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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楚有亂秦之心,秦有亂楚之意

  蘇劫笑道:“荀子雖是儒家之人,但卻有別于儒家,荀學之中,有三分王道,七分法制,有以法治御王道之意味,李裡,商君等老派正統法家,則唯法是從,法制之上,兩相比較,李斯所學乃是以‘法制為本體’,王道為附加,當于不當,大王如今可明白了吧。”

  嬴政想了想,說道:“對啊,李斯如此人才,對寡人又衷心,若是讓李斯來修法,寡人大可安心,寡人明白了,寡人懂了,太傅讓李斯屈身在熊啟之下,就是告訴楚國,你的計劃達到了,但實則,李斯卻心里向著寡人,是真的為秦國求大統一之法而修書,太傅,政兒說的可對?”

  蘇劫拍了拍手,道:“正解!就職權上來說,廷尉屬于相邦管轄,臣若是一副看好李斯的模樣,熊啟豈會將廷尉交給李斯?而大王,一言獨斷讓李斯高坐廷尉要職,則朝野不服,熊啟不服,倘若是熊啟推薦李斯,到時候和丞相等人爭論的就非大王,而是熊啟了,大王大可作壁上觀,順了熊啟的心意!”

  嬴政此時自然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之處。

  道:“妙,妙極,楚國大興水師,寡人雖不知相邦到底清不清楚,但相邦要修法,就目下而言,若非李斯提出先修書,為法之綢繆,寡人險些答應了他!太讓寡人失望了,說重一點,此乃欺君。”

  蘇劫說道:“相邦當然知道楚國水軍之事,而此次潁川之亂背后的來由,乃是楚國的手筆,目的,就是為了秦國修法,讓秦楚共存于世,而相邦也只是恰逢其會,這就是前前后后的因果聯系。”

  一時間。

  整個大殿安靜了下來。

  嬴政的面色頓時蒼白,接著又一紅,怒道:“熊啟安敢如此,楚國安敢如此!!秦國哪里對不起他,他還心念著楚國!”

  忽然,嬴政語氣又一變,看著蘇劫道:“太傅,秦國哪里對不起他,太傅所言果然當真?他莫非忘了,他的母親,可是寡人的叔祖母。”

  熊啟雖不至于說是背叛了秦國。

  但是,做法和想法,卻和自己大相徑庭,這可不是好事,要知道,熊啟是相邦啊。

  扺掌秦國朝野。

  蘇劫頓時說道:“可是大王也別忘了,他的父親,可是楚王!臣,豈會背后說人半點,要說熊啟為什么這么做,除了他不想看到,自家和婆家分出生死,讓他為難,其二,便是因為一個人,一個臣要對付的人。”

  “誰?”

  “負芻!熊啟的親弟弟!”

  “相邦的親弟弟?寡人為何不知此人?”

  隨即,蘇劫將負芻之事,和負芻在楚國朝堂上的謀劃,一舉告訴了嬴政。

  嬴政難以置信的說道:“楚王的庶子?太傅的意思是說,水師,王道寬法,全都是因為這個負芻?”

  蘇劫道:“不錯,不過,楚國有亂秦之心,負芻豈會知道,秦亦有亂楚之意。”

  嬴政看向蘇劫,問道:“太傅的意思?”

  蘇劫說道:“關鍵之人,還是李斯。”

  次日。

  朝堂中。

  一個個皆嚴肅萬分。

  嬴政剛一到,便將各自準備好的人選紛紛遞交了上來。

  隨后,神色緊張忐忑的看向嬴政。

  嬴政將眾人面前的書簡打開,細細的看了半天,群臣也都關注著秦王的表情,見嬴政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半個時辰,嬴政認真的看完最后一份書冊,隨即將其合上放在了案幾上。

  嬴政說道:“諸公推薦之人,寡人已經清楚,不過,在寡人看來,皆不合適。”

  群臣一聽,心里也是說不上來。

  熊啟更是皺了皺眉,要知道,這里的人,國府上下,幾乎都考慮個便,至于幾個客卿,都沒有考慮,因為客卿都是他國來的。

  怎可修秦國之法。

  雖然商君也是他國來的,但是秦法就是商君寫的,自然是寧作別論,當然,最主要的是,這可是廷尉之爭。

  商君當年也只是以客卿的身份,治理的秦國。

  熊啟問道:“不知大王覺得這些人到底何處不妥,懇請大王賜教,讓臣等能夠應王意篩選合適之人。”

  嬴政點了點頭,道:“這些人卻實都是飽學之人,但是寡人看到其中的言論,要么,既尊王道,又尊法制,不知主次,要么,多言秦法,可如此,便有失修書之目的,要么,多言王道,但大多空洞無力,如懸河之談,難以實施,亦動搖法制根本,皆不可取。”

  眾人,紛紛側目。

  大王的意思很明確了,諸位也都聽得懂了。

  嬴政看了看熊啟和王綰說道:“以寡人看,不如就依太傅所言,將人選的范圍在擴大一些,看向郡縣的法官,寡人要的是,既懂法制,又懂王治之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真正寫出是和秦國的寬法之法制!至于其他,寡人一概不答應。”

  群臣聞言,雖然知道嬴政說的確實在理。

  本來軸心就是法御王道,你不懂王道,怎么修?

  可是,這樣就真的為難了他們。

  畢竟,秦國上下,哪個精通王道?都是對王道摒棄,視之糟糠。

  蘇劫心里險些笑出聲了,暗道嬴政聰明絕頂!

  嬴政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就差沒直說了。

  可是,嬴政不說,眾人又能如何。

  李斯看了看嬴政,又看了看蘇劫,頓時心中了然,渾身發熱,努力的克制著自己的心緒,不讓人看出來。

  他老師是誰。

  那可是荀子啊。

  荀子和法家儒家是什么關系。

  李斯頓時心中大喜,多虧了那晚撞到了武侯和太傅,否則,這廷尉怕是高懸于天,他如何企及得了。

  嬴政問道:“諸公可明白寡人的意思了嗎。”

  熊啟等人紛紛稽首道:“臣等明白!”

  一個時辰后。

  朝議散去。

  蘇劫怒視了李斯一眼,道:“莫以為你是荀子的弟子,便能覬覦高位,高位者,有德者居之!”

  李斯惶恐道:“下臣不敢。”

  然而。

  李斯此時雖然是客卿高位,但來秦畢竟時日尚短。

  實則知道李斯底細的并不是特別多,只知道,此人來自楚國,曾在稷下學宮研學多年。

  然而,頓時有人驚呼道:“什么?荀子的門徒?難怪,難怪啊。”

  熊啟看著蘇劫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圍似乎起了心思的其他臣子,頓時心中大怒,他來到李斯身邊,安慰道:“莫聽武侯之論,在秦國,有才者居之。”

  話音沒落。

  便看到馮去疾帶著馮劫走了過來,對著李斯道:“客卿昨日之論,老夫如醍醐灌頂,如聞三月春雷,發人省醒,不知能否有幸邀請客卿前往府中一敘呢?對了,吾兒馮劫對客卿之言也是崇拜有加啊。”

  李斯一聽,頓時大喜,道:“這,李斯哪擔得起御史謬贊。”

  熊啟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咋呼的站在了二人中間。

  說道:“御史這是何意,李斯乃是本相的貴客!”

  熊啟話雖不多,但意思可是很明顯了。

  馮去疾頓時有些惱怒,道:“客卿,客卿,乃是我秦國的客,秦國的卿,什么時候,成了相邦的客卿了。”

  馮去疾說完,便不做爭論,看了李斯一眼,道:“客卿,老夫恭候大駕。”

  說完,便帶著馮劫直接離開。

  李斯和熊啟回到了丞相府。

  熊啟便命人好好招待李斯,隨即自己則來到了偏房,見到了負芻,二人關在屋子里,商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聯袂走了出來。

  二人臉上都帶著一片輕松。

  很快,三人來到正殿,熊啟大勢招待!

  恭維之聲,不絕于耳,期間,負芻和李斯更是相談甚歡。

  酒過三旬。

  熊啟說道:“客卿也是來自楚國,本相的父親亦是楚人,負芻也是楚人,如今也算是一家親了。”

  李斯連連客氣的說道:“李斯在楚國,只是一名不見經傳的小吏,豈敢和儒家負芻和相邦相論,相邦如此抬舉,李斯惶恐。”

  負芻笑道:“兄長此話過矣,大丈夫不問出身,能立于天地之間,是為英杰也,以負芻看,兄長雖出于微末,但雄才大略,當得起大丈夫之稱,就說兄長乃是荀子高徒,便已讓人心思神往,荀子雖為儒家,但身兼法儒之學,名是儒家,實為法家,身兼兩派之精義,難怪,能教出像兄長這樣的大才。”

  李斯謙遜道:“李斯微末之才,豈敢于老師相提并論,負芻兄謬贊了。”

  負芻接著說道:“負芻出身儒家,雖知荀子之才,但未聞荀子之意,不知,今日能否請教兄長,荀子的法儒之學,到底為何?”

  熊啟也不由有些興趣的看了過來。

  李斯想了想說道:“恩師著作,備采六百年為政之成敗得失,以王道統合諸國治國之學,以寬政為軸心,其宗旨在于緩和秦國峻法之嚴苛,使得商君之法平和,民眾富庶,然而,荀子之學,看似儒家,實則表儒而里法,既尊王道,更尊法制,就治國而言,便是今日諸公所論之學,荀師之學中,法制卻為主體和根本,王治為法制之器也,此,二者區別亦。”

  負芻和熊啟二人。

  頓時驚愕,驚嘆道:“表儒而里法?”

  負芻本是儒家之人,自然聽得明白,也就是說,寬刑而不談仁義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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