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李子義率賊軍主力攻破青州治所益都縣,青州落于賊手。
五月三十日,賊軍大舉西進,兵圍淄州治所淄川縣,濟南府告急。
六月初二,淄州被圍的戰報傳至東京,宣撫制置使童貫隨即趕至南京應天府督戰。
其人收攏各地兵馬五萬余人分地集結,并親帥主力北上,以解淄州之圍,并伺機打擊賊軍主力。
六月十二日,童貫統率的平亂大軍匆匆趕至濟南府歷城縣,情況卻再次發生了變化。
圍攻淄州的“紅五營”賊軍已于數日前撤兵,青州第一將副將武松統率本部兵馬尾追賊軍,成功收復青州。
詳細戰報傳來,童貫得知賊軍回軍乃是為了集中力量,解決后顧之憂,并一舉擊退了收復昌邑城的登州第二將兵馬。
其后,李子義部賊軍再未向西,去向不明。
此戰中,賊軍處處料官軍之先機,攻其必救,反復調動朝廷大軍,始終掌握著戰場主動權。
童宣撫制置使預感到賊軍擊敗登州第二將,解決后路威脅后,有可能會再度從南線尋找突破口。
其人顧不得連續行軍的勞累,留下一萬人加強北線防御后,立即率其余的兵馬回身南線。
大軍方行至鄆州平陰縣,就收到了賊軍攻克利國監,并肆掠徐州的消息。
童貫不敢耽擱,再次分出五千精銳兵馬,命都統制趙隆率領,星夜兼程救援徐州,又命各地再抽調兵馬前往彭城。
徐州敵情戰報如雪片般飛至東京和宣撫制置使軍中:
六月十一日晚,安靜了半月的沂州賊軍突然兵出臨沂縣,攻打徐州重地利國監。
駐守彭城中的羅延壽部西軍連夜出城救援,遭賊人八萬大軍伏擊。
全軍將士毫無畏懼,以一當十,擊殺賊人不下兩萬,終因寡不敵眾而遭慘敗。
此戰中,含秦風路兵馬副總管羅延壽在內的指揮使以上軍官陣亡九人,全軍戰死、被俘、失蹤者超過四千。
戰況之慘烈,竟至利國監至彭城段運河為之堵塞,鮮血染紅河水,三日不絕。
逃至彭城之下的敗兵不足兩百(徐澤命蕭近海故意放水的結果,另有兩百余趁夜逃脫的兵卒數日內陸續返回城中)。
深夜中,敵情不明,知徐州事徐處仁不敢打開城門放潰兵入城,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忠勇的西軍將士哭求哀嚎中,被賊軍騎兵射殺大半。
彭城城墻上數千守軍,竟無一營敢出城作戰,全都伸長了脖子,戰戰兢兢地看著賊軍騎兵攜帶繳獲的旗仗兵甲繞城耀武。
賊軍隨后焚燒了彭城段運河碼頭的貨棧,方才揚長而去。
六月十三日,賊軍派出兩千名兵力,又臨彭城,再度繞城耀武,
賊人撤軍前,又用火油瓶焚燒了運河中的過往漕船。
六月十四日,賊軍派出一千五百名兵力,再臨彭城,又一次繞城耀武。
這次,沒有焚燒漕船——已經沒有任何船只敢在徐州段停留和經過了。
六月十五日,賊軍連日迫城,極大的打擊了城中軍民的守城信心。
知徐州事徐處仁擔心城中守軍因士氣低迷而嘩變,乃以重金為賞,派出五個指揮的禁軍,預置在城外有利地段,以期嚇走賊軍。
當日午時,賊軍一千步兵如期而至,見官軍擋道,不退反進,以少打多,一鼓擊潰攔路的官軍。
城中守軍目睹了賊人如此囂張的這一幕,肝膽盡喪,不敢按預定計劃接應潰軍入城,竟眼睜睜地看著賊軍再次驅敗軍繞城耀武!
六月十六日,賊軍再再再臨彭城…
六月十七日,都統制趙隆統帥的五千精銳兵馬終于趕回徐州。
一路奔波,疲憊至極的回援兵馬在沛縣留城鎮南二十里處遭遇賊軍突襲,老將趙隆應對得當,打退了賊軍的進攻。
此戰中,官軍戰損近八百,賊軍全身而退,具體傷亡不明。
六月十八后,賊軍明知彭城中援軍已至,仍派出三千兵馬,繞城耀武。
趙隆趁賊軍行至城西時,一次性派出十五個指揮的兵馬,試圖驅趕賊軍,以鼓舞城中民心士氣。
賊軍得知官軍出城,立即返身迎戰,趁官軍剛出城還未完成列陣之際,將其一舉擊潰,并險些突入城中。
彭城城墻上的守軍,有幸再再次目睹了賊軍驅趕潰軍如同豬羊的“盛況”。
連番遭遇賊軍耀武羞辱,彭城守軍士氣降至極點,竟于當晚發生營嘯。
雖得趙隆果斷處置,迅速平息了事態,但營嘯中仍損失兵馬數百,軍心更是不可再用。
其后數日,賊軍視城中守軍如無物,每日不定時出現在彭城下耀武。
城中兵馬士氣全無,趙隆也不敢再派兵出城阻擊,只能不斷求援。
直至宣撫制置使童貫統率的大軍到達彭城,賊軍方才撤回利國監休整。
六月二十三日,童貫率一路收攏的五萬大軍抵達到彭城。
尚未安定城中,就受到了一個重大打擊——其人賴以仰仗的老將都統制趙隆病重!
趙隆年過花甲,自遷溫州防御使后,身體就大不如前。
這月余時間里,從溫州到東京,再從東京到下邳,再到應天府,隨后又至濟南府,最后還星夜兼程趕至徐州,一直在路上反復奔波。
再加上連遭慘敗,竭力維持徐州慘淡的局面,其人的身心狀態俱已透支。
與宣撫制置使交接完近段時間的軍情,趙隆回到帳中,當晚就一病不起。
三日后,病故于營中。
趙隆為西軍宿將,真要論起資歷,其人尚在西軍頭號軍頭劉法之上。
五十年前,趙隆就從王韶取熙河,隨后又從李憲破西市。
其人由一勇敢(即“勇敢效用”,宋朝軍的一種軍制)小卒多年積功,逐漸升為涇原路第四將正將。
平夏川之戰,趙隆功勞最多,召詣闕,今上慰勞其人曰“鐵山之戰,卿力也”。
三年前,劉法西討,于古骨龍后大戰夏國右廂軍主力數萬鐵騎。
關鍵時刻,趙隆以奇兵襲夏軍,一舉奠定勝局。
之后,因明確表示反對北伐,與一心滅遼的童貫意見向左。
趙隆被遷溫州防御使,龍神衛、捧日天武都指揮使,仍為本道馬步副都總管。
這位威望、戰功、資歷皆為西軍上上之選的宿將,沒有在對夏戰場上馬革裹尸,也沒能在溫州任上終老,卻病故在了徐州彭城。
而且,是在遭遇接連慘敗以及賊軍的反復耀武羞辱后,窩囊地死在床榻之上。
臨死前的回光返照,已經看淡了一切的趙隆,給探望自己的童貫提了兩條建議。
其一,京東東路賊寇已經坐大,非二十萬以上實打實的精銳兵馬難平。
其人勸童宣撫制置使一定要頂朝堂的壓力,穩扎穩打,再不可操之以急,枉送兒郎性命,而成就賊寇威名。
其二,賊寇不除,國內難安,北伐萬萬不可取,望宣撫制置使顧念民生艱難,再不可因執念而擅起刀兵。
童貫自不可能和將死之人一般見識,其人“誠懇”地聽完趙隆的善言,后者方才放心地閉上了眼。
此役至今,雖然本人從頭至尾都沒有與賊人接戰過,
但宣撫制置使童貫也已經身心俱疲了,這樣強大而又狡猾的賊人,其人平生未見。
他哪里還敢再主動攻擊賊人,賊人不主動攻擊,就已經要燒高香了。
北伐?
還是等京東賊亂平定后,再說吧。
可是,趙隆已經沒了,自己還能再調誰來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