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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5章 ?能預見的困難

  帝后正在看奏疏,太子就在下首坐著,竟然也是在看奏疏。

  這是標準的教子模式。

  賈平安和閻立本進來,李治問道:“可是銀幣之事有了結果?”

  “是。”

  閻立本拿出了銀幣,“陛下請看,這銀幣乃是銅錢模樣,中間正方孔,外面寫著‘龍朔銀幣’四個字…”

  李治贊道:“頗為精美。”

  楊柳到手。

  閻立本微微一笑,盡顯大匠風范。

  皇后微笑,“平安弄的可在?”

  “在。”

  賈平安把木盒子遞上去。

  皇后打開。

  銀幣就靜靜的躺在綢布上。

  微微反光。

  武媚楞了一下。

  “可是不妥?”

  皇帝走過來,帝后并肩看去。

  皇帝的側面像看著威嚴中多了英氣,上面寫著:龍朔三年造。

  這個頭像…纖毫畢現啊!

  看看那耳朵,那鼻子眼睛…甚至連頭發都有。

  皇帝看著就移不開眼睛了。

  “陛下?”

  閻立本覺得不對勁。

  皇帝抬頭,“極妙!”

  皇后把銀幣拿出來,翻個面。

  一元。

  兩束麥穗把這個一元夾在中間。

  簇新的銀幣閃閃發光,皇帝干咳一聲,作為枕邊人,皇后心領神會的把頭像那一面翻過來。

  把自己的頭像弄在錢幣上會是什么感受?

  皇帝拿著錢幣就不放手了。

  這是陶醉了吧?

  但皇帝的陶醉很短暫。

  “兩個錢幣朕看了。”

  閻立本心癢難耐,一方面想著勝負如何,一方面想看看賈平安是如何設計的。

  李治說道:“賈平安的銀幣更穩重。”

  穩重二字他說的很清晰。

  是頭像穩重吧?

  皇帝都是自戀的生物,但凡有皇帝不自戀,那多半是有些心理問題。

  你想想,一個人身處云端之上,整個天下都匍匐在下方。他的一言一行都影響著天下人的禍福,揮手間就能讓無數人赴死…

  時日久了,有幾個能不自戀?有幾個能不飄?

  閻立本大失所望,見賈平安神色平靜,竟然是‘我早就知曉會如此’的模樣,心中疑竇頓生。

  難道是皇帝給小舅子開后門?

  閻立本是老臣,所以能涎著臉問道:“陛下,可否讓臣看看那枚銀幣?”

  李治把銀幣遞給他。

  閻立本想過許多種模樣,但當看到那個頭像時,他就知曉自己徹底的敗了。

  用帝王的頭像作為錢幣的點綴,這個主意堪稱是絕妙。

  李治見他拿著錢幣對照自己的模樣也不惱。

  閻立本嘆息拱手,“趙國公高明,老夫卻是輸了。不過趙國公用了陛下的頭像在銀幣上,堪稱是羚羊掛角,這個主意是如何想到的?”

  賈平安說道:“用陛下的頭像在銀幣上,不只是裝飾。”

  閻立本一怔,帝后也是一愣。

  “那是何用?”

  賈平安說道:“銀幣乃是大唐官方鑄造的錢幣,可如何才能讓天下人知曉這個錢幣的嚴肅?如何讓他們知曉這個錢幣有朝中背書?”

  閻立本身體一震,“用了陛下的頭像,天下人一看就肅然起敬。”

  錢幣需要背書!

  后世用國家首腦的頭像印在錢幣上并非是單純的紀念或是什么,更有背書之用。

  “老夫輸了!”

  閻立本百感交集。

  “老夫一想到錢幣,首先想到的便是銅錢。老夫想著天下人都熟知銅錢,那為何不沿用銅錢的模樣,可再看看這枚錢幣,老夫才知曉自己老了。”

  他很是認真的道:“陛下,臣以為趙國公可接任臣的職務。”

  等我致仕或是去了,讓賈平安來工部吧。

  老閻你莫要害人!

  賈平安滿頭包,“萬萬不可!”

  閻立本皺眉,“算學的學生張蒙在黃晚的手下如魚得水,黃晚放言二十年后張蒙至少能成為工部侍郎…”

  四十歲不到的工部侍郎,這個很牛筆啊!

  而且是至少。

  閻立本不滿的道:“那些只是學生,你乃新學的傳承者,難道還做不好戶部尚書?”

  我真做不好啊!

  理論是一回事,實踐是另一回事。賈平安誠懇的道:“術業有專攻,閻家世代大匠,我萬萬不及。”

  學會謙遜了!

  武媚欣慰的一笑。

  閻立本很痛快的道:“走,平康坊老夫請客!”

  當著皇帝和皇后的面說去平康坊…

  帝后黑臉。

  一直到了平康坊,賈平安依舊記得皇帝的眼神。

  被困住的猛獸。

  皇帝君臨天下是很安逸,但作為代價,他不能和百姓般的自由溜達,比如說現在…

  老鴇如同是發現了金礦般的沖了過來,隨后牢牢抱住了賈平安的胳膊。

  “娘子們!”

  此刻大白天,客人最多三成,不少女妓都沒生意,所以聽到喊聲后都沖了出來。

  瞬間賈平安就被圍住了。

  “哎!老夫…老夫…”

  人潮洶涌中,閻立本被女人們推開,雖說也體驗了一把軟玉溫香,但那種被無視的憋屈啊!

  賈平安被簇擁著,無助的看向老鴇。

  “讓我出去!”

  可誰會讓?

  賈平安現在越發的不愛來青樓了,原先隔三差五,現在幾年都不來一次。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出現在哪家青樓,哪家青樓的生意就會大好。

  ——能讓潔身自好的賈師傅破例的青樓,那必須是美女遍地,而且必須技術好。

  “讓讓。”

  賈平安有些絕望。

  “哎喲!”

  賈平安怒了,回頭道:“誰掐我屁股?”

  娘的,女人狠起來沒男人什么事啊!

  “兄長。”

  李敬業不知從哪個角落竄了出來,虎吼一聲,那些女妓變色散開。

  果然還是兄弟給力。

  李敬業隨手摟住一個,右手動了一下。

  “嗷!”

  那女妓捂著屁股蹦了起來。

  李敬業一臉詫異,“原來捏女人屁股是這般…和捏男人的屁股都一樣?”

  賈平安:“…”

  閻立本上來了,問道:“敬業,你這個…好那口?”

  李敬業搖頭,“以前在千牛衛和同袍摔跤,他掐我的脖頸,我就掐他的屁股…”

  閻立本問道:“后來呢?”

  李敬業回想了一下,“后來他好像三日沒拉,于是我便不再摸屁股了。”

  那女妓變色,急匆匆的叫了一個女妓上樓。

  “都青紫了!”

  少頃二樓一聲尖叫,那女妓急匆匆的下來:“奴這幾日沒法接客了,求趙國公做主。”

  說著她舔舔嘴唇,看了雄壯的李敬業一眼。

  賈平安善意的道:“你一人不行。”

  女妓搖頭,堅定的道:“奴號稱平康坊第一田。”

  賈平安隨口道:“自己勾兌。”

  李敬業卻是來尋賈平安有事。

  “兄長,有人說朝中弄的銀幣摻雜了許多鉛。”

  一群沙雕,連配比都不知道。

  賈平安輕蔑一笑。

  李敬業說道:“他們說銀幣里摻雜了一成鉛。”

  他發現賈平安的面色不對。

  “兄長?”

  賈平安伸出兩根手指頭,“保密。”

  兩成的鑄幣稅,黑心腸了啊!

  但后市一張紙就值許多錢,那又怎么算?

  所謂貨幣必然是有主權國家背書,剛開始百姓不信任所謂的國家,所以需要用貴重金屬,隨后不斷發展,國家承諾紙幣和金銀比值,這才開始了紙幣發行。

  這是大唐,什么國家民族,這些概念壓根就沒人重視,你說國家背書…背什么書?

  金銀銅,外加布匹等硬通貨,這些才是百姓信任的貨幣。

  發行銀幣自然不可能按照實際幣值來發行。在銀幣里加入兩成的銅,那兩成的銅和銀子的差價就是鑄幣稅。

  酒菜來了,三人坐下。

  “兄長。”

  李敬業舉杯。

  隨后他再度舉杯,“閻公。”

  閻立本納悶,“這大白天的刑部就無事可做了?你阿翁也不管管你。”

  這是用長輩的口吻教訓人。

  李敬業說道:“閻公你為何上衙時來青樓?”

  這個鐵憨憨可不傻,李勣都被他懟穿腸,閻立本算什么?

  閻立本干咳道:“那個…楊柳呢?”

  老鴇在邊上喜滋滋的伺候,聞言說道:“楊柳昨夜寫詩彈琴到丑時才睡,此刻還沒起呢!”

  閻立本贊道:“果然是蘭心蕙質。”

  賈平安想到了兩個字。

  老鴇小心翼翼的道:“賈郎,楊柳那邊…若是有首詩想來她也會下來。”

  閻立本眼前一亮,“小賈五步成詩,小事。”

  那是五步蛇!

  賈平安說道:“沒空。”

  說完繼續和李敬業扯淡。

  老鴇一怔。

  閻立本催促道:“小賈,那可是楊柳,長安多少人想見她一面而不得。”

  賈平安搖頭,對李敬業說道:“刑部那邊好生廝混,回頭有機會就帶你出征…”

  “勞煩兄長為我籌謀了。”李敬業很誠懇的道:“小弟想去州縣任職。”

  賈平安搖頭,“還是在長安吧!”

  李敬業不解,“為何?”

  賈平安舉杯,“你在長安只能禍害平康坊的女妓,到了下面卻會禍害百姓,弄不好把自己都禍害沒了。”

  這個憨憨,被駱賓王等人一攛掇,就覺得自己英明神武,有大唐中興名臣之姿,于是起兵,結果害人害己。

  李敬業:“…”

  閻立本說道:“小賈,趕緊作詩。”

  賈平安搖頭,“真沒空。”

  閻立本納悶,“那些詩留著也是留著,為何不拿來贏取了美人的芳心?”

  老閻大把年紀了竟然也是個追星的。

  賈平安搖頭,“沒興趣。”

  他喜歡很多歌曲,但喜歡歌曲也只是歌曲,就像是吃雞蛋一樣,你覺著這枚雞蛋好吃,但并不需要為此去瘋狂喜歡那只下蛋的雞。

  從年輕時他就是這個尿性,一個很火的明星來到了他的家鄉,一群人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他騎著摩托車從邊上駛過,心如止水。

  有人問他為啥不追星。

  賈平安的回答是:“窮!”

  追星也要錢,還得耗費時間。他一天工作下來累的要命,沒時間。其次追星花錢…有那錢去買一條新褲子穿不安逸嗎?

  當明星和現實相遇時,他當然會選擇現實。

  漸漸成熟后,他的三觀定型,在他的眼中,明星和普通人并無區別,只不過長得精致一些。

  前世他唯一想去現場的是老崔的搖滾專場,但那也不是追星,只是想現場感受一下搖滾的滋味。

  “奏樂!”

  賈平安突然來了興致。

  “賈郎要作詩?”

  老鴇狂喜。

  賈平安搖頭,“唱歌!”

  樂師來問,“趙國公,要什么曲牌?”

  賈平安隨口道:“動靜弄的大一些就是了。”

  樂聲起,可惜沒嗩吶。

  但動靜也夠大了。

  房間里,一張大床上躺著個女子。

  紅色的被子掩蓋不住玲瓏的身材,白嫩的臉上帶著一抹不耐煩,楊柳皺眉,“什么人都能見我,那我算是什么?”

  侍女笑道:“說是誰…奴去看看。”

  侍女沖出去,隨即急匆匆的回來,興奮的道:“娘子,是趙國公來了。”

  楊柳的身體猛的動了一下,是想坐起來的架勢,但旋即又躺了回去。

  “他來了又能如何?”

  侍女驚訝,“娘子,趙國公可是長安青樓最喜歡的郎君,長的俊美不說,更是文武雙全,詩才無雙…”

  那睫毛顫動了一下,楊柳矜持的道:“那也得看看,女人不能輕易答應什么,否則就是自降身價。懂嗎?”

  侍女點頭,“懂呢!可那是賈郎呀!”

  “賈郎也得吃這一套!”楊柳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屑,“男人都一個德性。”

  下面樂聲大作,侍女又跑了出去。

  這一次她沒回來。

  楊柳心中一動,趕緊披著衣裳出去。

  她從二樓往下看去。

  樂聲中,那個男子把酒杯放下,開口…

  “我獨自走過你身旁,并沒有話對你講。”

  “我不敢抬頭看著你的,哦,臉龐。”

  這是從未聽過的曲調,歌詞更是直白的讓人無語,但配上賈平安那故意弄出來有些沙啞的聲音,卻讓人不禁沉浸了進去。

  樂師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聽了前面一段馬上就調整了曲調。

  “你問我要去向何方。”

  “我指著大海的方向。”

  賈平安肆意的唱著。

  “你說我世上最堅強,我說你世上最善良…”

  “你要我留在這地方。”

  “你要我和他們一樣。”

  “我看著你默默的說,哦,不能這樣!”

  楊柳心跳加快,她覺得那個男人在發光。

  老鴇已經要瘋了。

  不管賈平安唱的歌曲她是否喜歡,就憑著‘賈平安第一次唱歌’的名頭,她就要瘋!

  “楊柳!”

  老鴇抬頭看到了她,尖叫道:“還不下來?”

  楊柳心跳如雷,她覺得自己再不下去,就將會錯過此生最好的機緣。

  賈平安依舊在唱。

  “我就要走在老路上…”

  仰頭一杯酒,賈平安覺得這次K歌之行圓滿了。

  “走!”

  楊柳跌跌撞撞的跑下來,正好看到賈平安出去。

  楊柳止步。

  賈平安沖著老鴇招手。

  等老鴇過來,賈平安把銀幣拿出來,“銀幣,七百錢,你覺著如何?”

  老鴇接過銀幣看看頭像,微微皺眉,“這人是誰?”

  “陛下。”

  老鴇手一哆嗦,李敬業補刀:“把陛下摔地上了…死罪!”

  閻立本在那里端坐不動,瞥了一眼楊柳。

  老鴇又哆嗦了一下,“七百錢?”

  “一兩銀子一千錢,這里差不多。”

  老鴇遲疑了一下,“賈郎,非是奴矜持,這等銀幣…就怕沒人收,奴若是拿在手中出不去,那就是坑人呢。”

  任何新鮮事物剛出來時都不會順暢,錢幣更是如此。

  老鴇見他皺眉,想到今日賈平安捧場給了偌大的面子,就放低聲音,“賈郎,金銀可不是錢幣,只是權貴收藏…”

  金銀并非是流通貨幣,這個才是最要緊的地方。

  一種貨幣出來,你不能指望只是上層人使用。

  這是一個極為及時的建議。

  賈平安覺得今日青樓沒白來,就微笑道:“多謝了。”

  被他感謝的老鴇渾身輕了二兩,嬌笑道:“奴想要個謝禮。”

  “你說。”賈平安沖著里面的閻立本招手,示意趕緊閃人。

  老鴇說道:“讓樓里的娘子服侍賈郎一回。”

  賈平安低頭看著她,“真美!”

  老鴇摸摸依舊白嫩的臉,喜滋滋的道:“賈郎可是中意奴嗎?奴今日便傾力伺候賈郎。”

  徐小魚過來,“想得美!”

  老鴇噗的一聲笑了,“奴就知曉賈郎不肯在這等地方廝混,最是潔身自好。”

  我不是法師…

  賈平安突然想到了法師。

  出了青樓,身后追來了楊柳。

  賈平安事多,就皺眉道:“攔住她。”

  他隨即上馬而去。

  從偃師回來后法師整個人看著輕松了許多,但賈平安卻擔心他多年夙愿達成后身體會崩。

  楊柳沖了出來,徐小魚擋在門外。

  楊柳說道:“賈郎且等等。”

  賈平安頭也不回的走了。

  楊柳失望之極。

  身后的侍女嘟囔道:“好些人想見娘子一面都不能,賈郎卻走了。”

  徐小魚說道:“在青樓只有女人求見我家郎君,可還得看我家郎君愿不愿見她!”

  楊柳:“…”

  老鴇嘆道:“可不是如此?那些名妓但凡看到了賈郎無不歡喜,恨不能把他拖到自己房間里去。可你倒好…楊柳啊!矜持沒錯,可你得看人。有人喜歡吃你這一套,可有人清醒著呢!不屑一顧。”

  正好出來的閻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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