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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過海

  一日后,登州快馬急奏送抵東京。

  登州知州王師中、通判宗澤、兵馬鈐轄馬政三人同時上奏。

  講的都是登州第二將“兵圍蓬萊縣”事件,但各有側重。

  知州王師中在奏章中,極力夸大徐澤的胡作非為。

  吹噓亂兵圍城的關鍵時刻,自己鎮定自若,才穩定了滿城人心。

  自稱其人早已察覺到徐澤有不軌之意,怎奈此獠極擅迷惑人心,一時抓不到把柄。

  州衙還有副貳官宗澤這種老糊涂處處掣肘,讓其無法施為。

  為了大宋江山永固,王知州只能忍辱含垢,對亂臣賊子示之以弱,終于守到此賊自露反跡。

  請求朝廷下旨,許自己臨機決斷之權,

  以將通賊的通判宗澤予以囚禁,再擒獲兵賊徐澤獻于闕下。

  相對于王師中的立場堅定,通判宗澤則是毫無立場。

  其人同時彈劾王師中和徐澤二人。

  宗通判先是坦率承認自己昏聵,對徐澤看走了眼,把他當成平滅亂賊的英雄,一直缺乏提防和管控。

  然后罵徐正將行事魯莽,肆意妄為,典型的無腦武夫。

  把一件本來有益于朝廷的好事,辦成了影響很不好的壞事。

  不過,宗澤堅持把此次事件定性為“演習”,而不是“兵亂”。

  并說了演習前一日,徐澤確實有呈文移送州衙。

  但知州王師中卻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坐看此事發生。

  最后,宗澤在奏章中附上自己抄錄的徐澤呈文副本和演習導調文書。

  徐澤在呈文中,向州衙明確通報了這次演習的背景和實施時間。

  的確給了登州衙門“足夠”的應對準備時間。

  而演習導調文書雖然不符合大宋公文體例,但設想復雜,指導明確。

  即便趙佶這個外行,也能看出來,徐澤是真心實意在搞演習。

  登州兵馬鈐轄馬政遞交的,實際是請罪書。

  其人態度非常誠懇,羅列了一大堆登州第一將兵馬存在的問題。

  說軍隊僅有編制數的四成,且兵甲不全。

  訓練極少,一些士卒拆下弩機后,竟然裝不上去。

  演習前,徐澤給第一將預留了一日“備戰”時間,

  但王知州沒有下令,自己不敢擅自帶兵出城。

  即便留在蓬萊守城,問題也很多不勝數。

  不僅城防設施不全,士氣更是低得可怕。

  一些士卒聽說可能要打仗就腿軟,不敢上城,甚至當場尿了褲子。

  馬政還分析了這些問題的主要原因。

  有主觀的,也有客觀的。

  對自己的領導責任,絲毫沒有推脫。

  如實說長期不練兵,問題太多,

  就算徐澤多給幾天的時間,第一將的表現也好不到哪里去。

  對軍隊一直存在的積弊,馬政也沒有故意夸大,

  純粹就事論事,實心實意分析原因。

  除了大宋常談的軍隊“老”問題外,對遼作戰準備嚴重不足的問題非常突出。

  馬政坦言,演習真給自己敲了警鐘,看清了第一將的嚴重問題。

  若是徐澤有意謀反,現在的第一將根本不用打,即便據有堅城,也難當第二將全力一擊。

  并透露演習的頭一天,知州王師中曾問過自己,能不能假戲真做。

  待第二將圍城演習時,第一將突然出城反擊,擒殺徐澤。

  馬政自知兩將兵馬之間的巨大實力差距,明確拒絕了這條亂命。

  最后,其人在誠懇請求朝廷治罪的同時,

  還對登州第一將實戰訓練提了一些建設性的意見,以留給繼任者。

  將包含徐澤上書在內的四封奏章合到一起看,問題已經很明朗了。

  登州的問題很嚴重,靠當地文武,根本治不了徐澤。

  知州王師中很無能,正是其人縱容了徐澤的肆意妄為,才導致登州局勢逐步失控。

  徐澤很囂張,但在一些事上也很克制,其人顯然特意為朝廷保留了一絲體面。

  正因為這一點,才更難處置。

  問題的關鍵,不是這次所謂的“演習”程序合不合規,

  而是朝廷對手握強兵的武將徐澤,已經失去掌控!

  趙佶再次召來重臣議事。

  相比昨日,少了一個身體不適的劉正夫,多了一個老而彌堅的蔡京。

  蔡京作為公相,地位最尊崇,不方便先講話定調子。

  鄭居中依然對王師中喊打喊殺,卻不敢再提換“強硬敢為”人選之事了。

  鄧洵武還是論事不論人。

  對比徐澤和馬政二人的奏章,認為大宋軍隊的問題確實很嚴重,

  若要北伐,必得練兵。

  徐澤明顯有練兵之才,若能剪除其羽翼,遷其為巡教使臣,未嘗不是國朝之福。

  正七品的帶兵正將,降為不帶兵的九品巡教使臣,已經算是表明了態度。

  不過,還有一個前提是“若能剪除其羽翼”,實際是說了一句政治正確的廢話。

  候蒙仍然堅持昨日的意見,先穩住徐澤,日后再調其部平難或者北伐。

  三人講完,蔡京才表態。

  只有三點意見。

  一是支持問罪王師中,昨日鄭太宰似有接任人選,自己沒有意見,全力支持。

  二是朝廷有把握控制登州局勢前,徐澤不宜輕動。

  但必須嚴格控制其部甲械錢糧,并加強第一將的力量。

  三是無論練兵,還是打仗,都要準備錢糧。

  前些時日,為了平定匪患,損耗已經不少,

  大宋雖富,每筆錢卻是各有用途,若要增加額外開支,

  須得先列出具體計劃,再合議其可行性,不能張口就來。

  蔡公相“全力支持”,立即把鄭居中逼到了墻角。

  此一時,彼一時。

  昨日不了解登州情況的復雜性,只想著趁機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此時已知登州如同爛泥潭般的形勢,如何還敢用自己的人?

  鄭居中眼光游離,看到了一旁正在奮筆疾書的李綱。

  此人政和二年進士及第,去年官至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

  不久即因議論朝政過失,被罷去諫官職事,改任部員外郎。

  李綱倒是個強硬敢為的人才,可惜剛遷起居郎,自己如何能這么明目張膽地挖天子近臣。

  急切間,哪里能想不到“合適”的人選?

  鄭居中只能硬著頭皮,推薦知鄆州事蔡居厚接任。

  此人歷知滄、陳、齊三州,行政經驗極為豐富,且手腕非常強硬。

  幾月前,京東匪患四起,各地或剿或撫。

  唯有蔡居厚,先招降了五百山賊,而后,沒有報于朝廷,竟然全部斬殺。

  降而又殺,其酷烈手段雖然于個人身名傷害極大,也遭言官彈劾,

  但此舉震懾作用卻是非同一般,鄆州境內賊人聞訊大驚,四散而逃。

  用其人整飭一團爛泥的登州官場,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登州只是五等上州,地位遠不如三等望州鄆州。

  鄭居中這個推薦,算是把蔡居厚得罪老了。

  既然次相提名,公相也“全力支持”。

  天子只要結果,自然應允了此事。

  只是,帶著天子申斥登州第二將正將徐澤口諭,

  和“以知登州事王師中昏聵顢頇,貶為楚州祭酒,以知鄆州事蔡居厚繼登州事”詔令的天使剛剛離京。

  登州又送來一份知登州王師中事的急奏。

  女直人立國為金,已南下攻取遼國東京,斬竊據遼陽府逆賊高永昌。

  金國與遼國爭戰累年,國勢愈振,已過遼河之西。

  自薊、復至興、瀋、同、咸等州,悉屬金國。

  遼之蘇州漢兒高藥師率其親屬五十余人,以舟浮海,欲趨高麗避亂,

  夜中迷航,竟至砣磯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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