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更夫敲響第一更的竹梆,進入宵禁,江州府點起萬家燈火,街道空蕩。
五臟道觀。
“晉安道長、陳道長,是我,開開門。”晉安開門,李胖子道了聲謝,直奔后廚水缸找水喝,罵咧著這鬼天氣真是太他媽熱了,就算狗走在路上都要被燙熟。
晉安和老道士集體無語看著李胖子,這人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也虧了李胖子有刑察司這個身份,在晚上也能走動。
“李胖子,老道我已經給你留了點飯菜,還放在灶臺鍋里熱著,你自己去端吧,老道我繼續去畫符。最近觀里香客多起來,道符越來越不夠用了。”老道士回廂房繼續奮筆疾書畫符。
“好嘞陳道長,千好萬好都不如家好,每天回家都能有一頓熱飯熱菜吃才是人生知足。”,李胖子感動,然后屁顛屁顛去找吃的。
隨后,李胖子端著梅干菜扣肉飯,蹲在廚房外津津有味的扒拉起來,夏日只吹熱風,一點都不解暑,吃得他滿頭大汗。
可這依舊無法阻止他食欲好,吃得狼吞虎咽。
中途吃噎著,晉安遞了碗水過去,并好奇問:“李胖子,最近你總是早出晚歸,有案子?是跟石保成那案子有關嗎?”
李胖子咕咚咕咚如牛飲干完一碗水,才有功夫說話:“的確有案子,不過跟石保成無關,是最近府城有點不太平…最近府城接連發生人口失蹤案。”
晉安眉頭一挑:“失蹤的可都是小孩?”
李胖子搖搖頭:“晉安道長是想到了鎮海石案吧?這些天失蹤的并不是小孩,而是富商豪紳家的千金小姐,每戶人家都收到了綁匪的勒索書信,平均每天都有一兩位富家小姐被綁走…”
“那些富賈豪紳在江州府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事鬧得府衙焦頭爛額,所以連我們刑察司的弟兄都一起參與調查,這幾天我總早出晚歸就是在調查這件棘手案子。”
“一是暗中摸排具體有多少人被綁走,有多少人怕綁匪撕票瞞報。現在我們查明的綁架案就有七家,每家收到的綁匪贖金都是千金。府城太大了,就這還不是統計的全部。”
“二是暗中排查全城,這么多人被綁走,不可能全都帶出城,只要肉票還在城內,就勢必留人看守,這么多人的吃穿住行不是小事,肯定隱瞞不了…可是事情怪就怪在這里,弟兄們連續查了幾天,都毫無頭緒,這么多人被綁架就像是憑空人間蒸發,連一根頭發絲線索都找不到。”
晉安面露奇色:“被綁走的都是富家小姐?”
李胖子點點頭:“可能是覺得這樣的目標好下手,以及便于控制吧,所以這幫綁匪專挑富家小姐下手。”
“不過也并非全是千金小姐吧…今天又接到一起人口失蹤案,報案的是一家悅來客棧的掌柜,說他一名店伙計已經失蹤兩天,那店伙計是他一位遠房親戚托付他的,在府城里除了他外無親無掛,也無別的去處,人突然就失蹤了。悅來客棧掌柜找了兩天都找不到人,今天傍晚剛到衙里報的案,這也是這幾天失蹤案里的唯一男性,身份普通,掌柜也未收到綁匪贖金書信。衙里暫時把這件失蹤案分開辦,并未與幾家富商的案子并為一個案子。”
李胖子估計是真的餓壞了,一天都在奔波辦案,連吃飯時間都沒有,就這幾句話功夫已經扒拉完一大碗梅干菜扣肉飯。
晉安思忖了片刻,說道:“李胖子你把失蹤幾家人的地址寫給我。”
“晉安道長可是有什么眉目?”李胖子眼神一亮,知道晉安本事高強,又在江州府屢破奇案,或許真的會有辦法。
晉安搖頭:“暫時還沒有頭緒,我想元神出竅,看看能否幫到衙里一些忙。”
李胖子聽后在心中嘆息一聲:“看來鎮海石案對晉安道長的觸動真的很大,即便過去這么多天,那些孩子的可憐遭遇依舊無法讓晉安道長忘懷。”
“晉安道長可是放不下鎮海石案里的那些被拐賣小孩?”李胖子沒等晉安解釋,跑去老道士廂房借來就張空白黃符與毫筆,寫起幾家地址。
晉安一一看過符紙上的地址后,讓李胖子把悅來客棧地址也寫上去,李胖子心說還是晉安道長心思縝密,考慮周到,然后低頭寫上悅來客棧地址。
“那我李某人先不打攪晉安道長你元神出竅。”李胖子想要告辭。
哪知晉安卻說:“沒事,我已經元神夜游向其中一位富賈張早貴府邸的路上。”
啊這?
李胖子露出吃驚表情。
“跨入第三境界后,可以做到元神分念,假如元神足夠,甚至可以同時游方四海,一天內經歷春夏秋冬。”晉安笑說解釋道。
“這不就是類似江湖中的左右互搏,一心多用嗎。”李胖子羨慕。
這時從老道士廂房里傳出老道士的聲音:“李胖子你要把小兄弟本事想得這么簡單就是對小兄弟還不熟,小兄弟說他已經元神出竅去張府的路上,未必就只是一道元神出竅,有可能他同時分念出十道八道元神,同時趕往幾家的路上。”
老道士頭都不抬的畫著手里黃符。
李胖子聽得嘖嘖稱奇,羨慕說難怪總把第三境界贊譽為陸地神仙,晉安道長這神通道法,說是陸地神仙一點都不夸張。
又羨慕說他們刑察司里若是有一尊第三境界強者坐鎮,又或者他自己就是第三境界強者,天底下哪還有他們刑察司破不了的大案懸案。
可惜刑察司在康定國三大執法部門里是最勢微的那家,好處輪不到,臟活累活卻是一個都躲不掉。
就在李胖子對晉安夸夸而談時,忽然,晉安眉頭一皺。
“李胖子,悅來客棧最近有道士入住嗎?”晉安忽然問出一句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
李胖子茫然搖頭,說這事暫時不清楚,客棧掌柜只是到衙里報人口失蹤案,并未具體提到客棧房客的信息。或者是客棧掌柜有提到這方面的事,但當時我并未在場,沒有了解到更多細節。如果晉安道長需要這些情報,我明天天亮馬上去查閱衙門案牘卷宗或是親自去悅來客棧調查。
說完后李胖子又小聲詢問怎么了,晉安道長怎么突然查到悅來客棧道士房客身上?
晉安沒有隱瞞:“我的神覺在悅來客棧察覺到有道符施法后的靈性殘留,那靈性已經消散得十分微弱,可能已是兩天前的事了。”
晉安還有一句話沒說,若非他新跨入到第三境界,神覺提升厲害,也不可能察覺到這一點微妙天地異常。
晉安剛說完又嗯了一聲?
李胖子緊張問又有什么發現?
晉安眸光閃動,似在思索,然后讓李胖子先別睡了,馬上去查查悅來客棧的事,如果真有道士入住,去問客棧掌柜那道士去哪了?
李胖子平時雖然有些不著調,可一聽到跟案子有關的事,二話不說,立刻風風火火跑出五臟道觀。
李胖子先是跑到府衙調查案卷,然后招呼上負責今晚值夜的捕頭和幾名衙役,一路跑到悅來客棧,敲開客棧的門。
客棧掌柜開門后看到這么多衙門差官堵在門口,手里燭火嚇得一抖,有幾滴滾燙蠟燭油滴到手背,疼得他倒吸氣,人馬上清醒。
“幾位官差,可是找到我那遠房親戚了?”客棧掌柜迫不及待詢問。
“暫時還沒有找到人。”
李胖子不等客棧掌柜露出失落神情,開門見山說道:“掌柜的我問你,你們客棧最近是否有入住過道士?”
客棧掌柜目露茫然,在再三催問下,他誠惶誠恐說最近一次有道長入住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李胖子皺起眉頭,剛心想莫非是晉安道長看錯了?卻在這時,他福至心靈,脫口而出:“你們客棧最近有沒有入住一些形跡可疑或者什么奇怪的人,比如其中一間獨院里那么多驢糞堆是怎么回事?”
李胖子剛說完眼里露出震驚表情,他明白,晉安的元神始終跟著他,護他安危,頓時抬頭挺胸,底氣更足了。
這就是背靠第三境界高手的踏實嗎!
李胖子興奮得兩眼冒光!
經李胖子這么一問,客棧掌柜立刻帶路:“近幾天還真有奇怪房客入住,但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個人!”
客棧掌柜一邊帶路一邊說起這些天來的怪事。
“不過你們來晚了一步,那些駝夫今天剛退房了,帶著一溜大小毛驢離開。那么多毛驢吃喝拉撒在院子,店里伙計鏟了一下午都還沒鏟干凈,為此我在他們退房前還多收了些衛生打掃費。”
一行人來到獨院,的確如客棧掌柜所說,這里已經人去樓空,空曠的院子里,只有幾堆驢糞堆尤其扎眼。
李胖子:“他們退房時有說去哪嗎?”
客棧掌柜一問三不知。
李胖子又問客棧掌柜可還記得那幾人面相,能把幾人畫出來嗎?
等拿到畫像,李胖子神色凝重的轉頭看向府衙捕頭:“這么多人又帶著這么多毛驢,倘若真的出城,動靜肯定很大,不可能藏得了行蹤。”
“捕頭,你帶上這幾張畫像,讓弟兄們辛苦跑一趟離這里最近的幾處城門和碼頭,問問城門將士和在碼頭巡邏的弟兄們,白天有沒有看到一群驢隊出城。”
“而我,則用我刑察司的身份,親自去府城找府尹大人,希望府尹大人能調動更多人手,封鎖城東區、城南區、所有進出城的陸路、水道、碼頭。如果這些人還沒出城,他們帶著驢隊肯定藏不了行蹤,大范圍搜查城東、城南兩個地方,肯定能找到他們。”
看到李胖子這么嚴肅,府衙捕頭露出遲疑表情:“這樣會不會動靜太大,太擾民?”
“那些馱夫目前只能算是行蹤可疑,隨便派幾個弟兄帶上一些鄉勇調查即可,不需要這么勞師動眾吧?我們應該把更多人力用在調查連環綁架案上。”
“不!我李某人今晚調查的就是這樁連環綁架案!”李胖子表情認真。
捕頭這回鄭重看待此事:“李大人可是得到了什么線索?”
李胖子:“是晉安道長告訴我的。”
幾人面面相覷。
捕頭吃驚問:“可是接連破了‘毒婦噬子案’、‘蓋棺嫁禍案’,那位住在城南的五臟道觀年輕觀主晉安道長?”
晉安的名聲,在府城幾大衙門包括府衙里,可謂都是名聲大噪,刨除掉民間那些越傳越離譜的案子,他破的這兩樁千古離奇案子,令他們這些捕頭、衙役都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一聽跟晉安有關,在場的捕頭和衙役們立刻上心,匆匆分工后各自離開。
這一前一后忙碌,耽誤了不少時間,當各地衙門召集齊人手,魚貫走出衙門,秘密暗訪調查那些馱夫與驢隊時,已是快要到黎明。
當李胖子興沖沖跑到道觀,喊人找到了,找到了,卻發現道觀大門緊閉,晉安和老道士都不在道觀里,道觀大門上留了張字條。
字條上只有簡短二字——
碼頭。
“晉安道長真乃神人也,料事如有神,比我還消息靈通,先一步知道那幫人就藏身在碼頭附近,打算借海船快速出江州府地界!”李胖子對著門上字條驚為天人,頻頻引來路人好奇側頭。
碼頭。
清晨剛天亮,剛晨鐘敲響開禁通行,碼頭附近的客棧就已經一片忙碌景象,一隊隊商隊開始安排人手裝貨,好趕上第一趟船出海。對于這些商人來說,一寸光陰就是一寸金,一個個與時間爭分奪秒。
這些商隊里既有糧商、茶商等販賣貨物的商人,也有販賣馬駒、牛羊等牲口的商人。
其中就包括幾個人揮舞鞭子,趕著一支驢隊,混雜在商隊里,隨人流前進。
“堂主,我們這次走得太急了吧…莪們費了那么大力氣綁架了那么多人,到現在一個贖金都還沒拿到呢。”趕著驢隊的幾人,不解看向帶頭的老者。
老者目光陰霾瞪了眼隊伍中的一人,那人正是脾氣暴躁,經常拿皮鞭虐打毛驢,隊伍中年級最輕的人:“還不是柴老三誤事!非要去動客棧里的跑腿小廝,如果不是客棧掌柜報官,我們也不至于走得這么匆忙!”
被稱作柴老三的人,一直低頭不說話,但他手中皮鞭抽在毛驢身上更狠了,把心中不滿都發泄在這些毛驢身上,那些毛驢痛叫不止。
“堂主…我們真有必要這么嚴謹嗎?掌柜報官,未必就能懷疑到我們身上,那些衙役都是普通人,怎么會想到客棧跑腿小廝被我們用造畜符變成了不起眼的畜牲。”
“府城臥龍藏虎,你們懂個屁!”老者瞪眼。
“反正我們要找的目標已經抓到,至于那點贖金,都是身外物,換個地方可以繼續做買賣。最重要的是小心為上。”
聽到真要離開府城,隊伍里有人對幾頭母毛驢,起了歹惡之心:“我這輩子還沒玩過這些知書達理,金貴嬌嫩,氣質嬌貴的富家小姐,她們的皮膚比什么畫舫花魁、勾欄花魁還水靈靈,其中幾人還都是黃花大閨女的嫩雛兒呢!堂主,等離開府城后,能不能把這些千金小姐賞給大家玩玩?反正我們離開府城后也拿不到贖金了,倒不如彌補些我們的損失!”
這話立馬引起另外幾人的一致贊同。
“不知道這些千金小姐在床上的叫聲,跟青樓那些庸脂俗粉花娘有什么區別?嘿嘿…”看著一扭一扭的母驢背影,一個個心癢似萬千螞蟻在爬,勾動起腹部熱火。
老者:“還沒登船離開府城呢,都他媽給我低調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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