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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大戰將起先殺功臣

  金國上京道,靜州,金國大圣皇帝大營御帳前。

  “快通報陛下,宗翰求見。”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北地千里冰封,寒氣透骨,金國移賚勃極烈完顏宗翰卻跑出了一身熱氣。

  御帳衛士很快就向皇帝完成了通報,并傳宗翰進帳。

  帳內,完顏希尹恰好向大圣皇帝匯報完了出使大同之事,見宗翰進來,便起身施禮,向移賚勃極烈問好后準備退出去。

  完顏宗翰大咧咧地跟希尹打了招呼,后者還沒有走出御帳,其人就匯報起自己的任務完成情況。

  “陛下,我們一直追到曷剌河下游,結果還是讓耶律大石跑沒影了。應該是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不然的話,這家伙拖家帶口,絕對不可能趕在咱們合圍前逃走!”

  大圣皇帝看著后腳還沒有出帳的完顏希尹,眉毛不經意地皺了一下,瞬間又恢復如常,是以完顏宗翰根本沒注意到皇帝的表情變化。

  “宗翰,累了吧?坐!”

  去年入冬后,完顏阿骨打的身體就比以往更差了,故而御帳中的火燒得很旺。

  完顏宗翰跑得一身汗,此時覺得更熱,坐下后便隨手脫掉了皮帽,拿在手中扇風。

  “給!”

  大圣皇帝從案幾上抓起自己的金水壺,一把拋給完顏宗翰。

  后者接過,猛灌兩口,方才去了一些心口燥氣,又將水壺隨手放在地上。

  “我懷疑伊爾施部——”

  “宗翰,你說耶律大石可能跑到了哪里?”

  完顏阿骨打頗有些無奈,趕緊岔開了宗翰的話。

  這個堂侄打仗絕對是把好手,同輩子弟中,若論行軍打仗,罕有人能與宗翰相比。

  但在政治敏感性上,其人就完全沒有繼承已故堂兄撒改的優點。

  早些年,有撒改照應著,還不太明顯。

  這兩年隨著撒改去世,宗翰又位居高位,做事越發大大咧咧。

  去年,金國大軍追擊耶律延禧,國內兵力空虛,吾都補(完顏昂)又不省心,逼得諸部紛紛反叛,讓上京道亂成了一鍋粥。

  完顏阿骨打親自出面招撫,還讓吳乞買囚禁吾都補并殺了稍喝,費了這么大的勁,才堪堪安定臨潢府附近的部族。

  隨后,在他們的配合下,金軍才能趕跑陰魂不散的耶律大石。

  但大金國對上京道的控制還很有限,西面和北面大片的土地和部族仍掌握在遼國手中,就連臨潢府附近諸部也沒真正安定下來。

  只要金國沒有滅掉遼國,這些部族就不可能真心投靠大金。

  局勢不明的情況下,他們兩頭押寶,服從大金國的同時留一條退路,又向耶律大石通風報信,不是很正常么?

  大金好不容易才在上京道站穩腳跟,要是現在就以耶律大石部人馬逃出包圍圈一事擅起事端,牽出一大串人,就真是前功盡棄了。

  完顏阿骨打心中暗忖,宗翰在政治事務上如此不敏感,自己將他列為大金皇帝的順位繼承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不過,完顏宗翰根本就沒注意到皇帝的情緒變化,其人滿腦子都是打仗的事,一直在琢磨耶律大石的去向問題。

  “陛下前段時間已經招撫了黑車子室韋諸部,耶律大石即使逃到大鹽濼也站不住腳,黑車子室韋絕不會容忍耶律大石帶這么多人來搶他們的草場。”

  宗翰一旦分析起軍事戰略來便極為投入,且說得頭頭是道,仿佛像變了一個人。

  “耶律大石要是聰明的話,肯定不敢在大鹽濼逗留。他們要么轉道西北,到河董城、塔懶主城去;要么繼續往西南逃跑,到西京道尋天祚帝。”

  “那你覺得他往哪個方向逃的可能性更大?”

  “西南!”

  完顏宗翰的回答異常堅定,不等阿骨打追問,其人就主動說出自己的判斷依據。

  “上京道西北人少荒漠多,比咱們按出虎水還要苦寒,戰爭潛力有限,影響力更弱,耶律大石要是想去西北早就去了,也不用一直賴在臨潢府附近冒險這么久。這家伙是遼國宗室,跟天祚帝一樣死犟,可以選的情況下,肯定不會去西北。”

  看著侃侃而談的完顏宗翰,大圣皇帝頗為欣慰,自己終究是沒有選錯人。

  金國就是打仗的命,等自己死了,肯定還要打很長時間的仗。

  宗翰是天生的帥才,行軍打仗的天賦極高,大金國未來還需要這樣的統帥。

  政治上的簡單確實是個問題,但再過一些年歲數大點,應該,也許會成熟一些吧?

  想到此處,完顏阿骨打放下心結,考校宗翰另一個問題。

  “你覺得咱們現在就整頓兵馬,今年再進西京道,抓住耶律延禧的機會大不大?”

  完顏宗翰頓時犯難了,皇帝的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

  去年這個時候稍晚一點,遼帝倉惶逃到鴛鴦泊,宗翰鼓動忽魯勃極烈完顏斜也率軍追擊耶律延禧時,就堅信自己一定能夠抓住天祚帝。

  結果,整個西線數萬金軍連續奔波大半年時間,卻被耶律延禧這狗皇帝拖得苦不堪言。

  最后,逼得本國大圣皇帝御駕親征,還是沒有抓住天祚帝。

  以至于到現在,只要提起追擊耶律延禧,很多人就犯嘀咕。

  契丹蠻子太能跑了!

  眼前才跑了一個遼國小宗室耶律大石,而賴在西京道不走的耶律延禧可比耶律大石能跑太多了。

  “這事不好說。”

  思來想去,完顏宗翰決定還是照直說。

  “我覺得,咱們要是少于五萬追擊大軍,別想追到天祚帝。”

  五萬人啊!

  完顏阿骨打心中一陣無奈。

  以金國現在的實力,當然能抽出五萬大軍,而且并不是太難。

  但這五萬人卻不是隨便征召一些部族湊數就行,要想追上比狗都能跑的耶律延禧,最起碼得用騎兵吧?

  新歸附的很多部族倒是有馬,也能跑,但大金國暫時只能用來他們協助轉運糧草,或者打順風仗。

  指望這些人追擊天祚帝?

  不暗地里向耶律延禧通風報信,都算是講良心的。

  現在,上京道臨潢府周邊諸部才安定下來,東京黃龍府的叛亂平定沒多久,中京道興中府、宜、成等州剛剛納入治下也不穩。

  大金國處處都要用兵,哪里能放心抽調這么多大軍?

  好在大同立國后,徐澤便很少給金國搞事,倒是讓完顏阿骨打松了不少氣。

  即便如此,用于防備同軍北上的人馬仍是不能少。

  更關鍵的是北地苦寒,土地出產極少,并不會因為金國取代了遼國,之前才出現人相食慘劇的州縣就能糧食增產不用再餓肚子。

  連年用兵的金國家底太薄了,實在經不起折騰。

  若是一次性出動五萬騎兵,再要是在西京道耽誤個大半年,別管能不能追到耶律延禧,等到年底,大金國的很多人都得啃草了。

  “但咱們也不能不追。”

  完顏宗翰接著說出自己的意見。

  “大金國在西京道的根基太淺,天祚帝一直不死心,現在耶律大石又跑了過去,等他們合兵一處,就算咱們不出兵,自覺腰桿硬了的天祚帝也會主動找咱們的麻煩,這一仗怎么都躲不過。”

  “好!”

  完顏阿骨打主意已定,趁著自己還能勉強支撐,今年就再打一場!

  遼國西京道落昆髓。

  天祚帝耶律延禧帶著又一次重建的御帳親軍和遼國朝廷,緊張地等待即將遠道而來的大軍。

  自金國保留部分城池的控制權將大軍退出西京道后,殘遼勢力的活動半徑和頻率就逐步加大。

  耶律延禧也靠著堅持抗金凝聚了部分不想做亡國奴的遼人之心,前來投靠其人的遼地豪杰越來越多,聚攏在天祚帝周邊的兵馬再次多了起來。

  可過去三個月里,任何一批來投靠皇帝的兵馬,也不及這次趕來的人多。

  須知道,耶律大石可是帶著近七千大軍來投天祚皇帝。

  七千兵馬和七千人是有明顯區別的,這七千大軍還人人有馬!

  一時間,殘遼勢力人心大振,仿佛復國的希望就在眼前。

  就連天祚帝也大喜過望,命人擺下了自己的全套儀仗,以親自迎接契丹人新崛起的英雄。

  落昆髓以東一百二十里。

  耶律大石看著天祚帝派來迎接其人的派牌印郎君謀盧瓦等人,卻沒有見著耶律阿息保熟悉的身影。

  去年,徐澤釋放北遼小朝廷部分人員時,曾建議耶律大石帶著這些人先去上京道打游擊,做出一番功績后再到西京道尋耶律延禧。

  但固執的大石自有想法,不會受任何人的擺布。

  其人出奉圣州后,便堅持要直接去尋找天祚帝請罪,待洗刷了自己身上的罪責和恥辱后,再以遼國大臣的身份堂堂正正做事。

  耶律大石手中有兵,隨行的北遼小朝廷眾官苦勸不過,只能跟著其人一路向西,被動等待天祚帝即將到來的雷霆之怒。

  不料,峰回路轉,眾人行不到百里,就碰到了一小隊人馬——欲要尋天祚帝請罪的耶律阿息保。

  阿息保任奚六部禿里太尉期間,“破遼鬼”紇石烈阿疏因參與平定耶律章奴叛亂獲得部分兵權,野心大漲,隨后跟著叛亂。

  天祚帝命阿息保率偏師進擊阿疏。

  臨陣,阿息保不慎墜馬被擒。

  紇石烈阿疏阿疏與阿息保交情頗深,敬重他的為人,其人才得以免死。

  后來,阿疏兵敗被招降,阿息保卻因這件事被天祚帝囚禁于中京大定府數年時間。

  直到去年金軍南下攻入中京道,耶律延禧才匆忙下旨放出其人。

  沒過多久,天祚帝又任阿息保為敵烈皮室詳穩,以期望其人能在后方牽制金軍。

  但國力的衰敗已非人力可救,堂堂大遼都被金國打得五京去了三京,坐了幾年牢而與時代脫節的耶律阿息保更是無能為力。

  敵烈部諸貴族見遼國大勢已去,自不可能還對朝廷任命的詳穩言聽計從,阿息保縱有忠心,在敵烈部也打不開局面,只能是勉強維持。

  唯一的功績便是耶律淳僭號稱帝時,派人招攬各地官員,也給阿息保送了信。

  其人不僅拒絕了偽帝的招攬,還封好書信派人進獻給天祚帝,并勸諫欲要親征叛逆耶律淳的耶律延禧“東國兵鋒十分銳利,不可輕敵。”

  后來,因金遼之戰陷入僵局,完顏阿骨打御駕親征,到達上京道招撫諸部。

  敵烈部趁機反叛,綁了詳穩耶律阿息保及其心腹,準備聯絡烏古部后將這些人全部殺掉祭旗。

  幸好耶律棠古及時趕到烏古部,并以個人威望平定了烏古和敵烈兩部的叛亂,阿息保才再次逃過一劫。

  經歷此劫后,阿息保在敵烈部也沒法再待下去了,其人便帶著心腹趕往西京道,準備向皇帝請罪,恰好在途中遇到耶律大石一行。

  這次偶遇改變了耶律大石和耶律阿息保的命運。

  二人都是性格堅韌百折不撓的好漢子,一番攀談下來,就引以為“同志”而相互敬重。

  阿息保雖準備尋天祚帝請罪,卻沒有放棄自己的職責,當即向大石講解了金人在臨潢府周邊的薄弱統治,認為現在去上京道大有所為。

  耶律大石這才知道正乾皇帝之前并沒有欺騙自己,先去上京道要遠比直接去西京道對遼國社稷的貢獻大。

  兩人一拍即合,決定暫時不去尋皇帝了,立即轉道向東,到金國統治薄弱的后方去鬧個天翻地覆。

  這之后,二人一南一北,攪得金國后方四處冒煙,極大的鼓舞了各地遼人反抗的決心,導致完顏阿骨打的親征計劃一拖再拖,并給了天祚帝寶貴的喘息機會。

  但此舉也暴露了兩人的行蹤,完顏阿骨打痛下決心欲要抓住耶律大石和耶律阿息保后,他們在后方的活動半徑便被越壓越小,到最后不得不轉移。

  不比去年落魄時任命運擺布只想找天祚帝請罪,經過這段時間的錘煉后,耶律阿息保的心態有了明顯的變化。

  其人認為金國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大,遼國還有救。

  但救遼大業必須講策略,盡量少犯戰略上的錯誤。

  而且,能力出眾的耶律大石應該在其中發揮重要作用。

  阿息保與大石約定自己先返回西京道探路,等天祚帝赦免他們后,再來迎接眾人歸朝。

  但今天朝廷迎接的人群中沒見著阿息保,肯定是出事了!

  大石心中警兆大作,面色陰沉地喝問牌印郎君謀盧瓦。

  “告訴我,耶律阿息保在哪里,他為什么沒來?”

  這半年多里,耶律大石領著兵馬轉戰四方,渾身上下都透著殺伐之氣,上位者的威嚴十足,其人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給謀盧瓦的壓迫感極強。

  后者心中懼怕至極,不敢欺瞞耶律大石,咽了一口口水,艱難地答道:

  “陛下查明耶律阿息保曾用偽帝耶律淳的名義舉事,且數次征召不至,乃有二心,已經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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