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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銀票真燙手

第(1/2)頁  很久沒有聽到別人對自己用“大官人”這個稱呼了,柴進聞聲一怔,迅速回轉身子,就見兩個巡捕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后。

  其中一人似乎有些面善,柴進卻實在想不起對方是誰,幸好那人臉上有刺字,倒是沒讓柴進陷入尷尬。

  “徐——徐教師?不,徐觀察!”

  當年,因為一支意外歪倒的煙花,大宋殿前司金槍班教師徐寧稀里糊涂牽涉進了“驚天大案”之中,從令人羨慕的御前侍衛瞬間淪落為小命難保的罪囚。

  幸好教主道君皇帝昏了頭,居然借這次大案抓了一大批販賣煙花的商賈,甚至還想拷掠商賈牽出已經隱隱有些尾大不掉的軍頭徐澤。

  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

  驚天大案沒有牽出徐澤,反牽出了個李子義,從而引發了京東東路危機,逼得趙佶不得不趕緊放人以平息朝野輿論。

  本來因為涉此驚天大案而死定了的徐寧也因案情的戲劇性變化,又稀里糊涂地撿回了一條性命,受了一段時間的牢獄之災后便被刺配滄州。

  正是在那時,柴進見到了過路的配軍徐寧,并按照慣例給予了其人錢米接濟。

  彼時,柴進相繼遭受徐澤、洪安、武松和林沖等人輪番的打擊,對于結交過路好漢一事已經不甚熱心了。

  其人雖然見了徐寧,卻只是按照慣例順手賞了后者一斗白米和十貫錢,并無格外高看之舉,后來二人便再無交往,自然談不上什么交情。

  不想,時隔數年,徐寧居然還能憑背影認出自己,自己卻要靠對方臉上的刺字才能想起名號來,柴進也是頗為尷尬,趕緊施禮。

  “進往日輕浮,不知世間艱難,‘大官人’之稱當不起,當不起,徐觀察若不見外,稱呼進為柴掌柜即可。”

  徐寧公務在身,還沒到散值的時間,街上也不方便說話,乃順著柴進的話題道:

  “既如此,柴掌柜也可稱寧為徐副捕頭。不知柴掌柜下榻何處?”

  柴進知道徐寧這是有意結交,恰好自己在塘沽人生地不熟,的確需要這樣的幫助,告訴了其人自己住的旅邸后,便施禮告辭。

  三年前,宋軍潰敗于大名府南樂鎮,同軍隨后兵臨開封府,趙宋朝廷被迫簽署屈辱的賣國條約,將河北路割給反賊徐澤,徐寧服牢役的滄州也在其列。

  同舟社接管各地后,照例有很多破舊迎新的活動以贏取人心,其中就包括清理刑獄。

  確有冤情者可申請復審,一般都容易洗脫罪責還清白身。

  可彼時徐澤還是名義上的宋臣,徐寧雖在東京皇城宣德門外與徐澤有過一面之緣,卻貴人多忘事,根本不記得自己曾與大名鼎鼎的徐社首有“交情”。

  其人看不清天下大勢,沒敢上報自己的冤屈,一直跟著其他沒有冤情的犯人老實服苦役。

  同舟社拿下河北路后,滄州的前兩任知州是彭如圭和韓肖胄,二人皆是有事盡心做沒事不找事的官僚。

  徐寧不主動上報,自沒人為其主持公道。

  待到第三任知州到任,更不可能沒事重新清理前朝積案了。

  好在同舟社接手河北后,修路挖渠等基礎建設不停,需要的人力很多,而且錢糧保障也很到位。

  即便是服苦役的犯人,只要努力做事也能吃飽,若是超額完成工程段,還能按比率拿到獎勵。

  如此,徐寧硬是拖到大同建國,正乾皇帝詔令大赦天下方才得以解脫。

  此時,原籍開封府已成敵國,回不去了,其人只能落戶滄州。

  獲得自由身之后,徐寧就面臨生計問題。

  若只想不餓死,大同治下欣欣向榮,憑著一把子力氣隨便做點事也能勉強過活。

  只是徐寧還有家小跟著自己遭罪,一點積蓄也早在這幾年用完了,不僅解雇了侍女,其妻還得接手工養家。

  其人本有意投軍,但徐澤北伐成功,與民休息,同軍已經不在河北大規模征兵了。

  而且大同早過了缺人才缺戰將的初級階段,對沾染了很多壞毛病的宋軍軍官不甚待見,徐寧年齡已大,也沒法再從大頭兵做起。

  其人除了跟著工程隊繼續干粗活外,還常打臨工補貼家用,日子漸漸還算過得去。

  實際上,徐寧一家負擔不大,日子并不算太差,只要努力終究會好起來。

  但人與人不一樣,經歷了東京城中的奢靡生活,再過這種窮苦日子便格外難熬。

  一次偶然的機會,徐寧得知自己的表弟湯隆竟然在格物院出職,經常能見到皇帝,也算是美差,便說于渾家聽,其妻當即鼓動他去尋湯隆求個好差事。

  為了家小的幸福日子,徐寧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求自己的表弟了。

  不想,湯隆一直記恨著表哥當年混得好時六親不認,死了親舅舅都不來探望慰問的惡劣行徑,拒絕承認這門親戚。

  興沖沖地跑了幾百里,結果連湯宅的門都沒能進,家中還有妻兒需要養活,徐寧不愿就這么回去,準備再等兩日天碰碰運氣。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其人竟然真碰到了運氣。

  就在徐寧在燕京熬了三天準備放棄返回滄州時,見到了兵部尚書張紹散朝歸宅的儀仗,猛然想起二人還有些許交情。

  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徐寧跟著儀仗一路到了張宅,并厚著臉皮求見張尚書,想請其人出面為自己和表弟湯隆說和。

  也幸好是大同王朝初建,高階文武都比較親民,張紹原本出身不高,又沒有家人拖累,宅邸中還沒有形成那么大的規矩。

  不然的話,拜帖都沒有一張,僅憑前朝刺配犯一句“開封故人徐寧求見”,門子理都懶得理你。

  張紹早過天命之年,精力大不如前,已經跟皇帝說好,只待兵部架子搭好走上正軌后就申請致仕頤養天年。

  其人雖然接見了徐寧,卻不想管湯、徐兩家的狗屁倒灶事。

  但他還是資助了對方一筆錢,并給他指了一條明路——界河入海口即將開港建城,屆時會有很多機會。

  徐寧不敢耽擱,得了錢就趕緊回到滄州,向州衙提出了自己當年的冤案申訴。

  (本章未完,請翻頁)

第(2/2)頁  大同政權造反起家,自沒有前朝有罪本朝不錄的規定,但官府招募公務人員也是有隱性標準的。

  同樣的條件,身家清白者肯定比有“前科”者更有優勢。

  徐寧想要再次吃上皇糧,最好還是先洗掉自身的不白之冤(大赦只是有罪免訴或有刑免罰,并不是無罪認定)。

  其人這個案子雖然發生在趙宋的開封府,但由于轟動性極大,反而不難查。

  大同行政效率與趙宋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收到徐寧的申請,州衙沒做耽擱,隨當月工作月報一起報上去,二十來天后,法部就出具了無罪認定。

  恢復清白身的徐寧趕上了塘沽設縣的第一班車,憑借著過硬的綜合素質,順利應聘到了巡捕一職,之后又因工作出色,升為副捕頭。

  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后再回顧自己的前半生,徐寧有了很多感悟,逐漸改變自己的做人做事的一些習慣。

  對比金槍班同袍的惡意構陷和表弟的拒不認親,柴進對他這個過路囚徒給出的錢糧資助便顯得彌足珍貴。

  因而,其人今天見到了柴進,便情不自禁地尋上來打招呼。

  散值后,徐寧尋到了柴進下榻的旅邸,邀其吃酒。

  徐寧的性子變了不少,柴進的變化卻更大。

  吃酒歸吃酒,柴掌柜閉口不提當年和江湖之事,反而是一口的生意經,并請徐寧幫自己留意塘沽有無商家轉讓店鋪。

  此舉卻讓后者如同突然碰到燒紅的火鉗,嚇得趕緊縮手。

  “柴掌柜萬不可如此莽撞!”

  徐寧邊說話邊扭頭張望包廂門口,確認沒有人方才松了一口氣。

  “朝廷法度森嚴,柴掌柜此舉不是答謝,實是害人,莽撞了,莽撞了。”

  柴進見徐寧額頭都是汗珠,知道他真不敢收這錢,當即將銀票收回并向對方道歉。

  但其人心里卻是暗想徐寧小心過度,完全沒有必要。

  不可否認,大同新朝廷確實法度森嚴,基層官吏也的確遠比宋遼的同行清廉,但這個清廉也只是相對而言。

  大同朝廷畢竟脫胎于宋、遼兩個舊王朝,基層官吏也來源于舊時代,千百年積累的官場惡習哪是那么容易改變的?

  柴進這幾年與市井小人打交道,早明白了什么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塘沽的情況其人不清楚,但在諸城開店鋪,若是不能結交幾個小吏總歸不踏實。

  當然,新朝新氣象,大同治下明目張膽索賄攤派的官吏基本絕跡,或者說以柴進的層次和交往圈子暫時還沒接觸到。

  可正常的人情往來,吃個飯送個禮卻是再正常不過。

  諸城還是同舟社曾經的“首府”尚且如此,塘沽縣是天子腳邊,就算情況要好一些,想來也好不了多少。

  徐寧確實是小心過度,經歷了人生的低谷后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一切,其人格外珍惜,不敢再為了些許錢財葬送自己的前程。

  略過尷尬的送錢小插曲,柴進又繼續詢問投資之事。

  徐寧清楚塘沽一地難求,見其人如此迫切,怕是等不到朝廷放開第二批土地審批。

  “實不相瞞,寧在塘沽當差幾個月,也極少見到愿意轉讓土地或店鋪的商賈,柴掌柜若是心急,寧恰好知道還有一個新去處,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哪里?”

  “天津。”

  又是一個新地名,柴進顯然沒有聽說過,徐寧不待其人詢問,跟著解釋道:

  “朝廷剛剛批準了在黃河、白溝河與桑干河三水交匯的地方建新城,天子御筆親賜天津縣。”

  “好位置啊!”

  三水交匯,僅僅聽到新城的位置,柴進就認定了彼處又是一個商機匯聚之地,當即來了興趣,詢問該城的具體情況。

  可惜,徐寧也只知道這個消息,再具體的情況他也說不上了。

  但知道這一點也足夠了,柴進有了新去向,便不再糾結塘沽縣的事,有心情陪徐寧聊些新朝新氣象的見聞了。

  吃過酒,徐寧知道柴進急著走,便陪其人尋了一艘次日大早啟行前往京城的貨船。

  塘沽新建,常駐人口并不多,來此中轉的外鄉人也多是隨船押送貨物的商賈。

  因此,塘沽縣到燕京城暫時還沒有開通的客船業務,一般旅人若要前往燕京城,多是搭乘順路的貨船。

  當然,等得急的話,也可以尋大商行租借馬車(非客運專業)。

  柴進出門在外,不想太招搖,便入鄉隨俗了。

  貨船逆流而上,即使滿帆狀態,速度也快不了。

  若是急著趕時間,就得提前雇傭纖夫了。

  當然,多了雇傭人力,就得額外增加運費成本。

  船主是個很健談的遼東漢子,一路上都在向柴進介紹沿途風物。

  其人進下游因三水匯聚,水量較大河面也寬,且是東西走向,無論南風還是北風都能借到一些風力,行船阻力還不算大。

  進入桑干河后,河流南北走向,入秋后逆風逆流很難行。

  而且,越往上游走,河道愈窄,水流越急,一路上都得雇纖夫才能通過。

  在商言商,柴進打探了纖夫的雇傭價格和京城貨物的交割金,便在心中默默估算從塘沽縣到燕京城的運輸成本。

  其人算術不錯,不多時便得出一個大概的結果。

  商賈們當然不會做虧本買賣,可若是當前的運輸成本還是有些高。

  朝廷若是不耗費巨大人力拓寬河道,以減緩水流速度,怕是幾十年內都難以撐起塘沽龐大的城市規劃。

  但到了天津縣,其人便覺得自己之前的眼光還是不夠開闊。

  三河交匯的絕佳位置,一旦不再成為邊關要隘且通行商船后,很自然就會吸納百姓自發來此定居。

  要不了多少年,此地就會成為一個集鎮,進而變成城市。

  大同朝廷催化這一過程,提前在此建城,自有用意。

  還在劃界分區的天津城沒什么好看的,柴進關心的是天津的北端,正在鋪設一種他才見過的新事物——鐵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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