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近南要往東去順天府見見青木堂兄弟,楊翼飛則是要跟九難南下回嵩山,是以在下了煤山后,雙方便互道珍重,分道揚鑣。
師徒倆繞過紫禁城,一路往南而行,準備從南門離開京城,路過騾馬市大街時,楊翼飛順便購買了一架馬車,自己充作車夫,架著馬車徐徐而行。
從內城前往外城,走南邊需從永定門出去,要經過天橋集市。
酒旗戲鼓天橋市,多少游人不憶家。
永定門大街天橋集市,人潮如織,一派繁榮景象,天橋因集市的興起而蓬勃發展,而這一市場,又是面向平民大眾,集文化娛樂和商業服務為一體,文商結合,互為促進。
它的興起不僅是一個經濟現象,也是一個文化現象,天橋在它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獨特的天橋平民文化,因其生根于平民百姓之中,故雖歷經滄桑,卻能持久不衰。
各種小商販兜售著自己的小商品,賺取一點微薄的收入,捏面人的,賣冰糖葫蘆的,說書的,賣竹蜻蜓之類兒童玩具的,“撂地”賣藝的,應有盡有。
楊翼飛一邊駕著馬車緩緩通過街區,一邊轉頭四顧,饒有興趣的欣賞著這延續了數百年的天橋文化。
前方路人看到有馬車過來,都會自行走到街道兩側避讓,現在的社會可不像后世,都知道汽車有剎車,司機不敢撞行人,反而得禮讓行人,所以把馬路當成自己家的,橫行無忌。
但馬車可不存在什么剎車,全看車夫的反應,畢竟馬是畜生,沒得到主人的操控,它可不懂前面有人,要“剎一腳”,那是說撞過去就撞過去。
所以沒人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聽到身后有馬蹄聲,就立馬避讓開來。
可有的時候,意外總會在你毫無準備時降臨,否則也不會叫意外了,楊翼飛也沒想到,竟會在這個時代遭遇“鬼探頭”。
楊翼飛架著馬車經過一個擺在路邊的攤檔時,從那攤檔后突然沖出一道瘦小的身影,那人衣衫襤樓,頭發散亂,滿臉污垢,形似乞丐。
他沖出來的速度較快,偏偏還一邊奔跑,一邊回頭向背后張望,根本沒注意到前方的情況。
原來那攤檔后面有一條巷子,楊翼飛的視線被攤檔擋住,沒看見他,這正是典型的“鬼探頭”。
“小心…”楊翼飛發現那人時,立馬一聲大喝,那人這才回過頭來,可惜來不及了,就在他回頭的瞬間,他人已經跟馬脖子相撞,猛然跌倒在地。
“唏律律”
拉車的馬匹受此一驚,嘶鳴聲中,一雙前蹄猛然高高揚起,下一刻就要落下,而它蹄下,正是那個突然沖出來的小乞丐腹部。
“啊…”
摔倒在地那人看著上方的馬蹄,嚇得閉眼發出了一聲尖叫,楊翼飛瞬間聽出,這小乞丐是個女子。
不及多想,就在小乞丐與馬相撞,跌倒在地,馬蹄高舉之時,楊翼飛彈身而起,蹦下了地,彎腰一把抓住那小乞丐的衣領,往后一拖。
“啪嗒”
小乞丐身子剛剛被楊翼飛拖開,馬蹄就落了下來,就差那么一點點,楊翼飛的反應只要再慢那么零點幾秒,這小乞丐就得葬身馬蹄之下了。
小乞丐感覺到自己被人拖開,這才睜開眼睛,看著自己距離馬蹄有一尺遠,不由一陣后怕,劇烈的喘息起來。
楊翼飛也驚出了一聲冷汗,還好他反應夠快,否則這小姑娘就沒命了。
“怎么回事?”九難聽到動靜,掀開車窗上的布簾,蹙眉問道。
楊翼飛道:“沒事了師父,有個小姑娘突然沖出來,撞到了馬,好在沒出什么事故。”
九難點點頭,上下打量一番那小姑娘,目光微微閃了閃。
那小姑娘只是摔了一跤,屁股有些疼,并無大礙,她神色慌張,一爬起身就徑直往楊翼飛的馬車鉆了進去。
“誒…姑娘…”楊翼飛伸手正要叫住她,卻聽九難道:“無妨,走吧!”
“哦!”楊翼飛應了一聲,重新坐回車上,輕輕一抖韁繩,馬匹再度邁開步子,緩緩向前行去。
就在馬車剛剛起步時,楊翼飛發現有一行五人從那巷子中沖了出來,他們個個勁裝短打,氣焰囂張。
沖出巷口后,左右看看,沒發現目標,為首一人對巷口那賣小物件的攤檔老板問道:“喂,有沒有看到一個乞丐跑出來?”
那攤檔老板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見這些人不像好人,便淡定的指著與楊翼飛馬車相反的方向,道:“往那邊去了,好像鉆進了那邊的巷子。”
為首者手一揮,道:“追。”
馬車上,那乞丐模樣的小姑娘正跪在車廂內,對九難叩首:“謝謝師太救命之恩。”
九難頷首道:“起來吧!坐好。”
小姑娘這才爬起身靠著車廂坐好,雙手抱著膝蓋,眼中充滿了迷惘與惶然。
此時近距離觀察,九難發現這小姑娘雖然把自己弄得像個乞丐,但她眉淡睫長,嘴小鼻挺,唇紅齒白,容顏實是秀麗萬分。
臉上的污垢,一看就是刻意抹上去的,沒有污垢的地方,肌膚卻是白皙細膩。
九難很快就判斷出,這小姑娘絕不是什么乞丐,相反,這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身上還帶著些許粗淺功夫。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模樣,當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怎會淪落至此?”九難和顏悅色的問道。
聽到九難此問,小姑娘一雙秀目頓時通紅,哽咽道:“我叫沐劍屏,親人們都被人殺害,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外面趕車的楊翼飛神色一愕,你說你叫啥?
他回身掀開門簾,詫異的看著沐劍屏道:“你就是云南沐王府小郡主沐劍屏?”
聽到楊翼飛叫破自己的身份,沐劍屏心下突然升起了一絲恐懼,她此時有些懊惱,自己不該說出真名的。
可她見九難貌美慈和,不知不覺就放下了戒心,此時才反應過來,卻來不及了。
見沐劍屏身子緊緊縮成一團,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防備和驚慌,楊翼飛心下不由升起一絲憐意。
說到底,還是他這只小蝴蝶害死了沐王府一眾,愧疚倒還不至于,只是看到沐劍屏淪落到如此地步,心里稍稍有些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