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距離太近了。
“放箭!”
一波弩箭后,敵軍仿佛不受影響般的沖了上來。
“上去了!”
賈平安就在陣中,輕蔑的道:“讓他們領略一番什么叫做虐殺!”
李敬業就在陌刀陣的中間。
他高舉陌刀。
“舉刀!”
一排排陌刀高舉。
“殺!”
刀光閃過。
大部半林只看到了殘肢斷臂在飛舞,隨即就是鮮血彌漫了視線。
“這是什么?”
“陌刀!”
唐軍身材高大,所以揮刀必須向下。
也就是從倭人的肩頭部位斬殺進去。
李敬業當面的倭人被一刀從肩頭斬殺下來,半截身體滑落,那斷茬竟然是斜著的。
三萬敵軍已經繞到了大營側面。
“殺!”
兩千唐軍正嚴陣以待。
王方翼拎著一把陌刀,沉聲道:“穩住…”
“放箭!”
奔襲而來的倭軍倒下一片,但顯然這點殺傷不夠。
“長槍手!”
“殺!”
眾人轟然大喊,同時出槍。
“殺!”
第二排再度刺殺。
“殺!”
敵軍的沖擊就像是巨浪拍擊,但王方翼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敵軍的營寨中。
“唐軍來了!”
裴行儉帶著麾下趕到。
“放箭!”
唐軍的弓箭射程完全碾壓了敵軍的箭矢,堪稱是單方面吊打。
“火藥送上去!”
一直沒用上的大殺器出現了。
箭雨掩護下,數十軍士帶著火藥包沖了上去。
火藥包堆積在一起,點燃…
“轟轟轟!”
倉促弄出來的土墻擋不住火藥的威力,硝煙散去,一段土墻被炸塌了。
裴行儉舉刀高呼,“殺進去!”
與此同時,賈平安麾下的陣營中,數百軍士正在甩著火藥包。
小時候天冷…那時還沒什么溫室效應,冬天冷成狗。
那時候教室里可沒有什么空調暖氣,家長們就弄了烘籠給孩子們帶去。
所謂烘籠就是竹編的一個筐子,里面放一個大陶碗,就在大碗里生炭火。
早上在家引燃炭火,但很小,隨即一路上就能看到一個場景:許多學生拎著烘籠在甩圈,邊走邊甩,不時有炭火炸出一串火星。
單臂大回環,烘籠跟著大回環…
隨后扔出去!
“什么東西?”
大部半林問道。
那些嗤嗤嗤冒著硝煙的火藥包落下。
“轟轟轟轟轟…”
爆炸聲密集傳來。
“是唐軍的火器!”
無數鐵屑從爆炸點向四面迸射出去。
鮮血從身體各處噴射出來。
慘叫聲密集的像是地獄在弄一個大型趴體。
大部半林的面色慘白,喊道:“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唐軍有火器這個大殺器為何不用?
為何不主動進攻?
賈平安在想什么?
土師宰信面色劇變,“輜重那邊…不怕,斷了糧草唐軍依舊會崩潰,堅守!”
“穩住!”
大部半林喊道:“叫他們穩住。”
“我們需要重賞!”
關鍵時刻土師宰信展示了自己的價值。
“戰后軍功再翻倍。”
那些倭人大多如同野人一般,家中窮的一批,就指望著此戰能積累軍功獲得封賞。
聞聲他們就歡呼了起來。
“擋住了!”
看到那些爆炸制造的空白迅速被填補,大部半林松了一口氣。
“敵軍很堅韌。”
敵我雙方幾乎是十倍的差距,這讓劉仁軌也面色微變。
“大總管,敵軍三萬正在猛攻我軍大營!”
劉仁軌猛地回頭,脖子差點被折斷。
“我知曉。”
從敵軍主力的數量來看,賈平安就已經算到了大部半林的心思。
“他先是令人去截斷糧道,隨后令人繞道突襲我軍大營。糧道斷了,大營被燒,我們就成了喪家之犬,沒有糧食,沒有飲水,隨即崩潰。”
劉仁軌忍不住說道:“現在也差不多。”
老劉你狗了!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我相信王方翼!”
不動如山王方翼!
“補上去!”
王方翼冷冰冰的吩咐道。
隨即一隊軍士沖上去,擋住了敵軍的突破。
“總管,敵軍太多了。”
王方翼冷冷的道:“在我死之前,這等屁話就不用再說了。”
“裴行儉在攻打敵軍大營。”
賈平安頷首,“我相信他!”
前方血流成河!
賈平安低頭看了一眼,發現一條血流從前方蜿蜒而來。
“大總管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敵軍的士氣消散。”
賈平安就像是在看戲般的自在,“倭人兇殘,但我想讓他們知曉,當遇到了大唐軍隊時,他們的兇殘就是個笑話。”
劉仁軌此生就指揮過白江口大戰,剩下的時日里就坐鎮平壤城,指揮麾下鎮壓各處的造反。
他從未經歷過這等復雜的局面。
以至于渾身顫栗。
“差不多了。”
賈平安抬起手腕,然后莞爾放下。
沒手表啊!
“裴行儉!”
賈平安的目光穿過戰場上空,投向了敵軍大營。他伸出三根手指頭,屈下食指。
“起火了!”
敵軍大營中突然冒出了火頭。
劉仁軌歡喜的道:“裴行儉不負眾望!”
“王方翼!”
賈平安并未露出驚喜之色,他屈下中指。
“程務挺!”
他屈下無名指。
王方翼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看著前方的廝殺。
敵軍三萬,他兩千。
“我們能守住!”
他就像是一尊鐵塔頓在那里,無可催動。
“殺進去!”
倭將在咆哮,敵軍一的沖擊上來。
崔建帶著一群文官就在側面,按照王方翼的交代,他們只能觀戰,不得參戰。
“右側被突破了。”
一個文官喊道。
右側沖殺進來十余倭人,這里兵力薄弱,兩個唐軍頂了上去。
一個唐軍砍殺三人,隨即被亂刀砍死。
臨死前他兀自撲倒了一個倭人,用牙齒咬著他的咽喉。
倭人瘋狂捶打著他的脊背,可唐軍就是不松口,直至身體不再顫栗。
崔建吸吸鼻子,覺得淚水在眼中蓄積。
我忍不住了!
他握緊了刀柄。
剩下一個唐軍撲了上去,他擋在那里,就像是一道堤壩…
他不知中了多少刀槍,整個人都成了血人,卻屹立不倒。
崔建抬頭,恍惚間想起了阿娘。
——三郎,沒有人能靠得住,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他一直都是這般做的。
可今日的一切徹底顛覆了他的想法。
將士們舍生忘死為了什么?
我不知道!
我知道!
崔建拔出橫刀,大喊道:“殺啊!”
他跑的很快,就如同小時候被族里的兄弟追打時那樣。
王方翼側身看到了這一幕,“瘋子!”
一隊軍士正在趕往那個地方,崔建的出擊多余了!
“回來!”
有人在奮力呼喊。
可崔建卻一去不回頭。
“啊…”
他舉起橫刀奮力砍去。
當前的倭人被這一刀從額頭剁到了鼻子那里,堅硬的頭骨隨即卡住了橫刀。
“啊!”
崔建奮力拔著,沒死透的倭人渾身顫抖著往他這邊倒。
一個倭人長槍一捅,崔建下意識的把倭人擋在前方。
長槍從倭人的背后穿透了小腹,就頂在崔建的下身那里。
崔建一身冷汗,趕緊松手,那個倭人就被帶了過來。
一拳!
倭人蹦起來就是一拳。
崔建被打的鼻子噴血,一手捂著鼻子,一手阻擋。
他被撲倒在地上。
倭人伸手去掐他的脖頸。
崔建猛地抬頭撞去,倭人被撞的翻白眼,崔建趁機摸出了短刀,猛地捅去。
“耶耶弄死你!弄死你!”
噗噗噗!
不知捅了多少刀,變成血人的崔建抬頭一看,一個倭人拎著長槍站在前方,正準備捅刺。
我命休矣!
就在崔建等死的時候,倭人前刺的動作一僵,接著就撲倒在他的身前。
他的額頭上頂著一根箭矢。
崔建避開,回頭看了一眼。
王方翼正好收弓。
那隊軍士趕到了,長槍密集的捅刺,把剩下的敵軍趕了出去。
副將馮翰沉聲道:“我軍只能堅守,不足以擊敗敵軍。只能等大總管那邊定下大局后才能見分曉,被動!”
王方翼冷靜的道:“大總管自然有謀劃,別忘了程務挺!”
馮翰遐思了一番程務挺來夾攻敵軍的美好前景,“總管,晚些若是反擊,我帶隊?”
“嗯!”
王方翼嗯了一聲。
馮翰心中美滋滋的,想著此次立功如何如何…
“殺!”
喊殺聲從敵軍的身后傳來。
一面大旗被舉得高高的。
“讓王方翼看到耶耶的大旗,告訴他,耶耶來救他了!”
程務挺的大嗓門回蕩著。
“是程總管!”
馮翰狂喜,“程總管來了。”
嗆啷!
王方翼拔出橫刀。
“總管你要作甚?”
馮翰正準備沖殺。
“你留著。”
王方翼沖了上去。
“總管,說好的我去呢?”
王方翼不搭理。
“你嗯過了。”馮翰絕望的喊道。
奔跑中的王方翼說道:“我鼻子不舒服。”
你特娘的!
“等等我!”
馮翰舉著馬槊跟著跑。
“殺啊!”
亂了!
腹背受敵的敵軍頃刻間就崩了!
前方的賈平安正好屈下無名指!
他拔出橫刀。
“全軍進攻!”
大旗猛地搖動,前方有人聲嘶力竭的喊道:“大總管有令,全軍進攻!”
李敬業猛地一掙,甲衣的系帶嘣的一聲崩斷。
身上的袍子已經被鮮血濕透了,風一吹,李敬業只覺得渾身熱血奔涌,舉刀高喊,“萬勝!”
“萬勝!”
歡呼聲中,陌刀手們齊齊上前一步。
“進!”
刀光閃過!
大部半林面色沉凝。
土師宰信沉聲道:“敵軍攻入大營,并縱火。”
“賈平安派出了五千人,用火器炸開了土墻,隨即沖殺進去,我軍萬人…不能敵。”
“我知曉了。”
大部半林面色依舊如故。
“唐軍大營那邊…那邊…”
大車上架著一根長木,一個瘦小的軍士爬了上去,此刻他驚呼道:“敵軍援軍來了,我軍潰敗!”
大部半林的臉頰在顫抖。
繼而渾身顫栗。
穩健的土師宰信的聲音宛如悲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們劫糧道的精銳定然被唐軍擊敗,賈平安早就料到了這一手。可為何會濃煙滾滾…”
大部半林的聲音就像是人偶般的木然,“唯有看到濃煙滾滾我才會出擊,否則我將固守營寨,用人命來和賈平安周旋。”
土師宰信痛苦的閉上眼睛,“他令人伏擊了咱們去劫糧道的精銳,令五千人在左側迂回,我們當時還以為那只是誘餌,可壓根就沒想到,那是賈平安奪取營寨的手段,五千人竟然那么快救就擊敗了大營的萬余人…”
“要敗了!”
一個將領面無人色。
“隨后那支人馬回援,夾擊之下,我們那三萬人馬潰敗…最后就是決戰,這一切都在他的謀算之內。”
土師宰信面色蒼白,“我們輕視了他!”
“那個魔王!”
前方的倭軍在節節后退,隨即被后續的同袍擋住了。
“怎么辦?”
有人無助的問道。
數萬規模的大戰誰也沒經歷過,如何應對?
大部半林冷靜的道:“不能潰逃,否則唐軍將會把我們屠殺殆盡,告訴他們…擋住!”
他沒有任何手段!
不,還剩下一個手段。
“唐軍的騎兵!”
大部半林眼神凌厲,恍如一頭蒼鷹盯住了獵物,“賈平安要親自沖陣了!”
百余騎集結。
賈平安就在最前方。
阿寶不耐煩的刨著地面。
賈平安輕輕踢了一下阿寶。
阿寶瞬間就開始撒歡。
賈平安帶著騎兵繞到了側翼。
“他這是要給我軍最后一擊!”
側翼一擊一直是唐軍的保留節目,不管是程知節還是蘇定方都擅長這一招。
老帥們老了,但賈平安又接過了大旗,再度來到了擊潰敵軍的那一刻。
他高高舉起橫刀,違背馬術挺直了腰背。
“他在向我發出挑釁!”
大部半林拔出長刀。
“最后的時刻了。”
土師宰信平靜的道:“擊敗他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我去了。”
大部半林策馬出擊。
“我曾是無敵的猛將!”
他留下了這句話。
土師宰信用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喃喃的道:“他當年曾一人一刀沖進了逆賊的府中,為還是太子的陛下除去了大敵…那一夜里面的慘叫聲就沒斷過,黎明時他走出府門,渾身浴血,宛如魔神。賈平安的挑釁更像是以卵擊石…”
一群將領興奮的看著沖上去的大部半林。
“殺了他!”
有人在嚎叫。
“殺了他!”
更多的人在嚎叫,讓人恍如身處獸群之中。
賈平安在等待著。
“賈郡公,我去!”
包東自告奮勇。
雷洪也奮力擠上來,“我去!”
賈平安搖頭,“他是我的。”
他策馬沖了上去。
大部半林的馬在加速。
風吹過他的臉龐,讓他回想到了那一夜。
那一夜他一直在廝殺,侍衛們被他殺怕了,躲在了府中的各處。他斬殺了逆賊全家,隨即把那些侍衛搜出來,一一斬殺。
那一夜他熱血沸騰。
此刻依舊是如此。
久違了的感覺再度回歸。
他忘卻了生死和勝負,眼中只有那個人。
他策馬沖出了陣列,旋即向右邊而去。
阿寶無需賈平安的指示,輕松的往左邊轉去。
兩騎在不斷接近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們的身上。
側面突然沖出來一騎,是倭人中少有的高大身材。
“無恥!”
劉仁軌須發賁張,“倭人竟然無恥如斯,沖殺上去。”
他非常不理解賈平安要和敵將決一死戰的行徑,一擁而上弄死他們不香嗎?
徐小魚低聲道:“郎君一直想殺人。”
“那就去沖殺。”
劉仁軌很不滿。
徐小魚也很不滿,“郎君想殺個厲害的。”
他們永遠都不會知曉賈平安此刻在想著什么。
兩騎快速匯合,高大倭人向著賈平安沖殺上去,大部半林緊隨其后。
“干得漂亮!”
土師宰信贊道:“這便是兵不厭詐!”
雙方不斷接近。
高大倭人舉刀劈砍。
這一刀來勢洶洶,堪稱是氣勢雄渾。
李敬業忙著殺人中抬頭看了一眼。
“他不知曉兄長的力氣已經很大了嗎?”
賈平安舉刀。
倭人中難得的高大勇士只覺得手腕酸痛,手臂發麻,不禁松手,長刀飛起。
土師宰信呆若木雞!
那是他們軍中的第一勇士啊!
一把長刀之下尋不到對手,經常用長刀震飛對手的兵器,隨后一刀敗敵。
賈平安從不以勇力而聞名…
“他從不需要用勇力來證明自己。”
瞬間土師宰信的心中生出了這個明悟。
接著他的眸子一縮。
賈平安伸手把高大倭人擒了過來,就在疾馳的馬背上奮力舉起了此人,沖著剛修正方向的大部半林砸去。
我的神!
那些倭人不禁呆滯的張開嘴。
“這是魔王!”
“這是魔王才有的神力!”
大部半林覺得骨髓都涼了。
在倭國獲取的消息中,賈平安就是一個智將。此人滿腦子都是陰險毒辣的主意,但武力值卻只是普通。
可軍中的第一勇士竟然被賈平安一刀震飛了長刀,接著生擒活捉,順手砸了過來…
這是智將?
這是智勇雙全!
大部半林對自己的武力值有信心,可卻沒有信心擊敗那個勇士。
所以他只有奔逃的命。
“救我!”
他回頭看了一眼,見賈平安驅馬越來越快,巨大的恐懼下,不禁放聲呼救。
他沖向了大陣。
快了!
只需兩息他就能進入大陣之中。
大陣也恰到好處的裂開一條通道。
等我回去,我將…
他聽到了驚呼聲。
于是回頭看了一眼。
賈平安正在馬背上張弓搭箭,那長弓讓人咂舌…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拉開這張弓?
張弓搭箭。
手松開!
“呯!”
箭矢劃破長空…
賈平安策馬掉頭!
身后,剛沖到大陣邊緣的大部半林咽喉上插著箭矢,一手捂著箭桿,一手指著賈平安…
戰馬帶著他沖進了通道中。
倭軍的統帥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咽喉帶著斃命的一箭沖了進去。
噗通!
大部半林落馬。
倭軍呆滯。
賈平安策馬沖到了百余騎之前,掉頭勒馬。
阿寶人立而起,縱聲長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