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春,距離京城不過百里的直隸廊坊北郊。
一座高不過十余米的小山丘上,楊翼飛背負雙手,面向北方,眺望著這一望無際的平原。
八名護衛在他身后站成一個弧形,順治則是背對楊翼飛,盤膝坐在地上,閉著雙目,一動不動。
如今距離他被楊翼飛抓下五臺山已過去半年,這半年來他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該走路走路,該乘車乘車,停下來時就原地盤膝坐下,直接入定。
楊翼飛不與他說話,他也從不開口,他只是按照楊翼飛的要求活著,其他一切,都已與他無關。
茅十八在山丘上走來走去,時不時看一下西南方向,似是在等什么人。
不知過去多久,茅十八忽然眼前一亮,喜道:“來了,她們來了。”
楊翼飛終于轉過身子,看到遠處行來的三道纖細身影,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走。”
楊翼飛向來人方向迎了上去,如今也無須護衛去扶,聽到楊翼飛這一聲“走”,順治便睜開雙眼,自行站起身來,跟上楊翼飛的腳步。
“師兄,十八哥。”來人是九難和方怡沐劍屏,隔著老遠,沐劍屏便歡喜的對楊翼飛和茅十八揮手嬌呼,方怡年紀較大,稍稍沉穩一些,并未大聲呼喚。
楊翼飛和茅十八相視一笑,臉上都浮起了一抹寵溺之色,也對沐劍屏揮了揮手。
“師兄,十八哥。”雙方會合后,方怡這才跟兩人打了個招呼。
楊翼飛對方怡沐劍屏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對九難抱拳躬身一揖,道:“徒兒拜見師父。”
九難看著楊翼飛,滿目滿眼都是欣慰之色,道:“起來吧!這是你要的闖賊的軍刀,為師帶回來了。”
九難抬起右手,將手中一把用麻布包裹的奇形長刀遞到了楊翼飛面前。
楊翼飛接過軍刀,打開麻布看了看,只見此刀長約三尺六寸,凹背凸曲刃,刀背有一刺,刀格部為一金銅鐵合鑄,張口吐舌的龍頭。
九難道:“吳三桂已死,我也順利找到歸辛樹一家,他們去了廣東,準備跟吳六奇一起起義,闖賊交出這把軍刀后,我饒了他一命,他跟陳圓圓離開云南去隱居了。”
輕撫著手中寒光閃閃的軍刀,楊翼飛欣然笑道:“師父辛苦了,有了這把刀,等到我們反清復明功成,天下很快便能恢復元氣。”
九難神色一動,道:“哦?這把刀究竟隱藏了什么秘密?為何你一定要這把刀?為何那闖賊在將刀交給為師前,神色會那般…那般…”
楊翼飛笑著接口道:“肉疼是吧?”
九難頷了頷首,道:“不錯,正是如此。”
楊翼飛重新將刀包起,解釋道:“當年闖賊李自成攻破京城,將京城的權貴們洗劫一空,光現銀就得了七千萬兩,金玉寶貨更是不計其數。”
“后來吳三桂引韃子入關,李自成眼見兵敗在即,便派心腹衛士飛天狐貍帶人將眾多財寶藏在了關外某處,還修建了精巧的機關。”
“那機關的鑰匙便是這把軍刀,只有用這把刀打開機關,才能取到寶藏,否則,若想強行弄開機關,便有可能使藏寶之地崩塌,將寶藏深埋地下。”
闖王寶藏藏在烏龍山玉筆峰,這個信息他自然不會當眾說出,但有了這把刀,闖王寶藏已是天地會的囊中之物。
聽完楊翼飛的話,他身后順治那原本死寂的目光動了動,掠過一抹驚奇之色,九難卻是恍然大悟。
她一直都知道,楊翼飛知曉三處寶藏的下落,其中兩處已然起出,成為了天地會的經費和糧餉,只有第三處他一直沒有說出藏寶位置,原來是因為沒有拿到鑰匙,就算知道藏寶之地也沒用。
九難道:“那我們現在往何處去?”
楊翼飛笑道:“當然是去京城,咱們的水師陸戰隊,最多半個月便能打到京城,咱們去那里等著即可。”
“徒兒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師父家是什么樣呢!到時候師父可一定要帶徒兒好好逛逛。”
九難露出歡顏,道:“好,等師父回了家,帶你逛個遍。”
楊翼飛回頭瞥了順治一眼,看到他的神色,哂笑道:“你是不是在想,你們當年也在關外藏了一筆寶藏,就算你們打敗了,只要離開中原,回到關外起出這份寶藏,同樣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順治聞言雙目驟然圓睜,死死盯著楊翼飛,結果還是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壞消息。
“你以為我們所用的這些武器是怎么來的?我們的軍隊又是靠什么支撐的?”
“沒錯,就是你們藏在關外那批寶藏的功勞,我們用你們藏下的寶藏,制造了無數精良的武器,操練出一支精銳大軍,然后將你們殺個落花流水。”
“怎么樣?你現在有何感想?有沒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順治凝視著楊翼飛片刻,忽然垂下眼瞼,神色也恢復了平靜,道:“我知道,你不過是想打擊我而已,你們不可能找到那批寶藏的。”
楊翼飛嘴角勾起一抹滿懷惡意的笑容,道:“是嗎?你是不是覺得,要找到那批寶藏,一定得集齊八本四十二章經,得到藏在經中的藏寶圖才行,而其中一本還在你身上,我們不可能集齊藏寶圖?”
順治不自禁的渾身一顫,他只覺渾身氣血直往頭上沖,腦袋有些發暈。
“可惜,我們根本無須什么藏寶圖,就找到了那批寶藏,你不信?呵呵,兩年半以前,我們從鹿鼎山運回了整整七大船金銀財寶,現在你信了么?”
聽到“鹿鼎山”三個字,順治腦袋里便是一聲轟鳴,眼前陣陣發黑,踉蹌著退了幾步,臉上一片絕望之色。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大清藏寶之地?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九難聽了這一會兒,已經有點回過味來,凝聲問道:“翼飛,他是誰?”
楊翼飛看著順治,微笑道:“五臺山清涼寺行癡大師,俗家姓名…愛新覺羅·福臨,當朝韃子皇帝的親爹,曾經的順治皇帝。”
九難渾身一震,目光如電的射向順治,當看到他臉上那種絕望之意,心下快意中又夾雜著一種莫名的悲哀,因為她此刻想起了當年父皇揮劍斬向她那一幕。
當時的父皇,該是在怎樣的絕望與無助下,才會親手揮劍斬殺自己最親最愛的人?只是為了讓她們不受辱。
“果然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韃子令我國破家亡,出家做了尼姑,你出家做了和尚,很快也要嘗到國破家亡的滋味了。”
順治木然的看著九難,道:“你又是誰?”
楊翼飛緩緩道:“家師九難師太,俗家姓名朱媺娖,我大明崇禎先帝最疼愛的長平公主。”
這件事九難在楊翼飛派出霹靂特攻隊去刺殺吳三桂前告訴了他,也是因此她才成了這支中隊的帶隊之人,而如今,她的身份也早已在天地會傳開。
聽了楊翼飛的話,順治喃喃道:“原來如此,是我們欠你朱家的,你這是討債來了。”
九難道:“不錯,我就是來討債的,闖賊和吳三桂的債已經還清,現在該輪到你們了。”
一個半月前,楊翼飛在莆田與陳近南碰了個面,定下了全面宣戰的日子,那個日子正是今天。
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就在九難那句話說完的下一刻,遠在數百里或數千里外的各方天地會部隊,打響了反清復明的第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