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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想什么屁吃

  就算金國政治體制很不完善并保留著很多部族蠻風,但堂堂皇帝之尊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臣子打屁股也是件頗失體面的事,能隱瞞還是要盡量隱瞞。

  只不過這種事轟動性不要太大,越想隱瞞傳播越快,且越傳越離譜,僅大同情報司打探到的消情報就有好幾個版本。

  普通百姓津津樂道于金國的宮廷秘聞,正乾皇帝卻更關心這件事背后的深層原因。

  “這事的真實的起因查明了沒有?”

  “還沒有,臣只能根據一些情報進行推測。”

  情報收集就是這樣,能確認有效的情報只占少數,絕大部分是冗余信息和假假真真的消息,考驗的始終是情報工作者對情報的收集、分析和判斷能力。

  “嗯。”

  徐澤點點頭,示意外部尚書王四開始大膽講。

  “據傳金國立國之初家底很薄,太祖皇帝與諸國論勃極烈約定國庫里的錢必須專款專用,若遇到緊急事確需挪用經費,必須提前先交由國論勃極烈共議通過才行。

  過年前,國論移賚勃極烈完顏宗翰回會寧府述職,在會上突然詢問一筆國庫錢款的去向,金主見宗翰氣盛,不敢扯謊,老實回答這筆錢是被自己偷偷取出買酒喝了。

  完顏宗翰于是搬出太祖皇帝訂立的規矩,認定金主違背了國法,必須受到懲罰,于是帶人將金主架出殿外打了二十杖。”

  在皇帝即天子觀念深入人心的年代,就算徐澤再如何強調大同政權的合法性來自百姓而非天授,其臣子也會自覺不自覺地將其神化。

  身為臣子,卻向自己的皇帝匯報另一個皇帝被臣子打屁股的丑聞,絕對是件極考驗神經的事,一般人都難鼓起這樣的勇氣。

  大同立國后,接連北伐南征,力壓宋、金、遼,降服高麗、日本和夏國。

  伴隨著國力日盛,正乾皇帝的威嚴也日重,即便是王四這樣得寵的親近臣子在其人面前也慎之又慎。

  王尚書話說了一半,稍作停頓,偷瞄了一眼,見皇帝的表情并沒有明顯變化,其人才接著講。

  “聽說行刑結束,完顏宗翰就立即率眾臣向金主請罪,金主不僅沒有責怪其人,還肯定了宗翰之前立下的累累戰功。

  這件事金國朝廷應該是做了專門的引導,民間輿論多傾向于君賢臣直,贊揚朝堂風清氣正。”

  徐澤在心里對王四補充的“君賢臣直”“風清氣正”之評嗤之以鼻,臉上卻沒有半點表現。

  君臣有別,王四君前謹慎,匯報完了情報有意識挑好話講很正常,做皇帝也不能處處表現圣明,該馬虎的時候就該適當馬虎一些。

  而金國這份情報充滿了“皇帝金扁擔”的味道,很明顯經過民間的反復傳播,已經嚴重失真,難以窺探事件的真實全貌了。

  唯一能確認的是金國有臣子以下臨上,教訓了皇帝完顏吳乞買,而主持此事的則是其堂侄完顏宗翰。

  至于金國的其他權貴為什么沒有制止完顏宗翰,或者說制止了但沒有成功,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等細節,流言中都沒有提及。

  不過,只要深入分析,僅憑這些傳言照樣能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略作思考,徐澤接連問出了三個問題。

  “金國這段時間有沒有大臣調整,秦檜死了沒有,我們支援金國進行基礎建設的人員有沒有遭到驅逐?”

  王四知道皇帝要問什么,其人也在關注這些問題,之前就已經做了相關功課。

  “回陛下,都沒有。”

  “嗯,那就好!”

  綜合以上情報,徐澤心中大致有了結論。

  這件事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其實就是金國新舊勢力的一次公開對決。

  金主完顏吳乞買即位前一直被在其兄阿骨打的光芒籠罩之下沒有亮眼表現,卻不是庸碌之輩,其人早就意識到了金國因快速擴張而出現的一系列嚴重問題。

  為了國祚長久,也為了自己的帝位穩定,完顏吳乞買主動請求大同帝國給予支援,以幫助其國加快封建化改革。

  改革的本質是利益調整,所以,從古至今所有由上至下的改革第一步,永遠都是以各種名義從舊權貴手中收回權力。

  只有集中了權力,最高統治者才能重新調整社會資源的分配和再分配方式,并以國法或政體調整的形式固定新的權力分配模式。

  金主完顏吳乞買從其二兄手中繼承了皇帝之位,卻沒法繼承阿骨打的威望,以至于因為一個荒唐的借口就能被臣子拖出來揍一頓。

  脫胎于部族聯盟的金國并不是完整的國家形態,“皇帝”位子本身附加的權力并不大,跟宋、遼、夏三國不是一回事,和大權獨攬的大同正乾皇帝更是沒法相比。

  吳乞買主動尋求大同幫助,意欲進行的政治改革本意是為了金國的長久傳承,但說到底還是為了集權。

  用飽讀詩書的文官治國并一定比戰場上九死一生的將帥更厲害,卻是可以“批量制造”的更廉價人才,更關鍵的是前者比后者更易于掌控。

  金國若是能夠批量培養文官,并以他們逐步替代手握重兵的軍功貴族,完顏吳乞買這個名義上的皇帝就能變成一言九鼎的真皇帝。

  反之,國家的大部分權力始終掌握在軍功貴族手中,那這個國家必然會重復中原王朝“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的老路,難逃內亂不斷的命運。

  以完顏宗翰為代表的金國舊權貴未必看得懂吳乞買改革背后的真正動機,但也本能感受得到其中的危險,自覺或不自覺地排斥皇帝任何剝奪他們權力的嘗試。

  雙方之間的矛盾不斷積累和激化,最終以皇帝挨了一頓揍這樣的鬧劇收場。

  顯而易見,經歷這件事后,金國的權力分配,或者說人力物力投向絕對會發生改變,大同對金國的“扶持”進度也肯定會受到影響。

  “金國這段時間的步子確實邁得太大了,過猶不及啊。”

  王四最是清楚支持金國的改革是正乾皇帝早就定下的外交戰略,其人身為外部尚書只要結果,并不關心金國在這個過程中穩不穩定。

  甚至,對大同帝國來說,始終處于動蕩之中的的金國對大同更有利。

  “陛下,咱們要不要采取一些行動,以聲援金主?”

  徐澤搖了搖頭,否決了王四的提議。

  “不用。”

  王四雖然經常有一些單純的想法,或者說故意在正乾皇帝面前表露自己的單純想法,但其人一直嚴守君臣底線,皇帝沒有拍板他絕不敢擅自從事。

  也正因為這一點,徐澤這些年來多次親自出手調整外部和監部的人事結構,卻始終沒有拿掉王四。

  “我相信完顏吳乞買能處理好此事,咱們急著下場反而可能會讓金國的內部矛盾轉為外部矛盾。而且,咱們此時也不宜再分散精力。”

  完顏吳乞買被揍這件事確實會導致金國的國政變化,但這個變化并不足以影響其國政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表面上看完顏宗翰咄咄逼人,連皇帝都能揍,金國的其他權貴無論有沒有阻止此事,事實上都扮演了幫兇的角色,由此可見其國守舊勢力有多強大。

  但完顏吳乞買并沒有輸,其人以挨揍這樣非常屈辱卻有效的方式保住了自己的勢力,為今后的卷土重來提供了可能。

  通過這件事也能看出,完顏宗翰和完顏吳乞買的論政斗能力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完顏宗翰連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又該怎么做都沒搞明白,就擅自出皇帝,固然是爽了一時,也得到了自己當前想要的東西,卻輸掉了更重要的東西。

  經過這番折騰,金國原本投向內政的人力物力肯定會再次向戰爭偏移,上京道僵持的局面也必然會跟著發生變化。

  大同帝國已經在做南征趙宋的準備,力量開始向南轉移了,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宜再輕易做出調整。

  如此一來,大同對金軍行動的干涉能力將會大減,倒是讓完顏宗翰歪打正著抓住了難得的機會。

  不過,徐澤也沒想把金國始終死死捆綁。

  金國內部的權力斗爭既然客觀存在,大同帝國就不該人為壓制,還要盡量“公正公平”地對待爭斗各方。

  嗯,就如同對待高麗和日本一樣“公正公平”。

  而且,別看完顏宗翰當前占著上風,壓得完顏吳乞買只能打落牙和血吞,但前者最終卻未必能玩得過后者。

  以吳乞買的老謀深算,絕不會做毫無把握的事,若是真的政斗失敗扛不住時,其人自會知道該向誰尋求保護。

  大同要做的,只是在吳乞買需要的時候提供恰到好處的支援,幫助其人推進金國的集權化改革就夠了。

  徐澤已經把話說明,王四便不再糾結此事。

  放下金國的“奇聞”,其人將注意力放在了趙宋的“怪談”上。

  因河東路歸來人之事,同宋兩國再次爆發軍事沖突,面對同軍可能大舉南下直接滅掉趙宋的巨大危機,教主道君皇帝匆忙派出太傅楚國公王黼出使大同乞和。

  彼時,形勢異常危急,趙宋有國滅之虞,趙佶什么都顧不上,只要徐澤能夠退兵息怒,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給王黼開出的條件很寬泛。

  最終,在王太傅的努力下,同宋雙方再次議和,大同正乾皇帝同意息兵,代價則包含趙宋朝廷割讓河東和河北兩路剩余州府。

  如此一來,大同帝國的邊境就抵近了趙宋的國都。

  日后,兩國一旦再次爆發沖突,首當其沖的便是東京開封府。

  這種形勢下,開封府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做國都了。

  即便形勢如此,趙宋朝堂仍然經過了數輪交鋒,臣子們才同意了教主道君皇帝的遷都南陽府的提議。

  而待朝廷遷都之后,開封府原本地方行政體系肯定無法適應新的形勢變化,必然要設立新的官府機構。

  趙佶的提議是設置留守司以統管京畿路軍民繼續抗同,沒想到此提議卻遭遭到了部分臣子的反對。

  要了解這事的蹊蹺處,就得簡單捋一捋趙宋如今的局面。

  趙宋王朝雖然在軍事上被大同帝國壓著打,但論兩國疆域,前者仍然要比后者更加遼闊,人口也更多,并且還保留著“皇朝”的一切儀制。

  嚴格意義上講,趙宋朝廷準備“遷都”南陽府只是權宜之計,并不意味著其國就此放棄了東京開封府。

  所謂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

  即便為了維持華夏正朔地位,趙宋在輿論上也絕不能公開放棄已經掌握在大同手中的兩河和燕云之地,更勿論其立國一百六十余年都沒有更改的國都開封府了。

  就算遷都之后,在趙宋的輿論宣傳口,事實上的都城南陽府也仍是陪都,東京的地位并沒有下降,還是法理上的國都。

  但教主道君皇帝提議設置的留守司乃是原本設置于陪都的官署,既然東京正式國都的地位未變,就不該設置陪都才有的留守司。

  表面看,上此表的臣子就是玩文字游戲瞎扯淡。

  開封府要不了多久就要失去事實上的國都地位了,再為了設置留守司而扯皮有什么意義,朝廷不在開封府設留守司,就不能設守留司么?

  其實,真不是,這些人還煞有介事地列舉一系列的理由。

  諸如朝廷在東京統御全國力量都無法御敵,靠一個留守司有什么用?

  東京離敵境這么近,在此設留守司不僅浪費人力物力,還會惹惱大同,一旦戰起,百萬生民恐遭戰火…

  “陛下,趙宋朝廷本月再次就東京留守司的設置進行了廷議,還是沒有達成一致意見。”

  “哼!”

  以徐澤如今的眼界,自然能看出趙宋朝堂這段時間在玩什么鬼。

  王朝末年,各種奇談怪論充斥朝野,很多事看起來荒誕不經,其實背后都有深層次的原因。

  而部分宋臣以各種理由阻礙遷都,根本原因就是不愿意放棄自己的利益,擔心戰爭會摧毀東京的一切,寄希望于“和平解放”。

  “大同可以保留開封府,但絕不會再設‘東京’,幻想放棄抵抗就能保住利益,想什么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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