道:“光顧著喝茶了,諸位兄長今宵盛樂,佳句請教一二不知如何?”
孤直公笑道:“有甚佳句,我等不過鄙陋之言,哪里及得上圣僧盛唐之作?”
“哦,不知圣僧可否不吝賜教,愿賜一觀?”
杏仙眼睛頓時亮了,看向唐僧福了一禮道。
唐僧連忙慌張地回了一禮,隨即將之前與諸老對詩接句之言宣了一遍。
杏仙聽言,滿面春風,若說之前是不情不愿,此刻卻是受到唐僧的文采所吸引。
沉吟片刻,杏仙開口道:“聽聞圣僧之言,妾身不才,本不該獻丑,但聽此佳句,卻是有口不吐不快,勉強將前后詩奉和一律,望諸位不吝賜教如何?”
說罷,杏仙吟誦道:“上蓋留名漢武王,周時孔子立壇場。董仙愛我成林積,孫楚曾憐寒食香。雨潤紅姿嬌且嫩,煙蒸翠色顯還藏。自知過熟微酸意,落處年年伴麥場。”
諸人聞言,紛紛稱頌道:“好個雨潤紅姿嬌且嫩,好個雨潤紅姿嬌且嫩!”
只見那杏仙笑而悄答道:“惶恐!惶恐!適聞圣僧之章,誠然錦心繡口,如不吝珠玉,賜教一闋如何?”
說話間,漸漸朝唐僧靠近。
唐僧見那杏仙眉目春色,似有情愛之意,卻是不敢答應。
只見坐在自己與杏仙中間的老道不知何時早已讓開,那杏仙挨挨軋軋,漸近坐邊。
口齒芬蘭,在唐僧耳邊輕聲道:“佳客莫者,趁此良宵,不耍子待要怎的?人生光景,能有幾何?”
一旁的凌空子等人也是起哄道:“杏仙既有仰慕之情,圣僧豈可無有俯就之意?何不趁此良辰,巫山云雨,共就一番佳話?”
孤直公見到唐僧眉目色變,連忙開口道:“圣僧乃是有名有道之輩,豈是這種茍且行事之輩,如此舉措卻是我等罪過,污了人名,壞了人德…”唐僧聽此,不由一臉感激地看著孤直公,以為孤直公是向著自己的,不過卻聽孤直公話音一轉道:“若杏仙真有此意,可教拂云叟等做媒,我與凌空子保親,成就一段姻緣,何不美哉?”
唐僧聽完,頓時變了臉色如同一只炸毛的貓,跳起來直接開口喝道:“本以為汝等是那高尚之輩,卻不料皆是一般邪物,竟這般誘我!當時只以為你等相勸之言乃砥礪之話,談玄談道說法話詩無有不可,如今怎么以美人局來騙害貧僧!是何道理?”
幾個老翁見到唐僧發怒,一個個面面相覷,沒有誰接過這話。只是那赤身鬼本身脾氣火爆,本來就愛慕杏仙。見到唐僧這嫌棄的模樣,頓時暴跳如雷道:“你這和尚好不識抬舉,你不過一介凡軀,杏仙愿以天仙之身委身于你,不思感恩便罷,怎得如此誅心之言?杏仙就算是容貌,在一眾仙神之中也算是中上之姿,不說女工針指,只剛才一段詩才便不下于你,配你一介凡人,何以推遲?孤直公所言甚是妥當,你不愿茍且,待我等與你主婚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