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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想謀反找朕領甲械

  打天下和治天下的要求并不一樣,但本質上都是收拾天下人心。

  不同點在于治天下是想辦法維護天下人心穩定,以確保國祚持久,必須在一定的框架內做文章。

  跳出框架之外掀桌子還能不亂套的操作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駕馭。

  所以,面對王朝中期的積弊問題,絕大部分的改革只能是修修補補,湊合著給帝國續命。

  而打天下的手段卻可以更暴烈,不用太顧忌陳舊的壇壇罐罐,甚至還必須打破一些壇壇罐罐,才能讓新王朝更有生命力。

  在打天下的過程中實在無法爭取人心時,也可以用屠刀殺死一切反抗者,以這種極端的手段獲得剩余的“人心”。

  至于之后如何穩定人心,則是治天下的問題。

  大同王朝顯然不是那種低級野蠻的政權,徐澤也不屑于使用這種副作用極大的極端手段——盡管在其人打天下的過程中早就殺人無算。

  秉承正乾皇帝的旨意,武松一面拒絕興中府和宜州包藏禍心的納土之請,一面又干涉金軍前來平亂,看起來很矛盾,其實有內在邏輯。

  其人此舉,既是避免在外交上不授人以柄,也是因為爭奪人心的需要。

  遼地的社會結構不同于宋地,不能以宋地的常識判斷遼地發生的事情。

  受限于統治根基淺薄和文化傳承不足,遼國的政治結構相對簡單,朝廷對地方、官府對治下的管理都很脆弱。

  為了有效控制龐大的帝國疆域,遼國統治者不得不向境內的各種勢力讓渡部分權力,以換取他們的效忠。

  這種權力分配模式在不同地區有不同的表現形式。

  在草原和苦寒深山等漢人難以扎根的地區,表現為保留部落血脈貴族制度,允許“國中之國”的存在。

  就連皇帝直屬的宮帳斡魯朵,組織形式大部分也是分散各地的部落,并且“立宮置使領臣寮,每歲所獻生口及打虜外國所得之物盡隸宮使”。

  而在燕云等漢人聚居之地,則表現為依靠借助世家大族的力量,其中最顯赫的有玉田及安次韓氏、昌平劉氏、醫閭馬氏、盧龍趙氏、平州張氏等。

  這些大族降遼之前已是官宦世家,投降契丹后又為大遼建國和擴張立下了汗馬功勞,大遼朝廷則回饋他們的子孫世代高官的政治利益。

  有了官面身份,再加上相互聯姻、輿論掌控、經濟壟斷等手段,大族就能進一步把持地方事務。

  因而,遼國朝廷對社會底層的掌控力實際極其有限,這種政權組織模式自然是弊端極多,但符合遼國的國情,也便于其早期擴張。

  歷史位面,北宋數次北伐,都遭到了燕云漢人的極力抵抗,很大一方面就是因為趙宋給不了燕云世家大族如遼國一樣的政治優惠。

  而后來的金、元兩朝能安定北方,也是靠繼承遼國的政治傳統,給予這些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繼續發揚光大的機會。

  這也是天祚帝耶律延禧遠遁西京道,北遼小朝廷又被徐澤滅掉的情況下,各地還能堅持反抗的主要原因——遠在天邊的真皇帝跑了,身邊的土皇帝卻還在。

  可以說,整個遼地,只要是上規模的民變、叛亂和所謂的抗金起義,幾乎都有世家大族和部族貴人的參與或背后操縱,都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底層人民大起義。

  當初的平州民兵暴動如此,黃龍府的安福哥叛亂也是如此,興中府和宜州的軍民叛亂同樣如此。

  徐澤取得燕云之地后建立大同王朝,表面看起來順風順水,似乎沒有遇到什么阻力和反彈,只是因為同舟社的特殊性遮擋了很多問題。

  先是玉河渡一戰,同軍從正面擊潰了反對力量,以極其強悍的姿態入主燕京,震懾宵小,取代遼國開始主宰燕云之地的命運。

  待共建會基層組織建立,監部情報網鋪開后,徐澤又借耶律大石的公開活動和自己南巡故意創造機會,引出并殺掉了大批不安心失去特權的舊既得利益者。

  燕云地區的風平浪靜之下,有著太多不為人知的驚濤駭浪和默默耕耘。

  有始終解決底層百姓民生問題,大抓基礎建設,并開展以工代賑,徹底改變燕云百姓水深火熱的生活狀態的扎實政績。

  有依托深入社會底層的共建會,繞開世家大族直接掌控整個社會,并迫使眾多的大族“自覺”投身“南北易姓”偉大事業的血淚史。

  更有無孔不入的內部監控網絡恐怖統治,以及前后四萬多反抗大同暴政之“義士”的累累尸骨。

  就如同宋地的府州折氏一樣,在遼地世家大族和部族貴人的眼中,大同王朝再好,也是要剝奪他們利益的王朝,遠不如腐朽落后的大宋和大金更有吸引力。

  所以,除非像遼西走廊一帶面臨同軍的騷擾和打擊不得不降的州縣外,就算走投無路,遼地各勢力寧愿投靠更加落后的大金,也極少有官員和大戶會投靠大同。

  這跟眼界和格局沒有半點關系,純粹是坐正屁股的利益選擇。

  徐澤的屁股也坐得極正,作為打天下者,其人當然注重爭取且一直在爭取人心,但他要爭取的從來都不是世家大族之心,而是底層百姓之心。

  這種建政模式注定超越了時代,不可能被同時代的其他人所復制,也注定了徐澤的事業不可能有同盟者。

  從之罘灣建軍開始,同軍這些年南征北戰,既打宋軍,也打各路叛軍,還打遼、金、大元、高麗等勢力的軍隊。

  就是因為徐澤清楚自己沒有任何同盟者,大同的天下只能由同軍自己去打,絕不能指望宋、遼或其他各地的“義士”代勞。

  牛皋、武松、李逵等將領深受其人的影響,也不相信其他主動帶兵投靠者。

  真要趕上來投靠也可以,大同早有先例——平州軍閥張覺。

  只要“主動”放棄一切特權,老實接受大同朝廷的調遣和整編,就能享受同軍的庇護,從此過上平靜的生活。

  興中府和宜州的抗金暴動“義士”顯然不能接受這個條件,真要能接受,他們也不會反叛實際上對守舊勢力更加寬容的金國了。

  盡管同、金兩國結成同盟后,處于戰略優勢地位的大同經常對大金指手畫腳,但這種干涉都沒有超越雙方同盟的大框架。

  擅自接受這種叛亂勢力居心叵測的投靠,而承擔背盟毀約的嚴重后果,實為不智。

  因此,面對興中府和宜州兩地的“投靠”,武松毫不猶豫便拒絕了。

  但對方既然找上門來,維護和平與正義并為遼地帶來希望和秩序的大同也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收到武松的上奏后,徐澤當即作出批示:協助盟友穩定好興中府和宜州社會秩序,勿使其地發生人道主義危機。

  而金國方面,完顏阿骨打也及時回復了完顏昌:查明叛亂原因,盡力招撫兩地官民,不可多作殺傷。

  金國的事,無論大小,一旦被大同摻和進來,就會變得極其復雜。

  完顏昌再三揣摩大圣皇帝的旨意后,率兵進抵興中府。

  但其人卻沒有立即攻城,而是要求叛軍派代表出城談判。

  叛軍尋求同軍庇護的計劃落敗,自知無力對抗金軍的反撲,只能答應完顏昌的要求,派人入金軍營中談判。

  完顏昌并沒有在談判上玩花樣,還允許反叛者提出自己的意見。

  但這種雙邊談判顯然很難一次就成功,彼此缺乏信任基礎,價碼都開得很離譜,且都不敢輕易做出讓步,談判由此陷入僵局。

  談不攏就只有打了,金軍不敢盡全力,叛軍卻想著以戰促和,不敢輕易投降,作戰意志比較堅定。

  由此,雙方的傷亡倒是不大,但金軍想破城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三天后,攻守雙方接受了同軍使者鄧尤的調停,再次坐下來談。

  談判的具體細節不表,能明確的是談判結束后,金軍就開進了興中府和宜州。

  但金軍隨即削減了在兩地的駐軍,以減少地方供給的壓力。

  另一方面,金同兩國還在興中府和錦州兩地開設了互市。

  受此影響,興中府周邊州縣的民生逐步恢復,反而成了中京道最穩定的地區。

  事后,完顏阿骨打得知了叛軍曾打算向大同納土遭拒一事,也是唏噓不已。

  好不容易平定了中京道之亂,金軍即將開拔時,都統完顏斜也卻向自己的兄長阿骨打匯報了一個緊急情況:耶律余睹陰謀叛變!

  當年,因蕭奉先陷害,耶律余睹被卷入了謀反大案走途無路之下,只能逃到咸州路都統司投降金國。

  耶律余睹本就是遼國實權貴族,在軍中又極孚人望,自不可能單身一人出逃。

  隨其人投降的,還有將吏韓福奴、阿八、謝老、大師奴、蕭慶、丑和尚、高佛留、蒲答、謝家奴、五哥等人,及其管轄的部族戶三千,車五千兩,畜產數萬。

  如此龐大的勢力來投,根基尚且淺薄的女直人自然不敢盲目收下。

  站在完顏阿骨打等金國統治者的角度看,只要穩扎穩打,就算沒有耶律余睹的投靠,大金國遲早也能滅掉腐敗透頂的遼國。

  但若是輕信了耶律余睹,將其放在要害位置,萬一這個實力強勁的契丹降人演的是苦肉計,然后關鍵時刻反戈一擊,那金國就有極大可能會被遼國翻盤。

  形勢如此,換誰都不敢冒險。

  因此,耶律余睹投降金國后,女直人利用他的同時又處處加以防范。

  其人剛投降,侍妾及兒子等家屬就被咸州路都統司“監護”。

  沒過多久,追隨他的部民也被金軍強行打散遷往金源內地安置。

  身邊僅剩下少量部曲的耶律余睹不敢有任何不滿,還得竭力出賣大遼情報來表達自己的忠誠,以換取新主子的青睞。

  可惜,其人只顧著自己的深仇大恨,而忘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的戰術原則。

  還沒有搞清金國的形勢,耶律余睹就和盤托出遼國的軍事機密,滿以為會受到金國的重要。

  卻不想完顏阿骨打遲遲不肯出兵伐遼,反將其人冷落,更讓耶律余睹惶恐。

  由可以左右大遼命運的貴人淪落到命如飄萍的金國走狗,耶律余睹經歷了多少彷徨、無助、憂憤、困惑與悔恨,無人知曉,也沒人會關心一個失去了權勢就拼命報復的瘋狗想什么。

  最終,被完顏阿骨打雪藏一年多后,耶律余睹終于獲得了隨金軍出征的機會,自然不敢不盡心。

  在中京道,他為完顏斜也做鄉導,還配合完顏宗翰、完顏希尹等人招撫奚部。

  在西京道,他帶著金軍一路追擊天祚帝。

  當完顏宗望陷入重圍時,也是其人挺身而出,不顧性命地將宗望救出。

  金軍二打云中府,眾多遼官死的死跑的跑,投降的軍民又心懷故國,不熟悉本地情況的金人無法有效統御地方。

  還是耶律余睹出面,舉薦前監酒李師夔為節度使,進士沈璋為副使,州吏裴賾為觀察判官,靠這些人的出色表現,才換來了云中府的穩定。

  回到上京道后,大圣皇帝便歸還了部分部曲給耶律余睹,以表彰其人接連立下的大功,并鼓勵他繼續用心做事。

  投奔金國兩年多,才獲得金國皇帝這么點可憐的信任,耶律余睹終于看清了自己的處境,自然要想辦法改變。

  數日前,耶律麻者找到完顏斜也告發耶律余睹、吳十、劉剌等人暗自結黨,欲要謀叛,請求都統立即派兵剿滅這些人。

  大軍即將出動之際出了這么大的事,完顏斜也不敢擅斷,只能向自己的兄長大圣皇帝上奏此事。

  完顏阿骨打命人調查后,大致得出如下結論。

  其一,耶律余睹投奔大金后,因不得信用而缺乏安全感,格外注重籠絡部眾;

  其二,耶律麻者等后投降的遼人深恨耶律余睹賣國,有誣告的嫌疑;

  其三,耶律余睹的部眾長期被監護,對大金的歸屬感不強,有叛變的可能;

  其四,之前,大軍西征過程中,耶律余睹舉薦、招降的遼官不少,已經結成了一股不小的政治勢力。

  考慮再三,完顏阿骨打親自召見并曉諭耶律余睹、吳十、鐸剌等人。

  “朕得到天下,靠的是大金君臣同心同德而建成大功,不是你們的力量。現在卻聽說你等心懷怨望,準備謀反。你們連鞍馬甲械都不齊,謀什么反?朕現在便可以將這些物資提供給你們,但如果失敗了,就不要來求朕免死。若你等沒有此心,愿意留下來做事,朕就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耶律余睹等人盡皆戰栗不能對,完顏阿骨打乃令杖責鐸剌七十,余人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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