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清駐足在馬路旁,目送著一輛冰藍色的跑車緩緩的啟動。
透過搖下一半的玻璃,巧笑嫣然的李扶搖對他揮手作別。
他保持著笑容,等到車駛過街道的拐角之后,表情才漸漸的收斂了起來。
“和尚...”
日本的佛教是“北傳佛教”,經古印度向北往傳入天朝,在唐朝時候,再度傳入日本,已經有近一千五百年的歷史。
在日本史上,佛教也十分活躍,最鼎盛時期,甚至擁兵自重,是坐鎮一方的諸侯。
比如戰國時期的“本愿寺”,信徒在當時幾乎逾越千萬,僧兵無數,曾經與號稱“第六天魔王”的織田信長斗的難解難分,也是“信長包圍網”的骨干力量,雖然最后兵敗,但其實信仰并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反而是織田信長被稱為“佛敵”,名聲在平民中一落千丈。
并且,日本神道教的發展中,不斷地汲取佛教中的優點,兩者相輔相成,已經密不可分了。
在這種前提下,橫空出世的,敵對佛教的吉田神道,雖然因為所謂的“政治正確”的原因,被當權者支持,鼎盛了一段時期,但經過歲月的洗禮,還是漸漸的破落,和佛教,神道教的主流天差地遠。
上杉清對車里的上野三石打了個招呼,也不坐車,就這么步行前往吉田神社。
幾百米的距離,一瞬既過。
上杉清走的這條路,甚至都被稱為“吉田神社參道”,是古時候來吉田神社參拜的專屬街道。
道路的盡頭是一座低矮的山峰,青山綠水,樹木郁郁蔥蔥。
正門的鳥居鮮紅而顯眼,雖然已經是傍晚時分,但是來往參拜的行人還是絡繹不絕。
不提別的,這個地方的香火緣,其實不錯,但是在上杉清看來,這些人里恐怕沒幾個是所謂的神社信徒,來旅游,爬山消遣的人占絕大多數。
穿過鳥居,是長長的山路階梯,上杉清一眼就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面無表情的俊秀狩衣少年站在路邊,顯然是在等他。
快步走了過去,上杉清輕聲打了個招呼。
“你好,我是上杉清,應邀前來拜訪。”
那狩衣少年聞言抬頭,表情依然沒有波動起伏,只是點了點頭,聲音也有些冰冷。
“五十嵐鬼彌。”
他自報姓名后,便不再言語,只是在前面引路,領著上杉清攀登山路。
上杉清也不是個愛和陌生人說話的性子,只是隱約的打量了一圈五十嵐鬼彌,將疑問藏在心間,信步的走著。
山路并不斷,且有些陡峭,不過兩人的體質明顯都非常人,大概十分鐘之后,整座山都被他們他二人踩在了腳下。
山頂,又有鳥居聳立,朱紅色的鳥居之后,是看上去磅礴大氣的神社主體。
走過了供參拜者洗手漱口的凈盆處,繞過了神社本殿的,通過一條幽靜的青石板路,五十嵐鬼彌領著上杉清來到了一座偏殿的門口。
他舉手示意,自己站在門口立定,低垂眼眸,不再有任何動作。
上杉清會意的輕輕敲門,得到回應后推門而入。
本以為會是一間偏殿,供奉神明屬神,神器之類的宮殿,結果開門后,上杉清才發覺,這是一件茶室格局的會客室。
羽生神官盤腿坐在塌塌米上,面前已經擺好了香茶,見到上杉清推門而入,原本不知道想什么的臉上立刻擠滿了有些過于熱情的笑容。
“上杉君,歡迎,請坐吧。”
“寒舍簡陋,招待不周,敬請見諒。”
桌上的茶水香氣撲鼻,茶點也精致玲瓏,房間的布置雖然低調,可也處處透著不平凡,這種招待規格,怎么也跟簡陋沾不上邊。
對于日本人慣用的客氣說話方式,上杉清也有點習慣了。
他立刻也露出了有些虛假的營業性笑容,跟羽生神官打了個招呼。
“喔,羽生大官司,您好。”
“倉促之中,沒有備好禮物,唐突之處,請勿放在心上。”
“來的路上看到的繁榮景象實在是讓我大開眼界,看來吉田神宮在京都也是大名鼎鼎,我初來乍到,可是給我上了一課東京可沒有這么繁華的神社。”
客氣話誰都會說,羽生神官也沒放在心上,他反而抓住了重點。
“東京?這孩子來自東京?”
“東京有什么名門望族,姓上杉?”
“嘖...老了,想不起來了,東京也好久沒去過了。”
心中猜測著上杉清的身份,羽生神官熱情的邀請上杉清坐下,給他斟茶,一套賓主寒暄過后,上杉清不太想和這個看上去是個老油條的神官瞎扯,直接進入了主題。
“扶搖與我說,那件事她托付給了吉田神宮全權負責,您有說有所收獲,不知道可否詳細的跟我說說?”
羽生神官笑瞇瞇的面色不顯,話語中卻飽含試探。
“嗯...當然可以。”
“在這之前,恕我冒昧,有些事情是斷然不可與凡人言說的,我看上杉君剛剛一指點碎小女符咒的手段,鋒銳無比,難道是精于劍術的修行者?”
收藏品協會的名頭,上杉清不想抬出來,因為協會遇襲的這件事,讓收藏家的身份變得極為敏感。
不過,他也不是沒有別的名頭能抬出來唬人。
“是我疏忽了,沒有自我介紹。”
“羽生前輩。”
上杉清換了個稱呼。
“在下上杉清,新陰流免許皆傳,師從上泉秀川,劍心已立,踏破超凡門檻,御使劍氣方面,也算小有心得。”
師父的名頭比上杉清想象中還要好用。
聽到“上泉秀川”這個名字,羽生神官肉眼可見的震驚了一瞬,雖然之后好好地修飾了一番表情,但是他肯定是聽說過新陰流當家劍豪的大名。
“竟然...竟然是上泉先生的高足么?”
“哎,我當年也與上泉先生有過一面之緣,大概是二十年前的御前試合,新陰流的少年劍士連敗八人,更是力敵當時一位成名已久的老牌劍豪,戰而勝之,當時在京都也是一段傳奇佳話。”
“那時的我,被邀請前去觀禮,真的是見識到了劍士的驍勇。”
“前幾年的時候,我還聽過,那位上泉劍豪劍破虛實壁壘,與夢鏡中斬殺神明數尊,挽救了半個東京城,也不知是真是假,真是聽得我輩心潮澎湃。”
“新陰流的嫡傳么...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鋒芒畢露的劍氣,小緣雖然年幼,但是資質比我要好太多,我又請了名師輔導,不是我自大,她的黃符,我這個當父親的都未必能輕而易舉的接下來呢。”
“上杉君果然少年英雄。”
“這樣就沒問題了。”
說著,羽生神官從大袖中取出一個漆黑的小盒子,放倒了上杉清的面前。
上杉清有些狐疑的看了小盒子一眼,又看了看對面的中年神官,遲疑道:“這是?”
羽生神官得意的笑了笑。
“這是我在那件事的現場發現的一些痕跡。”
“上杉清先看一下吧。”
上杉清也不客氣,結果小黑匣子,輕輕的推開。
一陣金芒閃耀,盒子里靜靜的躺著一片不知名的物體。
這是一張薄如紙片般的,約摸有半個手掌大的輕薄物,隱隱透光,整體鎏金,材質非金非玉,表面流光溢彩,邊緣有些不規則的鋸齒,可能是從什么東西上扯下來的。
上杉清眉頭緊皺,抬頭道:“羽生神官,別賣關子了,這是什么?”
羽生神官神秘的笑了笑。
“這啊...這是皮膚。”
“那起事件的襲擊者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