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南方道門的圣地茅山如披鵝毛。
冷風如刀,天地飄雪。
行走在茅山大茅峰各個宮殿中的茅山道士們,一個個雙手隆在袖中,脖子縮的好似個鵪鶉似的,急急行完早課,便各自回到居室烤火了。
“這般冷殺人的天,祖師爺也不會怪罪我們心不誠。”
一個身軀體壯的道士對著左右師兄弟,小聲嘀咕著。
說話間口中哈出白氣,冷的又打了一個顫。
同行的一個衣服上打補丁的青年道士羨慕的道:
“今天早上來找師父的那位先生是真厲害啊,這寒冬臘月的,竟然沒穿多厚,也不只是怎的功夫?”
身軀壯實的道長名叫劉玄清,他悄聲道:
“那人你都不知道?那可是當今天底下有名的大高手,據說拳掃中華大地,打遍了天下,被人叫做‘天下第一手’的孫祿堂的就是他了。”
青年道士叫錢玄亮,聞聽后立即嘶了一口氣,道:“居然是這位爺。”
即便是他們這些在山上苦修的道士們,也都對孫祿堂的大名如雷貫耳。
當今唯一被譽為“武圣”“武神”的高手!
據傳他是從形意、八卦、太極三大內家拳派,學到了內家拳所有的精妙,拜師無數,與人交手無數,從河南打到河北,從江西打到廣西…
武林中早有傳聞,這人恐是三百年來的武學第一人了。
“那這次他來…不會是找咱們師父交手的吧!”
茅山的元符殿中。
孫祿堂背負雙手,雙眸平靜,眸光卻如太陽般明耀,盯著頭頂的那三茅祖師像。
其來到了這祖師殿之后。
當代茅山觀主謝元通道長心中震撼,竟感覺孫祿堂身上散發出的無形氣勢,將殿中供奉的三茅祖師像的無形神威都奪走了。
令這殿中好似孫祿堂才是人世間該拜的真神!
殿中有香火裊裊。
“聽聞茅山這一代出了一個絕世天才,別人要三年練成的拳法,他三個月就能學會,在下特來拜望。”
孫祿堂的聲音很悠揚,說話之間音節叩擊,似乎琴聲般悅耳。
謝元通道長聞言,面露苦色,道:
“都是外人謠傳,玄象雖僥有天資,卻怎能是孫先生你的對手。”
孫祿堂轉頭看向元通道長,露出微笑:
“前輩務需緊張,在下只是想來看看這位小友。”
他語氣到這里陡然轉為某種莫名的情緒,似乎隱隱藏著一種期待:
“我只想看看這位在修道界被各位道門前輩口中傳誦為,自三豐祖師之后,又一個有望成仙飛升的絕世大材,他是否…”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已經有了些奇異:“他是否真的煉出了虛無飄渺的真氣?”
“這…”
元通道長低嘆一聲,道:“老道明白了,孫先生的功夫果真如傳聞中那般,練到了丹罡之境,內臟整潔明凈,真正無瑕之身,但卻也是快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了,這次來茅山…是以想求索下一步的前路?”
“也罷,我道言:度人修行。既是能幫助孫先生的話,那我便領你見見我那師侄…”
“多謝前輩。”孫祿堂雙手在前一抱。
二十年前,茅山的上代元神道長在大雪天撿回了一個嬰兒,而后在道門之中便成了一樁祥瑞,因這嬰孩生下來就是道教典籍中記載的“先天胎形”,可謂是與道合真。
天生就通了體內經脈。
這種萬中無一的先天人,赫然正是道教典籍中記載的那種體質,有望煉出傳說中的“先天真氣”來,達到“載營魄抱一,能如嬰兒乎”的境界。
嘎吱吱~~
兩人踩著雪地,發出脆響,一路走到了茅山的一間單房。
邦邦~
叩門同時,元通道長對內說道:“玄象,有位先生來我茅山拜訪,你出來見一見吧。”
吱呀~
紅木漆門打開,是一位容顏俊美,膚色白皙的青年道士,長發扎著道髻,只著一件單薄的白色道袍,迎面就看到了元通道長和孫祿堂。
“這位就是我師侄陳玄象,這位是山下一位有名的先生,叫做孫祿堂,今天想來看看你,你跟他輕輕搭下手吧。”
元通道長對年輕道士面露和藹。
聽到“孫祿堂”三個字。
“孫先生要找我搭手。”年輕道長眸光微微一閃,而后展露微笑,伸出了手掌,五指白凈,指甲剪得很整齊,道:“小道甚是榮幸。”
孫祿堂面色微微嚴肅起來,看著這只手。
只一個閉目,他伸出了那只被稱為“天下第一手”的手掌,緩緩搭在了陳玄象的手腕。
兩人以手腕相搭。
只一個瞬間,孫祿堂眸中閃過驚奇,詫異。
而后,
又是一瞬,
他眸中神色化為了哀然和濃濃的失望。
他將手收了回來,嘆道:“這就是真氣嗎?”
說罷,他看著陳玄象道:
“道長路走岔了,精氣為人生之本,煉精化氣,取死之道,然亡羊補牢尚來得及,若有興趣,道長可下山去北京找一個叫車毅齋的老先生,就說是孫某舉薦,他能治好你。”
青年道長聞言之后,淡淡微笑,道:“貧道深記。”
孫祿堂苦笑著搖了搖頭,旋即轉身對著元通道長拱手道:“多謝前輩,在下可以告辭了。”
目送元通道長神色震撼的送別孫祿堂。
陳希象呼了一口氣,看向了天空,心中自語:
“的確是萬中無一的練武資質,若在道宋天地,憑這具先天通脈的身軀,很快便可進入先天境界,然誰讓這方天地,又是一個無靈之地…”
不過這既是困境,也是考驗。
傳道傳道,便是要在已有的路上,開辟出一條新的路來。
沒有靈氣的世界,無法煉出真氣來。
那就想辦法讓這方世界出現靈氣。
…………
一年后。
天津。
一年前,陳希象與孫祿堂見面,受他好意,前去山下找形意名家車毅齋調養身體。
他這一世的身體,雖然是萬中無一的先天胎,卻因為此界無靈氣,而無法煉出先天真氣,反倒是因為煉精化氣將身體練得虧損很多。
在本尊于道宋天地尋找先天功法的同時,他這邊也沒有拒絕孫祿堂的好意,在孫祿堂離開茅山之后,便去北京找到了那位車毅齋老師傅。
這位老先生在形意拳之中輩分奇高,是為近代形意拳的李洛能的八大弟子之一,他跟形意拳巨擘郭云深是師兄弟關系,人都尊稱他為“車二先生”。
陳希象說是孫祿堂舉薦而來之后,便跟著這位老先生繼續吸取民國真正的國術秘法。
比起已經國術斷絕的現代,這個時候,各個老前輩手上有太多好東西,對于陳希象這種需要吸取各方天地理論法則知識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個的老寶藏。
不過車毅齋也知道陳希象在道門中的身份,不敢說收徒,只說代師教拳。
由于車毅齋弟子門人眾多,所以陳希象一年來并未常在北京,跟著車毅齋走了不少地點,也見識了許多曾經只在歷史上才聽聞的人物。
這段時間車二先生來天津看他的門臉徒弟王鳳翔。
陳希象也被安排在了天津形意拳館。
拳館中弟子都知道這位年輕道長輩分很高,平常很是敬畏,沒什么事都不敢去主動打擾。
陳希象屋內。
他閉目看著玉碟道影中自己的面板:
道主分身:陳玄象。
年齡:21歲。
修為:國術化勁!
道統香火:暫無。
所在時空:妖清末年,第三十六代黑山老妖時期。
陳希象看著妖清末年這幾個字,心中呼出了一口氣:
“這方時空并不是歷史的清末民國那般簡單。”
妖清兩個字,已然說明了原因。
在以前玉碟的提醒中,這萬古諸天時空當中有很多朝代都是達到了大羅超脫之境。
更重要的是,還有妖清末年最后的那幾個字…
第三十六代…黑山老妖。
陳希象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他沒想到在晚清這個時空,居然還可以看見黑山老妖這四個字。
主時空的金國之神!
自己前世所知的某一天地世界中的“運轉天道”一脈。
生在長白山黑水之間。
居然在妖清時空,也有著這一脈的傳承。
恍惚間,陳希象隱約都有了幾分猜測:
“道宋時空,是宋道宗未崛起之時…融合歷史神話中,宋朝有封昊天為玉皇的事跡,顯然那會是道宋時空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而宋道宗這個人物,在宋朝歷史上沒聽說過,但卻顯然是能令宋朝超脫的關鍵角色,甚至可能就是‘永恒道宋’中那位大羅人物。”
“由此推斷,在不同時空的金、清兩朝,都有黑山老妖的投影,便可大致猜想,妖清之所以為妖清,之所以能大羅超脫,其中那位大羅人物,十有八九怕就是…”
金與清都發源于白山黑水之間。
而黑山老妖正是白山黑水間誕生的天道大妖,所以才為金、清兩朝背后的尊神。
這方世界既然有黑山老妖這位恐怖角色。
那么顯然將會是自己傳道路上的最大障礙。
不過總算這方天地等級不高,就算那人物是黑山老妖,也被這方時空的等級局限住了,最強是國術見神,只要自己的真氣能在這方時空煉出來,將黑山老妖從這方時空的神壇上推下來,也有底氣。
他這一年時間,雖然沒練成真氣,卻也由于幾具身體的國術經驗和此身軀之天資,一年內停下了煉精化氣之法,將修為提升到了易髓化勁境界。
陳希象一番以哼哈雷音滲入內臟練功行完之后,即從屋中走出。
卻不想一出門,就看到這津門形意拳館院內弟子們一個個怒火沖沖,從院中各自撿起短棍、兵器,朝著四合院的大門口那里沖去。
“發生何事?”
陳希象微微蹙眉。
這家形意拳館極大,在天津也是威望極高,足足三進院落,容納了四十多個弟子。
在陳希象皺眉也跟著走向門口的同時。
門口已經傳來了聲聲怒吼:
“劉長白,你這個喂不熟的狗鷹,居然敢來師門摔槍砸碗!”
“你是個畜生啊,畜生都不如!”
“小白眼狼!”
一聽到這些話怒聲喝罵,陳希象眸光波動,已經明白了是什么事。
狗鷹和白眼狼的意思差不多。
傳說西南邊陲有一種叫“狗鷹”的物種,小鷹長大之后先咬死老鷹,以老鷹尸體成為慶祝自己成年的第一大餐。
這也是用來形容武林界的一種人。
習武人練成一身本事,多會去想著打響名聲,然后讓世人知道他。
一般情況下,這些出師的年輕人都會選擇去打別的門派,但也有一些極端情況下的狼心狗肺之徒,見自己師父年老體衰,又把一身功夫交給了自己。
師父與徒弟之間知根知底,彼此什么招數弱點都知道,相同情況下,徒弟基本都可以輕松打敗師父。
陳希象站在拳館一眾弟子背后,視線看向了門口的那人。
那是一個腦后還扎著辮子的二十五六歲青年,唇齒之間透著一股邪笑,其腳下赫然橫躺著一桿大槍,這是來踢館的標志。
最重要的是,這青年手上還提著一個已經暈死過去的人。
一個人至少一百來斤,尤其是練武之后,斤兩更重。
被他提著的那個人不是別人。
正是車毅齋老先生的大弟子王鳳翔,論輩分是和孫祿堂同輩的形意門高手,功夫已經練到了骨頭里,有次他讓兩個徒弟一起抬他,竟好似抬一頭牛一樣。
這是他功夫已達暗勁,渾身筋骨都增加了重量。
卻竟然被這個踢館青年輕松提在手中,好似提著一張紙片般輕松。
這時候,武館內傳來了一道中氣十足的怒喝聲:
“小劉子,你這個畜生東西,你忘了你師兄對你多好了,你竟對他下手如此狠,你不是要來欺師滅祖嗎,來啊,老頭子我就在這里,我看看你今天想怎么和我打。”
這聲音主人正是車毅齋。
他年齡已七十五歲,卻仍是身材高大,沒有上了年紀老人的那股萎縮的感覺,兩只眼睛怒目瞪去。
見到正主出來了。
劉長白眸光微微波動,似乎眼底想起了一些曾經在形意門里的事情。
但旋即,他卻是冷淡一笑:
“師父,徒弟我這也是沒辦法啊,誰讓您老人家是真佛爺,入廟拜佛,得先過我師哥這道山門,不打倒了他,他總替您擋著,您也不能露臉不是。”
“你這個畜生!”車二先生氣得胸腔起伏,猛烈咳嗽。
“師傅保重身體啊,別氣壞了自己。”
徒弟們連忙安慰。
這個時候,車毅齋背后突然出現了一只手,拍了拍其后背,立即老先生氣就順了過來。
這時候,就聽一個青年的嘆息嗓音,道:
“老先生坐著吧,你這徒弟看下盤已經功夫煉入了骨髓了,到了化勁境界,您這把年紀上去,就是打贏了,也沒以后了。”
“貧道受您教拳一年,雖不是師徒,但得了您的一些東西,替您出頭這個資格還是有的。”
自然是陳希象。
他看清了原委之后,知道自己得站出來了,畢竟受恩不輕,不能坐視。
老人聞聲才轉頭,便已然感覺到陳希象從背后踏步走了出來。
“你是什么人?”
劉長白眸光瞇起,冷冷盯著陳希象道。
陳希象道:“替你師父教訓你的人。”
一語落,他當即一個墊步,起手就是形意中的一個鉆拳,好似一條蛇從洞中鉆出,鉆拳最配蛇形。
陳希象這一出手,便好似一條在草叢中唰唰游去的長蛇。
呼呼~
只一個眨眼,便逼身到了劉長白面前。
“這青年道士也是化勁!”劉長白見陳希象朝自己撲來的一瞬,就是心中一跳,赫然臉色沉了下去,沒想到老頭子身邊還跟著這么一個青年高手。
但見到陳希象攻過來,一個鉆拳只奔他心窩,面前空氣都似乎被這一拳鉆透了!
他也來不及再想什么,手將師哥王鳳翔扔下去,一個“貍貓上樹”,雙腳直如貓爪一般,透出了一股輕柔靈敏的意境,真正將個功夫煉入了骨髓。
一閃身躲過陳希象這一鉆,弓身踏步,一個同樣的鉆拳打了出去,鉆的是陳希象的眼窩。
這一拳下,變化詭異,竟透出幾分妖異的感覺。
形意的“干脆利落”,在這一個鉆拳上,絲毫看不見。
好似劉長白是穿著形意的外衣,打的卻是別派的拳法。
這一拳落在在場許多形意門人的眼中,尤其是車毅齋老先生眼中,陡然大驚。
“這,不是我教他的東西…”
這不是他教的形意。
陳希象也是那一瞬間眸光波動了下,不過,他交手經驗何等豐富,尤其還有丹勁境界的經驗,任劉長白變化多端,絲毫不懼,只是抬手一個頂錘打了過去。
劉長白見陳希象不躲不閃,嘴角冷笑,緊追變化,連著鉆、打、崩,繞過這一頂錘。
陳希象頂錘落空,卻還不閃躲,更是在剎那之間以一個匪夷所思的方式,好似用拳頭將身體朝前拉動了一尺。
令整個身體都猛然踏進了劉長白面前中宮。
繼而雙手如奔雷電閃,已經托在了劉長白的下巴上。
那一瞬,陳希象的變化,堪稱完美。
劉長白瞳孔縮為一點,驚恐萬分,恐懼霎時占據了他內心。
形意名招——白猿獻果。
劉長白的頭就是那顆果。
陳希象雙手如林中老猿般向上用力一托。
電閃間,勁力轟爆!
劉長白被打的高高飛起一丈,撞在了門口的門檻上,身軀痙攣般顫抖,眼睛瞪大,鮮血不住從口腔噴出。
陳希象打飛劉長白之后收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知道劉長白還能聽見,便道:
“形意是門好東西,可惜,這東西在你身上變了味兒,成了四不像。”
拳館內弟子們驚震一片。
“這…”
他們都知道這位茅山道長是一年前跟在師父身邊的,可是,怎么都沒想到,以這道長的年紀,居然能這般厲害。
車毅齋也是心中震動。
陳希象跟他練拳,向來都是練,以至于他都不知道陳希象到了什么境界。
結果…一年而已。
化勁!
這,唯有孫祿堂可與之比肩。
卻在這個時候,車毅齋老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沖上去對著已經被陳希象打殘的劉長白怒喝問道:
“你的拳法,到底是跟誰學的!”
劉長白口中咳血,視線已經模糊,耳邊聽聞師父的怒喝,他呢喃道:“妖…形意…”
“妖形意!”
車毅齋聽聞這三個字,赫然變色,然后原地站了半晌,而后直接不理徒弟們,徑直往屋內而去了。
弟子們驚惶莫名。
妖形意是什么…
陳希象心中微微波動。
不過,卻就在他思索的時候。
忽然。
他的識海之中,玉碟道影綻放如水光芒,一顆灰蒙蒙的道果出現在了他的識海之中。
霎時,陳希象心中驚喜:
“本尊結成道果了!”
只一個心中沉念,他立即便懂了這道果的用途。
匆匆和形意拳門的弟子們說了一聲,旋即他走入了自己屋內,開始閉關。
分身在這邊等了一年時間。
能讓自己練出真氣的道果終于來了。
識海內。
陳希象看著這顆道果。
它將影響的是這個天地和時空。
為這個世界帶來靈氣。
PS:本書今晚凌晨上架,另,本章增減了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