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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死守社稷趙官家

  借著淮南緊急軍情的干擾,趕走了干不了正事還盡添亂的朝臣們后,大宋趙官家卻沒法安靜地發會呆。

  經過百官之前的激烈爭吵,留下來繼續議事的宰執們終于有了靈感,各自都想出了應敵之策,并紛紛向皇帝進言。

  但聽完宰執們的高見之后,大宋皇帝趙桓的腦瓜子更疼了。

  真正能通過各種黑白規則走上高位的文武官員沒有一個是真傻子,任何異常行為背后也必然有其原因。

  大同都擺明車馬就是要滅宋了,眾臣居然還在糾結要不要割地這種離譜的問題,只能說這樣的想法太具有普遍性了。

  或者說,一直裝睡的大宋精英們裝著裝著就真的睡著了。

  由翰林學士直接提為中書侍郎的何矯便是還在夢游的人之一,其人好似還沒有意識到大同滅宋之意有多堅決,仍在糾結實際已經沒有必須要再討論的淮南問題。

  “淮南之地,割之則傷兩淮軍民之盼,不割則壽春、光、濠、楚等州府已失,不若任之,但飭守備以待。”

  而少宰唐恪到底是多當了一段時間的宰相,看問題就比何矯要清晰得多。

  其人已經意識到了大同是玩真的了,更清楚南陽也守不住的現實。

  并建議皇帝留太子居守南陽府,然后帶文武百官以親征為名西幸秦雍之地,待敵攻勢減弱后再圖恢復。

  種師道病故之前就曾上書請天子西幸陜西,朝廷為此也討論過一次。

  結論是去了陜西就回不來,最終還是得亡國。

  唐相公到現在還說這些沒意義的屁話,如其說是向天子進言提建議,還不如說是看到了危險卻沒能力解決問題的干嚎,自然遭到了其余宰執的鄙視。

  于是,這幫人又是一頓吵。

  趙桓到底是遺傳了道君趙佶的部分優秀基因,雖然皇帝做得極其窩囊,基本的鑒別力卻是不缺。

  在眾人的吵嚷,其人終于想明白了究竟誰怎么回事。

  趙桓其實比大部分臣子都清楚正乾皇帝這次是玩真的,大宋逃不脫即將滅亡的命運,但他還是不想背這個亡國之君的罵名。

  哪怕最終還是要做亡國之君,也要召集文武眾臣來進行大朝議,百官共同決定大宋該不該亡怎么亡,也好過讓他一個人來背亡國的黑鍋。

  可這幫臣子要么是真糊涂,要么是裝糊涂。

  沒有一個人上當,都故意避開大同真要滅宋這個敏感話題,就死揪住可以算是“無關緊要”的淮南問題不放。

  吵吵嚷嚷了大半天,自然什么結果都沒能吵出來。

  趙桓在朝會上早就憋出來一肚子火,又想到遲早都得面對的亡國之君命運,見眾宰執到了這個時候還再玩這一招瞎扯蛋,也是徹底沒了耐心。

  由是,眾宰執正爭吵不休時,大宋皇帝突然以足頓地,大叫道:

  “都別吵了!朕意已決,哪里也不去,朕就留在臨安,以死守社稷!”

  皇帝態度堅決地定下了調子,本就沒有想出什么良策的宰執們終于松了一口氣。

  反正跑與不跑大宋都要亡,還不如留下來搏一搏。

  有了明確的方向,隨后的討論就簡單很多了。

  天黑前,大宋君臣終于拿出了應對大同滅宋之戰的行動:

  其一,建南陽、河南、河中、揚州四個都總管府,分總四道兵馬,以集中力量抵抗同軍即將展開的全面進攻。

  其二,下哀痛詔,命京西、淮南、永興軍路等路帥臣傳檄延邊各軍州,緊急情況下不必等待朝廷詔令,可便宜行事。

  特別之時必行特別之事。

  大宋一直被大同按著打,很重要一方面就是軍隊沒有戰斗力,怎么打都打不過。

  宋軍脫胎于五代藩鎮,當初也是非常能打的。

  后來被廢了武功的原因有很多,歸根結底其實就是矯枉過正,朝廷對軍隊防得太死,使其失去了很多作戰欲望和靈活性。

  現在大同已經明確提出滅宋的口號,大宋危在旦夕,也顧不上什么祖宗之法了。

  先賦予一線軍帥更多的自主權,所有的一切都等趕走了同軍挺過眼前這關再說。

  其三,召天下豪杰再次入京勤王。

  上半年才結束的同宋戰爭,最終趕到臨安城下的各地勤王兵馬實際僅有幾萬人,且因為行動遲緩,基本沒有發揮什么實質性的作用。

  更多的地方明明有兵卻以各種理由拖延不前,或者借勤王的借口行不軌之事。

  因此而留下的諸如淮南李成、荊湖鐘相等爛賬到現在還沒有徹底處理掉,再次下詔勤王絕對會讓各地出現更大的動亂。

  但都已經到你死我活的關鍵時刻了,多一分潛在的力量也好。

  反正正乾皇帝在討宋檄文中已經明確指出了這天下要么姓同要么姓宋,不存在第三種選項,所有妄圖借改朝換代之機行割據之實者都會受到大同帝國的嚴厲打擊。

  這份檄文既是宣布了大宋的死刑,也是對還沒有徹底斷氣的大宋進行保護。

  天下之爭實際就是同宋之爭,大宋王朝最終只能死在大同帝國到手里,任何陰謀家要想在這期間搞事,都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只要大同一口吃不下整個天下,大宋就還能茍延殘喘,自然無所謂作死。

  其四,詔用蔡京、童貫所薦人。

  蔡京和童貫二人是大宋官方認定社稷敗落至此的罪魁禍首,這兩個奸臣一個病餓交加死在了潭州,另一個也被梟首示眾。

  可事實卻證明道君太上皇的眼光的確很厲害。

  這二十多年來,大宋還真就沒有人比蔡京、童貫二人更強。

  不管承不承認,這兩人的能力要比今上登基后所用的十幾個宰執加起來還要強。

  眾臣之前痛打落水狗,受到處理的可不止蔡京、童貫等大奸臣,還有很多他們一手提拔起來的能臣干吏。

  如今罪魁禍首已死,他們的黨羽便難以再興風作浪,該用還是得用。

  國難當頭就得精誠團結,方能共渡難關。

  其五,禁京師民以浮言相動者。

  人心,大宋還能茍存的關鍵是“人心”。

  前線的仗究竟如何打人心如何亂朝廷已經管不了,近在腳下的京城人心若是還不能安定,朝廷就真的什么也指望不上了。

  幸好,這次皇帝表現出了少有的果決。

  趙桓“以死守社稷”的豪言通過何矯等人傳出宮外后,倒是稍稍振奮了臨安人心。

  大戰在即,趙官家卻對這屆宰執很不滿意。

  忍了兩日后,下詔罷中書侍郎何矯,改知南陽府,以尚書右丞陳過庭為中書侍郎。

  大宋都城臨安勉強安定了些許,各地的情況卻在持續惡化。

  皇帝的口號確實很有感染力,卻沒法感染到最需要朝廷增援的前線官兵。

  同軍由淮南壽春府率先發起攻擊后,各地的壞消息就接連不斷傳入京師。

  十一月初三,同軍第五軍張雄部進攻光州,李成告急。

  十一月初五,同軍第五軍陳達、季闖兩部同時突破濠州、楚州防線,淮南東、西兩路全線告急。

  十一月初六,光州淪陷,李成僅率數百殘兵潰逃。

  十一月初七,楚州治所山陽縣陷落。

  楚州兵馬都監賈亶死守城墻不退,亡于同軍炮擊之下,尸骨無存。

  城破之后,知州張克戩猶組織兵馬與敵人進行巷戰,直至最后退守官衙。

  其人乃著朝服,焚香,西向拜舞后自盡,張氏一門八人同死。

  同一日,同軍張雄部攻入光州。

  十一月初八,濠州治所鐘離縣陷落,知州謝淼于混亂中不知所蹤。

  同一日,同軍第四軍馬麟率兵南下開封府,攻入京西北路的陳州。

  今年初,同軍第五軍便攻陷過陳州,并在該地做了大量的民政工作。

  鄉民聞同軍再至,皆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治所宛丘城內亦有百姓騷動。

  知州劉汝博抓獲了一些鬧事者并治以內奸之罪,這種戰時恐怖政策不僅沒有穩定城中秩序,還造成了更大的騷亂。

  北城門守城官見勢不妙,主動開城迎同軍入城,陳州輕下。

  與此同時,在兩浙路蟄伏許久的同軍第六軍軍正關勝也親率主力西進,攻入越州以西的杭州境內。

  六年前,方臘為禍兩浙路,杭州治所錢塘、仁和兩縣遭賊軍方七佛部屠城六日。

  其后,方七佛在秀州治所嘉興城下遭千里南下的徐澤重創,倉惶退回睦洲時,又在杭州放了一把大火,以期遲滯同軍的行動。

  遭到連番劫難,錢塘、仁和兩縣百姓十不存一,生計無著。

  最絕望之時,是徐澤挪用軍糧撫慰賑濟,并安排麾下軍士幫助百姓重建家園。

  由此,同軍與杭州百姓結下了深厚的軍民魚水情。

  趙宋朝廷接手杭州后,為了自己的統治穩固,一直在做“去大同化”的工作。

  但公道自在人心,僅僅六年時間還不足以讓純樸的百姓遺忘誰才是敲骨吸髓的惡人,誰又是自己真正的救星。

  新任知杭州事劉豫到任杭州后,便面臨明州同軍西進的極大壓力。

  為了自己的官帽子,其人殘酷壓榨治下百姓,沿浙江、錢塘江西岸修筑了一道高近九尺的圍墻,以隔絕杭、越兩州,期望借此阻擋同軍突入。

  事實證明,拋棄民心者不配擁有天下。

  當同軍前鋒魯智深部出現在西興鎮后,杭州守墻宋軍便主動拆除了部分圍墻,喜迎同軍入杭趕走朝廷狗官。

  隨即,杭州守軍兵變,劉豫倉惶攜其子劉麟、劉猊逃亡。

  途中,劉麟為搶奪民馬而傷人,遭憤怒的鄉民圍攻,被隨后趕到的同軍斥候發現。

  劉麟自負勇力,在反抗抓捕中被斃當場,劉豫、劉猊二人就擒。

  兩日后,關勝部士師王聞之組織公判大會,民怨極重的劉氏父子被處以斬首。

  正乾皇帝再次發布《討宋檄文》后,大同帝國便兵馬四出,以狂風驟雨之勢,瘋狂摧殘大宋這棟破房子。

  事到如今,大宋君臣迫切需要盟友的救援。

  大宋王朝是有盟友的。

  上半年同宋兩國停戰后,意識到獨木難支,趙桓在臣子們的勸說下,多次派使前往興慶府,急欲和夏國結成更加親密的關系。

  夏國國主李乾順也因為王后絕食而亡、世子出走大同、被迫割讓濁輪川等一系列事件而聲望大損,也需要與大宋緩和關系。

  其人乃公開接觸宋使,以展示夏國有搖擺于同宋兩國之間的實力,并遣使入宋。

  斷交數年后,夏國再次來貢,無遺給迫切需要外援的大宋君臣注入了強心劑。

  為了表達結盟的誠意,大宋勒緊褲腰帶給夏國送錢糧,為的就是夏國在關鍵時刻救援大宋。

  現在便是關鍵時刻,夏國也終于做出了選擇——出兵進攻大宋秦鳳路西安州。

  為了平定各地動蕩并應對大同的再次征討,大宋朝廷這一年來不斷從陜西諸路抽兵,送往邊地的錢糧也不斷縮水。

  再加上國勢晦暗,宋夏結交等形勢影響,使得大宋邊境的防御力量極其薄弱,民心士氣也極為低下。

  由是,大宋耗費了無數錢糧修筑的西安州防線在夏軍的攻擊下,僅僅堅持了十天時間便宣告陷落。

  在此期間,朝廷收到了西安州告急,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擊的表示。

  趙桓等人寄希望于夏國吃飽了就會退回去,甚至返身幫助大宋攻擊大同。

  結果,夏人攻陷西安州后,便迅速揮兵東進,再攻懷德軍!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接連不斷的壞消息傳到臨安,逐漸意識到大宋社稷真要滅亡了,朝臣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頻繁上書獻策。

  在臣子們不斷勸諫下,“以死守社稷”的趙官家也坐不住了。

  趕在同軍尚未攻入南陽府之前,趙桓聽取了門下侍郎耿南仲的意見,急召康王趙構入宮,賜其玉帶,并委其再使大同之重任。

  大宋皇帝許給趙構的條件是割讓淮南兩路和兩浙路,以及巨量錢糧物資和二十一字尊號等,只求大同息兵,一切都好說。

  為防止正乾皇帝答應了停戰,淮南和兩浙路卻又冒出臣子抗命不遵的情況。

  趙桓隨后又遣中書侍郎聶山、尚書左丞王矪兩位宰執重臣提前攜帶割地圣旨,分別前往兩淮和兩浙路,以督導地方官員立即向大同移交統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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