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一群老狗
錢落英有點兒傻眼，心說這是什么情況？
傻大姐的確是想幫凌逸，同時也帶著一絲自我救贖的心思。
短時間內集中爆發的這些恩怨是非，遠超她過去的認知跟承受能力。
作為一個修行者，她有私心跟私欲，但那私心私欲，都建立在一心求道上，從未曾想過會發生今天這種事。
即便連子清咎由自取，即便連子清對她無情無義，但她依然不愿見到這種事情發生。
同時她也清楚，一旦讓別人學去凌逸這種法，那凌逸針對天門宗的優勢就一點都沒有了，處境也將變得異常險惡！
她真不是吃里扒外，可凌逸對她有授業之恩！
修行界更是一個講傳承的地方。
傳道受業解惑，那是真正的老師！
這件事情上，只有她欠凌逸的，凌逸并不欠她。
而這群長老們的節操她已然領教并看透，他們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所以這個法，只能她來學！
也只有她，才不會害凌逸，經歷這樣一場變故，莫說凌逸不信任這些人，連她自己都同樣沒法相信他們。
可她卻從沒想過要當什么掌門呀！
她再單純，也明白“德不配位，必有災殃”這道理。
在修行界，天門宗雖不算什么大宗門，但也不是那種只有幾十上百人的小門小戶。
以她的年紀和修為來說，成為長老倒是沒什么。
反正她也不管事兒，一直以來，長老頭銜倒更像是一種榮譽，一種宗門對天才弟子的肯定和激勵。
所以做個宗門長老，哪怕是長老會成員，她都毫無壓力，可掌門…擔子太重了！
無需別人說什么，錢落英自己就很清楚，她做不來。
不說別的，光是玩心眼這個…她就拿捏不住呀！
這要成了掌門，估計用不了兩天就得被人給徹底架空。
尤其這群身負重傷的長老，看似因為擔心、害怕，才把她推到掌門之位。
可這事兒過了呢？
到那時就不是擔心和害怕，而是蒙蔽跟糊弄了吧？
單純耿直不代表真的就傻到連自知之明都沒有…
想明白這些，錢落英看著眾人——
“我拒絕，擔任掌門需要資歷跟能力，這兩點我都不具備。我還是當我的長老，這掌門，你們另選高明吧。”
妖女在凌逸腦子里笑起來：“看不出你這傻姐姐還有開竅的一天。”
“你之前好像還想讓她成為掌門來著吧？”凌逸忍不住吐槽。
“是啊，那又怎樣？天門宗是死是活，與我何干？”妖女反問。
“…”
見錢落英很干脆拒絕，風不變心中涌起一股狂喜。
盡管他很清楚，錢落英只要掌握了控制法陣的法，當不當這個掌門都沒人敢招惹她。
但那又有什么？
世俗中的國君同樣沒什么武力值，還不是一樣高高在上，有的是人愿意為他賣命？
以力治人終被人治，以智治人才是王道！
日子一長，以錢落英的性子，很快就會恢復到從前那種不問世事的狀態。
到時候把她高高供起來，她想做什么都由得她就是！
風不變有信心處理好這一切。
到那時，整個宗門，還不是他說了算？
不過這件事，還需要有人幫忙才行，他不能再說話了！
心里想著，風不變一雙眼在人群中尋找著能說上話的人。
在天門宗經營這么多年，他手下的心腹弟子并不少。
果然，他一眼瞟過去，立即有一個機靈鬼，站出來說道：“我覺得錢長老的話有道理，一宗之主，可不是鬧著玩的，尤其我們天門宗這么大的宗門。掌門這位置代表的絕不僅僅是權利，更多的…還是一種責任！”
有人開頭，迅速有人跟進——
“不錯，錢長老人品自然沒的說，但經驗方面終究有所欠缺，如今錢長老深明大義，我等佩服。”
“我覺得掌門這位置，事關重大，還是得好好研究一下，不可貿然決定！”
幾個風不變這邊的心腹手下，一個接著一個的跳出來，說的都挺有道理，頓時引來不少人的贊同。
剛剛沒人敢吱聲，更多是因為被今天發生的事情給嚇到了！
如今錢落英自己不愿意當這掌門，又有人跳出來應和，很多本就不愿見她成為掌門的人頓時也都紛紛開口。
那邊幾個剛剛在各自弟子伺候下服了藥，恢復一點精神跟體力的長老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怒火。
這次是沖著風不變，當然，對錢落英也不無怨念。
風不變狼子野心，覬覦掌門之位已久，他們自然清楚；可錢落英居然主動拒絕，還是有些出乎他們的預料。
這群老東西的確沒安什么好心！
風不變能看清楚的事情，他們自然也都一樣看得清楚。
把錢落英推到宗主之位，讓她成為一派掌門，就她那性子，能認真管一天都算是高估她！
想要糊弄她實在太容易了！
沒想到這女人居然拒絕了？
掌門之位，一宗之主…她竟一點不稀罕？
這時，錢落英看著枯瘦老者道：“師叔祖，您看，大家也都這樣覺得，所以呢，法，我要學，但這掌門之位…落英慚愧，自認才疏學淺能力有限，著實難堪大任。”
枯瘦老者忍不住苦笑起來，這丫頭倒是聰明，這是要當個不管事兒的太上皇啊！
罷了，既然早已經退出了宗門的管理層，又何必干涉那么多？
反正只要宗門沒有滅門風險，其他的…就隨他們去吧！
不如回去閉關睡覺！
多活幾年不好嗎？
心里想著，枯瘦老者開口道：“既然如此，你們自己商量便是，我們這些老家伙，還是不參與了。”
說罷，跟另一個老輩人物一起，直接退場離去。
兩個老輩人物一走，現場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錢落英自己不愿意當掌門，風不變一心想當掌門，幾個重傷的長老又特別不希望風不變上位…
風不變面色平靜，內心卻翻涌著憤怒，看著那幾個重傷長老，內心深處數次生出一次把他們都干掉的念頭。
但不行，如果他真這么干了，就算錢落英跟凌逸不插手，剛剛離開的老輩人物也會出來阻止他。
到那時，他就真一點機會沒有了。
現在如果能讓錢落英…或者她身邊的凌逸支持自己，那該多好？
不過這也不現實，想上位，還是只能靠自己啊！
這時候，風不變的一個弟子大聲說道：“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宗門也不可一日無主。如今連掌門已然仙逝，我們今天自然應該選一個新掌門出來。”
一名重傷的長老淡淡道：“這種事情馬虎不得，你這種身份，還是別插嘴了。”
另一個重傷的長老點點頭：“不錯，錢長老既然不愿，那從長計議便是，不急于一時。”
風不變這邊的人大聲道：“我這身份怎么了？宗門的事情，人人都有發言權，憑什么我就不能提建議了？我雖非長老，但也是宗門執事！對宗門忠心耿耿！宗門遭逢變故，已受到重創，自然要快點選出一個有能力帶領宗門走出困境的德才兼備之人。而不是你們幾個長老僅憑三言兩語，說不行就不行的！”
說著看向四周問道：“你們說是不是？”
此刻漫山遍野聚集了大量天門宗弟子，風不變這一系的人分散在四周人群當中，此時紛紛大聲應和起來——
“不錯，宗門之事，人人有責，每個人都應該參與到！”
“我建議投票！”
“我也建議投票，整個宗門，所有核心弟子以上的人，都應該有投票權！”
“對，身為宗門核心弟子，自然應當擁有這種權利！”
“我覺得以后也應該這樣，宗主是被選出來，而不是被任命！”
“說得有道理！”
凌逸安靜站在那里看著熱鬧，江云童跟墨云舞縮在他和錢落英身后，小心翼翼吃瓜看熱鬧。
倆人兒剛剛還以為師父要成掌門了，都有些興奮，結果風云突變，師父竟然不愿意…
要說不失望那是假的，不過兩人也都明白，對這種事兒，師父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在里面。
錢落英輕輕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凌逸，輕聲說道：“看見了吧，這形勢，我就算當了宗主，也沒能力駕馭…”
凌逸笑道：“姐姐的天賦跟能力不在這上，既然踏上修行之路，如何提升修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錢落英點點頭：“你說得對，經過這次，我看透了很多東西，我想，我的修為…應該可以很快提升上去，只是可惜了…”
她眼神中露出一絲遺憾：“我已經發過誓不出宗門，不然等我實力提升上去，還可以幫你報仇呢。”
凌逸搖搖頭：“姐姐安心修行就好，我的事情，我自己會去解決。對了，趁現在這機會，我把掌控法陣的法教給你，另外，還有下半部心法…”
“下半部…我覺得我現在應該學不會。”錢落英看了凌逸一眼，有些猶豫的低聲說道。
凌逸剛想說什么，妖女在他腦子里罵道：“蠢貨，她是希望你以后能常來看她！你一股腦都教了，以后還會來嗎？”
凌逸：“…”
妖女恨鐵不成鋼的教訓道：“她出不去，你還不能來嗎？真是…啥也不是！”
又被訓了。
凌逸看著錢落英道：“那這樣吧，下半部心法，等下次我過來的時候，再教姐姐便是。”
錢落英臉上露出喜色，輕輕頜首：“好。”
妖女趾高氣揚的哼了一聲：“看見了吧？”
隨后，凌逸將掌控法陣的法訣傳給錢落英，包括如何結手印，都通過傳音，一股腦傳給了她。
這個要比之前那五氣心法簡單得多，以錢落英當下的境界，駕馭起來也沒什么難度。
所以她很快就學會了，嗯，很快。
這時，風不變跟重傷長老這兩個陣營之間的博弈，也到了白熱化。
雙方互不相讓。
看上去，風不變這邊多少占了些上風。
他的一群心腹弟子，非常聰明的團結了宗門那些核心弟子！
在過去，天門宗掌門的誕生，基本是這樣的流程——
上一任掌門會悉心培養兩到三個弟子當做接班人候選，然后在這兩三個接班人中，選擇一個最優秀（最聽話）的。
先從最底層小管事做起，然后一步步提拔成執事、宗門長老。
到宗門長老，已經算是宗門高層，但還差一步。
進入長老會！
像天門宗這種規模的宗門，宗門長老的數量通常會有二三十個。
但長老會成員，從古至今，幾乎不會超過十個。
大多數時候就是八九個，甚至有些時代，可能只有五六個。
想要成為掌門，必須先進長老會。
到這時候，如果宗主想要傳位，便可以進行提名了。
提名之后，長老會進行表決。
通過之后，會擴大到宗門長老那一層再表決一次。
其實到了宗門長老這個層面，就是走個流程而已，證明不是一言堂。
基本上不會有人跳出來反對，又影響不了結果，干這種得罪人的事兒等著回頭被人記恨報復么？
所以一直以來，天門宗選掌門這件事兒，連那些身為執事的中層小領導都沒資格參與，更不要說核心弟子了，完全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
連子清這些年一直沒有培養接班人。
他正春秋鼎盛，一時半會也不可能突破，在掌門這個位置坐得穩穩當當，根本沒想過培養接班人這件事兒。
否則到時候萬一他無法突破到更高境界，培養的接班人又已經崛起，那就有些尷尬了。
弄不好會反目成仇！
這樣的事情，在天門宗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過。
所以但凡一時半會還不想從掌門位置退下去的人，都不會那么早培養接班人的。
也正因如此，才給了風不變一個完美的機會！
他、錢落英，還有那幾個重傷的長老，都是長老會成員，新掌門的人選，只能在他們幾人當中選擇。
如今錢落英明確表示拒絕，其他幾個長老會成員雖是連子清心腹，但并非按照接班人培養，所以就算沒受傷，也幾乎沒可能成為掌門。
如今都在這強撐著呢…除了他，還有誰有資格接班？
尤其他這次冒了個險，暗示幾個心腹團結那些核心弟子。
風不變也清楚，這件事兒是有些風險的，弄不好會動搖天門宗上千年的傳承根本。
可如果不爭取這些人的支持，那幾個老不死根本不可能給他任何機會！
此時錢落英師徒三人跟凌逸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錢落英正給凌逸普及天門宗掌門誕生的流程。
凌逸聽后，看了一眼風不變那邊：“這樣看來，他的機會應該最大。”
錢落英道：“他一直都有這個野心，不過我也不關心這個。”
凌逸笑道：“姐姐不當這掌門，挺好的，不然回頭我會不好意思的。”
錢落英有些費解的看著凌逸，沒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凌逸卻只是笑笑，沒再說什么。
那邊吵了老半天，幾個重傷長老終于退步了。
如果再不退步，不但他們自己身體撐不住，就連他們陣營的核心弟子們，可能都要對他們心生怨念了。
最終被迫答應，由整個宗門所有核心弟子以上的人一起，共同推舉掌門。
不過這幾個長老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見事情既然已經這樣，干脆順勢往前推了一把，給這團火澆了一盆油。
“既然大家都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產生新掌門，那么，我看不如干脆把這方式作為日后選舉掌門的標準好了！”
“不錯，選舉賢能，需要更多人參與進來。”
“有道理，看看世俗，始終都在進行著各種改革，所以人家不斷進步，咱們宗門也不能死守著一條規矩過活，需要變一變了！”
風不變目光陰翳，雖然看上去贏了先手，但幾個老不死隨之而來的反撲，卻讓他憤怒且無奈，忍不住再次在心里狂罵起來——
一群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