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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吃干抹凈

  權管遼興軍節度使兼諸軍都統張覺狀:自女直深入,北朝皇帝西狩不返,諸路寇兵充斥,道途塞絕……即調務丁壯,繕甲兵,鋤賊徒以活生靈。區區之志,必已聞之……使復父母之邦,是成終始之義。一則為大朝守圉之計,二則快遺民歸國之心……今差都統府掌書鴻臚少卿張鈞、將作監參謀軍事張敦固謹詣宣撫司,納土歸朝。

  面對金國和同舟社交相侵略,社稷即將覆亡的壓力,北遼政權曾緊急抽調東面各州縣的兵馬。

  結果,玉河渡一戰,東拼西湊的兵馬被同軍打崩,燕京不戰而下。

  戰后,燕京以東各州縣因為之前的抽調導致防御空虛,基本也是傳檄而定。

  這幾日,繼析津府和涿、易、檀、順四州入手后,武松又奉命繼續向東,陸續收取了景州和薊州等地。

  遼國南京道的諸多州縣,僅剩下東北角的平州一地暫時沒有被同舟社吃下。

  秉承社首的意思,武松對燕京東部各州縣的攻略以盡量滌蕩陳腐勢力為先,并不是狂飆猛進的五天三捷報。

  但在各地傳檄而定的情況下,速度也相當快。

  令徐澤稍稍有點意外的是,同軍尚未進入平州境內,張覺就遣人送來了《納土狀》,這嗅覺也是相當敏銳了。

  從時間上算,其人很可能早就準備好了這份狀。

  并在得知燕京被同舟社取得消息后,就立即派人送來了。

  徐澤放下納土狀,抬頭看向立在下首的張鈞和張敦固二人。

  此狀是何人所作?

  回社首,節度使納土歸朝之心拳拳,此狀正是節度使親作。

  回話的是遼興軍都統府掌書鴻臚少卿張鈞,張覺的弟弟。

  二人入衙通報身份時,張鈞就已經向徐澤說明了自己與張覺的關系。

  徐澤剛才在看《納土狀》時,張鈞的注意力全在徐澤身上,發現徐社首并沒有生氣發怒的跡象,方敢答話。

  如此文采,令兄可有功名?

  居移氣養移體,徐澤為官多年,刻意拿捏起架子來,也能做到文氣十足。

  南朝果然柔弱好文!

  偌大的平州納入治下不關心,反而關心這納土狀的文采。

  張鈞嘴角微微上翹,又馬上恢復正常。

  其人微不可察的小動作,卻沒有逃過徐澤毒辣的目光。

  好教社首知道,家兄乃是遼大安二年(公元1086年)丙寅科中進士頭名。

  呵呵,腹有詩書的狀元郎,難怪。

  徐澤臉上的笑容更盛,似是極為欣賞張覺的好文采和拳拳之心。

  就在張鈞、張敦固二人徹底放松下來時,其人的話鋒突然一轉。

  就是不知道張覺在戰場上,是否也有這狀元之才。

  徐澤這話顯然不是贊揚張覺文武全才、心懷南朝的大義之類,結合其人戲謔的語氣,更是耐人尋味。

  張鈞被徐澤的話所驚,張大了嘴,半晌沒有接上話。

  將作監參事張敦固作為副使,趕緊站出來為正使解圍。

  徐社首,節度使心懷忠義,多年來一直立志恢復漢家河山,早就期盼著王師北上,納土歸朝之心日月可表啊!

  忠義?

  徐澤起身,看向沒有說話的張鈞,冷笑道:

  我記得大遼朝廷對張覺的任命一直是遼興軍節度副使,何時又命其人‘權管’遼興軍了?還有,遼興軍又何時設置了諸軍都統一職?

  這一會功夫,張鈞已經恢復了冷靜。

  好教社首知道,原遼興軍節度使蕭諦里橫征暴斂,激起民憤,死在了動亂之中,還是家兄平定的動亂,此后,朝廷就再沒有派節度使赴任遼興軍。

  二人所說之事,還要從頭說起。

  遼興軍不是趙宋州軍意義上的軍,而是總攬平州軍政大事的行政單位。

  燕云十六州只是宋人的提法,遼國官民通常將這片廣闊土地表述為燕、云、平三地。

  能與燕京并稱的平即是平州,此平州也不是下轄盧龍和安喜二縣的小平州。

  而是包含小平州在內,再加灤州和營州兩地的大平州。

  平州的歷史很久遠,甚至可以追朔到商代以前。

  秦漢時,平州之地分屬遼西和右北平二郡。

  隋朝開皇中,正式更此地名為平州,大業初夏又升為郡。

  唐武德初年,復又改州,天寶元年仍為北平郡,后唐再復為平州。

  契丹人征服此地后,為加強管理,乃設置遼興軍節度使司,統管平、灤、營三州。

  平州東臨渤海,北接遼西走廊,西有燕山余脈,中隔灤河。

  不算久廢又建的石城縣,其地與西面的薊州相距數百里。

  很明顯,這種地方天然就適合割據。

  一旦形成割據,大軍前去征討的糧草征集、民夫調用都是大難題。

  早在商代這里就是孤竹國,春秋為山戎國,漢末公孫度又據其地自立。

  遼國對這塊易割裂之地的治理一直很重視,遷徙居民三千,于廢棄多年的石城縣南五十里營建新石城,重連接薊、州兩地,以加強對平州的控制。

  在平州的任官多上,大遼也多用辦事可靠的大臣。

  比如,上一任到任的遼興軍節度使就是耶律大石。

  去年底,同舟社海軍襲擾析津府,天祚帝親自趕到燕京坐鎮。

  隨即,耶律延禧召耶律大石進京面圣,以備軍機咨詢,并命蕭諦里接任其職。

  其后,金軍南下,同舟社有北侵之意,老天也顯日食異象,燕京局勢大壞。

  招致天怒人怨的耶律延禧在燕京待不住,倉惶逃跑,陰謀家耶律淳得以篡位。

  北遼政權成立伊始,就面臨著社稷覆亡的危急形勢。

  為救亡圖存,偽天錫帝只得征調調包含遼興軍在內的各地兵馬入京勤王。

  朝廷此舉自然使得本就混亂不堪的地方上變得更加動蕩,平州便是在那個時候發生了暴亂。

  遼興軍上報到燕京的情況是民兵暴亂,攻入節度使司,殺死蕭諦里,張覺撫定暴亂,州人推之權領州事。

  外敵即將攻入京都地區,邊地突然民兵暴亂。

  朝廷新任的節度使被殺,老資歷的副使屁事沒有,還能輕易撫定叛亂,并被州人推舉領州事。

  這事怎么看,都透著極大的古怪。

  前任遼興軍節度使耶律大石便直言平川民兵暴亂就是蓄意叛亂,主謀就是張覺,對這種行為必須嚴懲。

  但彼時金人已經打到中京道,北遼政權危在旦夕,首都燕京隨時都有可能被南下的金人攻破,哪里還管得了遠在海邊的平州之事。

  偽帝耶律淳只能假裝不知遼興軍民兵暴亂的真相,任命諸行宮提轄時立愛接任遼興軍節度使,以期暫時穩住平州局勢。

  時局如此混沌,平州又有如此明顯的陰謀,時立愛如何敢在這個時候跑到平州就任,嫌棄張覺殺了一個節度使不過癮么?

  其人乃稱病在家,并未啟行。

  隨后,同舟社誓師北伐,目標直指燕京。

  到了這個時候,遼興軍動亂的真相和局勢已經不重要了,守住燕京才是關鍵。

  此后,遼國便無暇顧及平州的陰謀和動亂了。

  而未及時赴任遼興軍的時立愛也被耶律淳改任為漢軍都統,并參與了玉河渡之戰,最終死在了亂軍之中。

  所以,自耶律大石被召進京后的幾個月時間里,主持遼興軍節度使司具體事務的,實際是遼興軍節度副使張覺。

  同舟社一戰定乾坤,燕京的文書資料保存齊全,文武百官也一個沒有逃脫。

  徐澤順利掌管燕京,自然早就掌握了平川民兵暴動的相關信息,還詢問過耶律大石關于張覺的一些信息。

  其人實際很清楚張覺的權管遼興軍節度使兼諸軍都統是怎么回事。

  但他偏要質問張鈞、張敦固,用意自明。

  早幾日,知易州事高鳳也納土歸附,我有意讓易、平二州的官長對調,你們意下如何?

  張鈞、張敦固頓時變了臉色。

  欺人太甚!

  無論同舟社做的事有多漂亮,說的話有多好聽,都改變不了其是侵略者的事實。

  哪有做侵略者做到這樣理直氣壯的道理?

  說白了,從天祚帝耶律延禧西逃,偽天錫帝耶律淳篡位開始,遼國的法理就已經亂了。

  盡管天祚帝還沒有死,但能夠號令天下的大遼朝廷實際上已經滅亡了。

  現在,就是遼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局面。

  金國取得先手,霸占了最大的一塊鹿肉。

  同舟社雖然入局較晚,但下手快準狠,搶到了最鮮美的部分。

  張覺作為地頭蛇,經營平州多年,趁亂而起,暫時只能割據平州,吃點邊角肉。

  其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目前的力量還不足以自立,納土歸朝,主動加盟同舟社,姿態已經放得夠低了。

  同舟社作為侵略者,才開局就有強力地頭蛇的投靠,這么好的便宜到手,見好就收多好。

  偏要吃干抹凈不給別人一點湯喝,吃相這么難看,就不怕把加盟者逼成敵人?

  張鈞終于看清了徐澤的嘴臉,當即改變策略。

  好教社首知道,之前,女直人拿下中京,南京又動蕩不堪,家兄為保境安民,已經盡籍州中兵馬,得大軍五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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