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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超越時代的傳奇

  李清照是古今中外都極其罕見的才女,

  她擅長書、畫,通曉金石,而尤為精通詩詞,

  因其天賦奇才,獨樹一格,

  被時人譽為“詞家一大宗”,后人則譽其為“千古第一才女”。

  李清照不僅有才,還是活在當世的“傳奇”。

  其“奇”,不僅奇在詞道上獨步當世,流傳千古,以巾幗之身力壓同期須眉。

  更奇在大膽、直爽、我行我素的獨立性格,超越了世俗和時代。

  其人常有出人意料,甚至令人瞠目結舌之言行。

  李清照好酒,而且酒量還不好,幾乎逢喝必醉。

  身為大家閨秀,關起門來喝醉就算了,她偏偏要寫進自己的詞中,讓天下人都知道。

  她還好賭,自稱賭遍天下無敵手,為了證明專業性,其人還專門寫了一本賭博攻略《打馬圖序》。

  書中言“予性喜博,凡所謂博者皆耽之,晝夜每忘寢食。”

  其實,這些都是個人愛好,只要不誤事、不傷人,也無可厚非。

  獨立特行的李清照,怎會滿足于這些小愛好?

  先說其人的婚姻,便沒有走當下常規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流程,而是“自由戀愛”。

  李清照之父李格非是進士出身,名列蘇門(蘇軾)“后四學士”,

  因文章錦繡,得哲宗賞識,曾官大學正,

  后因得罪權相章惇,被貶出外,回京后,又任禮部員外郎——

  官職雖然都不高,卻盡皆清貴。

  其母王氏也出身名門,頗為知書。

  李清照受家庭環境熏陶,自幼就表現出了極高的詩詞造詣,

  李格非也不是一般人,對女兒的文學愛好非常支持,

  李清照每有妙句,他必拿出來交好友傳唱。

  尚待字閨中,李清照的詩詞就已經名動京師,為才子佳人們爭相傳唱,也讓其鮮明的個性為時人所知。

  常記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

  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如夢令》中,那個喝得沉醉誤入荷花深處的少女,還算嬌憨可愛的話,

  《點絳唇》中,李清照不懼世俗,大膽活出自我的性子則展露無疑——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

  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

  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這首詞的大意是:

  從秋千架上下來,

  懶洋洋地撫摸自己被秋千繩勒出印子的小手。

  薄薄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濕了。

  看到客人進來,趕快害羞地往閨房跑,

  卻又想再看看這個人,

  于是,裝樣嗅著手里的青梅,回過頭來,倚在門邊瞅。

  《點絳唇》一出,就迅速被時人奉為婉約派長短句經典之作,

  也把還是未嫁少女的李清照推上了風口浪尖。

  在道學先生眼里,這首詞太辣眼睛了。

  大家閨秀直抒少女思春情懷,簡直就是倚門賣笑的娼妓行為,

  質疑的、批判的、責罵的,皆有之。

  話傳到李格非耳中,其人都是一笑了之,

  私下里,對女兒的“出格”行為,卻沒有絲毫限制。

  這個時代,這樣的奇女子,

  絕大部分的人是欣賞不來的,但總有人能欣賞。

  時任吏部尚書的趙挺之的第三子趙明誠,就是李清照最狂熱的傾慕者。

  在他的眼里,李清照這個俏皮、嬌憨、灑脫的少女,處處都透著令他著迷的氣質。

  讀了《點絳唇》后,趙明誠就感覺自己戀愛了!

  其人為了見到心上人,幾經周折,走通了李清照從兄(叔伯哥哥)李炯的路子,

  李炯被趙明誠的誠意打動,答應為他傳信。

  之后,兩個文藝青年便通過書信探討詩詞與人生,逐漸拉近了感情,并相約見上一面。

  建中靖國元年(公元1101年)的元宵節,

  趙明誠與李炯相伴,到大相國寺賞花燈,終于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李清照,

  二人一番深入交流,彼此都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第二日,趙明誠便告訴自己的父親,說昨晚夢中讀了一卷書,

  內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三句話“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

  趙挺之進士出身,文字功底自然不差,很快就明白了三哥兒這道字謎的意思。

  “言與司合,乃詞字;安上已脫,是女字;芝芙去頭,為夫字。詞女夫,這小子想要娶個女詞人啊!”

  京中年齡合適,門戶相當,

  又聲名在外的女詞人,其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趙明誠眼光奇高,一般的女子他根本看不上,

  彼時已經二十有一,仍然單身一人。

  趙尚書為了三兒子的人生大事也是操碎了心,

  見老三終于開了竅,當然喜出望外,

  愛子心切的趙挺之毫不在乎他人對李清照的評價,立即托人上李宅求親。

  李格非也是嬌養女兒的主,問過李清照的意見后,就爽快地應下了這門親事。

  當年,趙明誠便與李清照結為夫婦。

  趙家乃是金石之家(金石學有些類似后世的考古,但不掘墓,涉及文字學、歷史、書法、文學、圖書學等方面),藏書巨萬,能充分滿足文藝女青年的藝術追求。

  李清照自己挑選了如意夫君,又在這樣寬容優渥的家庭里生活,當然很幸福。

  只是,二人結婚的第二年,出了一件大事。

  貶官蔡京返回京中,取代曾鞏出任右仆射后,立即掀起黨爭,

  李格非名列“元佑黨”籍,被罷官趕出京城。

  李清照沒有絲毫猶豫,當即找到一慣好說話的公公,為自己的父親求情。

  趙挺之此時已經官拜尚書左丞、中書門下侍郎,但權勢還遠不如蔡京。

  更關鍵的是此次黨爭的真實原因,

  是天子厭煩了一眾掣肘的舊臣子,欲要掃清朝堂,自己說了算。

  趙挺之本身就是靠打擊“元佑黨人”上臺的,

  如何能在此時首鼠兩端,為親家求情?

  他深知這個時候不出面還好,一旦出手,肯定救不了李格非,

  還要搭上自己,也會牽連李格非加重處罰。

  但李清照哪管你什么政治考量,見老趙不愿出手,就來了性子,

  一氣之下,寫下“炙手可熱心可寒,何況人間父子情”。

  這句詩的意思就是你官已經當這么大了,仍然為了官帽子,連親情都不顧,

  不覺得權位燙手、心寒齒冷么?

  要知道這可是大宋,還是新兒媳寫出來諷刺挖苦公公的詩詞,

  轟動效應不要太大!

  好在趙挺之父子為人溫和,并沒有因為此事對李清照生出嫌隙。

  更沒有因她未給趙家誕下子嗣,而生出讓其和離的想法。

  但這次媳婦罵公公事件,卻讓李清照“一戰成名”,

  其直爽、敢言,無所顧忌的個性傳遍京城。

  崇寧五年(1106年),趙挺之進拜尚書右仆射,與蔡京爭權,致后者罷相。

  朝廷毀元祐黨人碑,大赦天下,除一切黨人之禁,敘復元祐黨。

  李格非與呂希哲、晁補之等人“并令吏部與監廟差遣”。

  但好景不長,一年后,天子又請回了蔡京,

  趙挺之倒隨之臺,未過多久便撒手人寰。

  蔡京當然不會因為政敵死了,就忍氣吞聲,

  其人不僅請天子追奪老對手的贈官,還要株連家屬。

  已經任官的文藝青年趙明誠丟了官,在京城也不能再待了,

  只能帶著李清照跑到青州“隱居”避難,這一躲,就是十年。

  蔡京如今權勢滔天,早就沒把趙明誠這個老對手家的公子哥放在眼里了。

  從大觀二年(公元1108年)開始,趙明誠便時常出外游玩。

  足跡遍及仰天山、靈巖寺、泰山頂等地,

  或題名,或拓片,獲得了大量的碑文資料。

  時人信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趙明誠和李清照結婚十余年,沒能誕下一男半女,當然有想法。

  這幾年頻頻外出游玩,經常數月不歸,

  一方面的確是致力金石,另一方面則是蓄養外室。

  對此事,李清照心知肚明,

  而且還在《多麗·詠白菊》一詞中,映射了此事——

  “似愁凝、漢皋解佩,似淚灑、紈扇題詩”。

  這兩句詞中,用了鄭交甫、班婕妤兩個典故。

  “似愁凝、漢皋解佩”講的是鄭交甫在漢皋臺下遇到兩位女子,

  一番眉目傳情之后,兩位女子就將自己身上佩戴的珠子贈送給了鄭交甫。

  “似淚灑、紈扇題詩”則講的是班昭的姑奶奶,

  班家女子多才情,和班昭一樣,“班姑奶奶”也是有名的才女,

  其人入宮,初得漢成帝寵愛,得封婕妤。

  后來,趙飛燕和趙合德姐妹入宮奪寵,便設計陷害班氏。

  為防自己生命危險,班婕妤懇求供養太后于長信宮。

  在漫長而寂寞的冷宮生活中,她作了《怨歌行》,以感傷自己的身世。

  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

  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李清照在這首詞中連用兩個典故,抱怨丈夫另結新歡,冷落自己。

  趙明誠當然很清楚妻子的閨怨,只是理想輸給了現實,文藝敗給了柴米油鹽。

  就連李清照自己也素面朝天,無心打扮——

  “衣去重采,首無明珠翡翠之飾,室無涂金刺繡之具”,

  但十幾年的感情在,趙明誠雖然冷落、疏遠李清照,

  卻始終沒有遺棄她,二人因為文學愛好相識,

  又因愛好研究金石,早由夫妻變成了“同志”。

  這些年,趙明誠經常出外,

  留守家中的李清照,除了幫助他整理這些拓片外,

  再無它事,日子過得清湯寡水,相當枯燥。

  登州開設女學,聘任教習的消息傳到青州時,

  趙明誠正好又一次離家數月,去了仰天山拓片。

  靜極思動的李清照給丈夫留書一封,雇了車,鎖上門,跑了~

  之罘女學還沒開學,就來了這樣一尊我行我素的大神,

  注定會讓本就活躍的女學,變得更加活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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