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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份大禮

  金國雖然已經立國八年有余,但其國脫胎于蠻部,國家形態很不完整,至今還保留著很多部落聯盟殘余。

  其最高決策和議政機構是國論勃極烈,由最有權勢的宗室組成,非宗室者即便戰功再耀眼也不能進入國論勃極烈。

  金國的軍國大事皆由國論勃極烈共同討論、決定施行,皇帝雖是皇權的代表,卻要受國論勃極烈的約束,不能繞開國論勃極烈隨意發號施令。

  國論勃極烈不僅能對皇帝“依法”行事權力進行監督,還有權力對皇帝的“違法”行為做出懲處。

  所以,當初宗室成員完顏昂犯下大錯,完顏阿骨打欲要誅殺其人,就不能乾坤獨斷直接下詔,而是先向留守后方的諳班勃極烈吳乞買等人寫信商量處置意見。

  當然,任何制度都是由人來制定的,維護制度的也是人,是人就會有特殊。

  完顏阿骨打開創大金帝國,帶領族人打敗不可一世的遼國,完成了前人未有之舉,個人威望無以復加,就屬于特殊的存在。

  其人即便繞過國論勃極烈直接決定不影響根本的國事,也不會受到其成員的責難。

  但放棄與夏國的戰爭,并請求大同出兵懲處夏人絕對不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須知道,夏人不僅占領了黃河以西的河清軍、金肅軍和寧邊州三地,還趁著這段時間金人收縮的大好時機不斷東擴,東勝、朔、武三州也發現了夏人的蹤跡。

  徐澤甚至懷疑貪得無厭的夏人在北面的天德軍、云內州等地也有小動作。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金人一旦放棄自己趕走夏人的努力而邀請同軍出手,就不要再幻想這些地方的歸屬權了。

  更關鍵的問題是,大同一旦取得這片土地,金國在西京道就只剩下了云中府、豐州、德州等有限的地盤,并處于大同的半包圍之中。

  如此一來,本就被大同壓制的金國更加被動,戰略上將處于極為不利的態勢。

  甚至可以說,將這些地方“送”給盟友后,就徹底淪為大同的打手了,以后大同只要不犯戰略性的錯誤,金國便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這是大圣皇帝的意見,還是貴國的意見,你可帶來了國書?”

  金國的近期種種異常背后必有原因,徐澤與吳用、王四等人分析后認為,應該不是叛亂,以完顏阿骨打的威信,即便有叛亂,維持低烈度的兩線作戰并不難。

  最大的可能是完顏阿骨打的身體真不行了,帝位即將交接的時候,為了維護國內穩定而不得不與大同進行利益交換。

  金國突然放棄對下夏戰爭的決策權,主動邀請大同驅趕夏人奪取黃河沿線之地,更是從側面證實了這一點。

  徐澤確實早就有意染指這些地方的意思,但此事要做得妥帖,就不能僅憑完顏阿骨打臨死前的口頭承諾便輕易出兵。

  不然的話,萬一完顏吳乞買繼任后,以皇兄臨終時沒有交代此事抵賴,豈不惡心人?

  當然,大同的拳頭更大,根本不怕金國抵賴。

  徐澤堅持要見到金國國書才考慮出兵,還是為了試探金國發生的事,進一步確認完顏阿骨打的情況。

  完顏宗弼心中暗嘆果然讓父皇說中了,什么事都瞞不住英明神武的正乾皇帝。

  “陛下請放心,外臣帶來了國書,請傳我國副使。”

  外國使節上殿前是要被搜身并清查隨身物品的,不用擔心鬧出“圖窮匕見”的鬧劇,完顏宗弼自知通不過檢查,便將國書交由副使保管。

  “傳!”

  看完國書,確認完顏阿骨打的誠意后,徐澤也就不再遮掩了,當即答復完顏宗弼。

  “懲戒夏人一事,朕允了!轉告大圣皇帝,大同是大金堅強的后盾,有大同在,你們不用擔心南疆安全。”

  “謝陛下!”

  得到了正乾皇帝的承諾,完顏宗弼當即伏地跪倒,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聲音極響,以至于玉階上的徐澤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此舉于禮不合。

  外交禮儀非常嚴肅,一言一行都不能隨意,完顏宗弼看起來就不是迷糊蛋,見儀前也接受過外部的專門培訓,當不至于一高興就犯糊涂瞎磕頭。

  “你這是何意?”

  “回陛下,外臣也不知道。”

  完顏宗弼臉上的表情極為認真,顯然沒有逗弄正乾皇帝的意思。

  “外臣出發前,父皇叮囑過我,只要陛下答應出兵,就讓我給陛下磕三個響頭。父皇還說,陛下會知道兀術為什么磕頭的。”

  “哈哈哈!”

  徐澤很快就想明白了完顏阿骨打要表達的意思。

  一年前,為協調滅遼引發的爭端,同、金兩方首腦相會于古北館,完顏阿骨打酒后曾問過徐澤“你準備怎么處理金國和我的族人”。

  彼時,徐澤以“你若是了解我,就不會問這個問題”給搪塞過去。

  看來,大限將至,這個女直人的英雄放得下大片的國土,卻還是放不下自己的族人,惦記著正乾皇帝給他答案呢。

  “你且稍等,朕有一份禮物要送給大圣皇帝。拿筆墨來!”

  內侍很快就送來筆墨,徐澤當即揮毫潑墨。

  其人穿越到這方世界十一年多,一直都沒有放松學習,早就能寫一手好字,與趙佶、蔡京這些當世名家自是沒法比。

  但融入了后世鋼筆技巧的書法也算是自成一家,不輸一般老儒了。

  完顏宗弼拿上封裝好的題字后,就辭行匆匆返回金國。

  徐澤則下旨燕西路和河東路兩個巡撫使司,正式啟動對夏攻略。

  同時,朝廷還向夏國派出使者,宣告同金盟約,勸諭夏人正視同金聯盟的利益,立即退出擅自占領的河清軍以東土地。

  夏人不顧金國的警告擅自介入金遼之戰,不僅正面對抗金軍,還竊取“本該”同金共有的土地,按照同金兩國同盟協議就可以對其予以懲戒。

  但此時畢竟不是信息高度發達的后世,同金兩國不刻意宣揚的話,第三方的夏國不可能知道本國揮水摸魚的舉動會召來大同的打擊亦屬正常。

  大國做事當有大氣魄,大同自不可能搞不教而誅的突然襲擊,即使要出兵打擊夏國,也得先將外交程序走到。

  好吧,真實的原因是朝廷協調燕西、河東兩路進入戰斗狀態需要時間。

  此時又正是豆類作物夏收的季節,打仗也不能耽誤農時盲目大面積征發民夫。

  更重要的是夏國這種國家一窮二白,只剩下爛命一條,真逼急了反而韌性極強,即使打不贏也會三天兩頭越境騷擾,煩不勝煩。

  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夏人確實不愿意同時開罪大同和大金兩國。

  但大同既然非要跳出來堵死夏國的擴張方向,完全不給夏人活路,那就要做好其國發瘋反撲的準備。

  所以,徐澤的計劃提前通知夏人,給他們留出時間做足準備。

  要么不打,要打就一仗讓其國輸得明明白白,免得以后反復折騰。

  實際上,國小民貧的夏人并不是一根筋,其國的外交策其實很靈活。

  夏國當代國主李乾順幼年即位,內有太后梁氏攝政攬權,外有宋人步步緊逼,國力日衰卻無所作為。

  永安二年,遼道宗看出梁太后擅權專恣已失人心,遂遣人至夏,鴆殺梁太后,命時年十六歲的李乾順親政。

  李乾順雖恨母后擅權,但也恐懼于本國受制于遼,就連攝政太后都逃脫不是了遼人想殺就能殺掉的被動局面。

  其人親政后,便多次遣使入宋請和,以求借宋抑遼,爭取國政的獨立。

  彼時,大宋已經取得橫山諸部,對夏戰略上處于攻勢,自不會再給這個百年頑敵喘息之機,宋廷不僅拒絕了李乾順的請和,還多次舉兵伐夏,打得夏軍節節敗退。

  面對亡國之危,李乾順只得拋棄幻想,轉而抱緊遼國的大腿,兩次遣使向遼求援,才堪堪免于亡國的命運。

  隨后,為了加強與遼國的關系,其人又向已經即位的天祚帝請婚,得賜成安公主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嫁給李乾順后,生子李仁愛,被立為太子,地位比較穩固。

  正常情況下,只待李乾順歸西,李仁愛便可以順利即位。

  然后,繼續維系遼夏兩國的宗藩關系。

  當然,這只是正常情況,實際上夏國的王位傳承偏偏很少有“正常情況”,反而多次伴隨著腥風血雨。

  原因卻不是夏人野性未脫形如禽獸,而是由其國的政治特點決定的。

  夏國雖然建國百余年,但封建化極不徹底,仍保留著很多黨項部落時代的舊俗。

  并不是夏國統治者看不到這些問題不想進行改革,而是其國的內外部壓力極大,始終不具備徹底改革的條件。

  像夏這種處在宋、遼兩個大國夾縫中的小國,動輒就要舉國動員應對大國對其發動的滅國之戰,是沒有資格完全封建化的。

  既小又窮的夏國唯有依附于某一大國方能在夾縫中求生存,艱難維系國祚。

  但過于依賴大國的庇護就會失去本國的獨立主權,以至于統治者的小命都可以操縱與大國之手。

  要想擺脫大國控制獨立發展,就不能一直依附于某一國,朝宋暮遼,在兩國之間反復橫挑乃是常規操作。

  國政的搖擺反映在朝堂上就不可避免的會出現親宋派和親遼派的路線之爭,而王位更替時,這種斗爭就會更激烈。

  兩派雖然名為親宋、親遼,但真正為了宋、遼利益的臣子絕對是少數,更多的人不過是因為親宋、親遼的政策影響其切身利益而已。

  毫無疑問,過去的二十多年里,夏國朝堂親遼派占據了上風。

  而在宗主國爆發內亂,大遼被反叛的女直人打得快要滅國了,夏國朝堂的爭斗也逐漸升級,救遼還是不救就是其中的焦點。

  李乾順掌權二十多年,已經相當老辣,自然能看透這些表象背后的本質。

  就其本人而言,并不存在什么親宋或親遼,一切都只是為了維持嵬名氏的傳承。

  遼國強盛夏國就別想獨立,但遼國迅速滅亡,夏國失去了庇護也同樣危險,要死不活能的遼國才符合夏國和嵬名氏的利益。

  在國內的親遼派占據優勢的情況下,遼國有難,夏國就一定要救。

  去年三月,得知金軍攻入西京道,李乾順便立即派出五千兵馬援助大同府。

  但金軍展開太快,夏軍尚未進入遼境,西京大同府便宣告失守。

  李乾順本就是做樣子以應對國內的親遼派,自然見其成直接回師。

  其后,天祚帝逃入陰山,遼國群龍無首,亡國之勢盡現。

  李乾順審時度勢,預感遼國撐不住,及時作出戰略調整,立即派遣大將李良輔領兵三萬“救援”大遼。

  這一次,夏軍確實是真心救遼,也想真得跟金軍干一仗,讓金人見識夏人的力量,以確保遼滅后本國的安全。

  可惜,金將完顏婁室不給面子,于耶俞水河畔一戰就打得夏軍大潰。

  軍事上玩不過金國,李乾順便想在政治上做文章,其人兩個月后又遣大臣曹價向天祚帝恭問起居,并獻上糧餉。

  今年元月,出兵遼境,與金人“對峙”以支援遼主。

  五月份,得知遼軍再敗,又遣使迎駕,請天祚帝入境。

  李乾順做的這一切,一直都是與耶律延禧進行利益交換——既然遼國滅亡不可避免,那就趁著遼國未滅送一些土地給夏國,以增強夏國的國力。

  偏偏天祚帝做事不痛不快,即便西京道都被金人占了絕大半也不愿割地給夏國。

  而金軍使者完顏照里和蕭吳十雖然警告夏國交出耶律延禧,卻閉口不提領土爭端,讓李乾順看到了大金的大氣魄,其人早就已經動搖了。

  只是,夏國朝堂局勢復雜,李乾順雖是國主,也不能冒著朝堂大亂的風險隨意改變政治風向而輕易答應金人的要求。

  但對臣子們來說,國主在更換宗主國這種大是大非面前不表態本身就是明確的表態,自然有聰明人為國主當先鋒打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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