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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9章 世界安靜了下來

  倭國征伐是賈平安蓄謀已久的事兒。

  從苦心孤詣的尋找銀山的線索,到主動放棄封國公的誘惑,他一步步的在謀劃著。

  當銀礦石被送到皇帝的身前時,他所有的謀劃都獲得了回報。

  無人能與他競爭主帥!

  那一刻他紅著眼睛,誰特么的敢爭…哪怕是梁建方都不行。時候梁建方敲了他一頓,微醺是說當時賈平安的眼神從未有過的兇狠,仿佛誰和他爭奪這個機會就能殺了誰。

  他成功了。

  許多人不理解他的苦心孤詣,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現在機會來臨了。

  只需擊敗眼前的敵軍,他就能兵臨倭國都城飛鳥。

  倭國的都城!

  賈平安看著地圖,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大總管。”

  斥候回來了。

  “發現敵軍一部從營寨后方消失。”

  賈平安瞇眼,“多少人?”

  “他們是傍晚離去,未曾看清。”

  “召集眾將。”

  眾將到來,賈平安把地圖掛在了帳篷的一面。

  一群將領就像是瞻仰般的看著地圖。

  “敵軍一部消失了。”

  賈平安開門見山,“敵軍會去何處?無需想,是沖著糧道去的。”

  劉仁軌是半路出家的武人,對軍略并不精通。

  “要護住糧道。”

  糧道一斷,大軍就亂。

  “程務挺!”

  賈平安開始點將了。

  程務挺興奮的起身,“大總管吩咐。”

  “我給你三千人,我斷定敵軍會在輜重靠近我軍時下手,以此亂我軍心,所以你在大營后方五里開外設伏,令人去通知輜重隊,靠近大營時戒備…”

  賈平安看著他,“若是敵軍出擊不要慌,等他們圍住了輜重隊之后你再出機,擊敗敵軍后記得縱火。記住了,貽誤戰機者…”

  程務挺大聲道:“下官自盡在大營后!”

  “滾!”

  程務挺出發了,此刻天色昏暗,正好。

  “大總管。”劉仁軌作為副大總管有權干涉賈平安的部署,“敵軍若是在更遠處襲擊輜重隊呢?”

  他很認真的道:“老夫以為可讓程務挺去迎輜重隊,以護送輜重隊到大營為要。”

  這是極為穩妥的方案。

  眾人都在看著賈平安。

  賈平安淡淡的道:“我要一舉擊潰當面敵軍!”

  他看著眾人,“裴行儉。”

  “裴行儉率軍五千出擊,知曉男人如何勾搭女人嗎?”

  裴行儉撫須,“下官只需站在那里,女人們自然傾慕!”

  裴行儉低頭,躲過了賈平安扔來的暗器。

  “你帶五千人在右路一帶活動,裝作是勾搭敵軍主力出戰之意,敵軍出營后,伺機攻入敵軍大營。”

  裴行儉領命。

  “王方翼!”

  王方翼起身。

  這是個武將,但偏生不知曉卷入政治漩渦的危險。

  “我給你兩千人,一旦我領軍出擊,大營就靠你來守護,若是失敗…”

  他竟然敢把自己的后方交給我?王方翼昂首,“若是大營失陷,那必然是下官戰死了!”

  “好!”

  賈平安一番吩咐后,隨即大營陷入了寧靜之中。

  劉仁軌心中不安,就私下去尋了賈平安。

  “大總管,這番調遣之后,中軍僅存一萬人,若是敵軍傾巢出擊,我軍危矣。”

  賈平安平靜的道:“若是不動,敵軍只需堅守即可。”

  劉仁軌覺得這是兩難。

  “所以只能如此!”

  但劉仁軌覺得恍如身處懸崖之側,而輜重隊就是一股大風,一旦輜重隊被截斷,他將會墜入無邊深淵。

  “安心。”

  賈平安重新拿起毛筆開始書寫。

  劉仁軌雖然六十多了,眼神卻好。

  燭光搖曳,他瞥了一眼。

  ——阿姐,太子的學業不可疏失。太子身為儲君無需博學,但卻不能走歪…

  劉仁軌心中巨震。

  大總管竟然能摻和太子的教育之事?

  賈平安在想的是以后。

  太子的教育是重中之重,若是被那些人滲透了…只是想想就讓賈平安脊背發寒。

  “大總管。”

  賈平安抬頭,發現劉仁軌還沒走。

  劉仁軌有些尷尬,“太子的教導,老夫以為當仁厚,但不可失去銳氣,否則如何能震懾那些外敵?”

  賈平安有些好奇。“老劉你不覺著太子應當寬厚,但不該凌厲嗎?”

  所謂凌厲,這里說的是法家。

  劉仁軌笑道:“當年老夫初為縣尉,折沖都尉魯寧不法,地方官吏不能制,老夫尋了他來告誡,魯寧依舊跋扈,并羞辱老夫,老夫令人杖責…打死了魯寧。”

  臥槽!

  原來這位不是那等腐儒啊!

  不,現在的腐儒真的不多。

  少得可憐。

  世家門閥為何反對學堂,不是腐儒,而是因為學堂在挖他們的根,所以他們蜂擁反對。

  “先帝令人把我拿到了長安問話,老夫說魯寧羞辱老夫,先帝把老夫調到了咸陽,任職縣丞。”

  縣尉到縣丞,自然是升官了。

  劉仁軌看著賈平安,認真的道:“老夫知曉最近許多人欲置你于死地,那些人都是餓急眼的狼。此事風險不小,你敢這般做,說實話,出乎了老夫的預料。”

  主動去挑釁那些上等人,在許多人的眼中,賈平安就是在自尋死路。

  “大總管可知郅都是如何死的?”

  劉仁軌不等他回答,說道:“郅都太強硬,眼中只有事,并無人,最終死于婦人之手。”

  郅都太鋼了,最后死于竇太后之手,死后不久,匈奴寇雁門。

  賈平安說道:“士族興,大唐亡。”

  這是必然的。

  一群以家族利益為重的高官主導大唐,這個大唐不衰弱就見鬼了。

  劉仁軌笑了笑,“大總管以為老夫是站在他們那邊嗎?錯了。”,他的眼中閃過利芒,“在老夫的眼中,那些皆是蛆蟲,若是可能,老夫恨不能把他們盡數弄死,還大唐一個朗朗晴空。可老夫知曉不能。”

  賈平安:“…”

  劉仁軌撫須,眸中多了些厲色,“前漢漢元帝好儒學,柔弱之極,乃至于國力衰微,新學取代儒學,老夫以為正當時。那些人巴不得太子學了儒學,就此和漢元帝一般柔弱,如此他們就能為所欲為。”

  劉仁軌一拍案幾,須發賁張,“大總管孤身前往,老夫在遼東得了消息痛飲以至大醉,為大總管高呼痛快。大總管須知這個天下更多人如老夫一般,都想著大唐能長久昌盛,為此我等的榮辱算得了什么?”

  賈平安默然。

  原來有那么多人都在看著我和那些上等人的爭斗?

  原來有那么多人在暗中支持著這場不見血的戰斗!

  這個天下終究大部分人都希望看到盛世長久,而不是自家的好處延綿不斷。

  這才是大唐盛世的根由!

  劉仁軌起身拱手,“大總管莫要小看了天下人,莫要以為自己孤身在沖殺,當知曉老夫等人就在身后,但憑吩咐!”

  原來我從不孤獨!

  心中有目標的人最充實,但當這個目標是一個駭人的龐然大物時,充實也變成了孤獨的沖鋒。

  大唐興衰關我屁事!

  剛開始時賈平安朝不保夕,和表兄二人在大唐掙扎求活,那時候的他只想活下來,怎么活都行。

  我從何時開始想著為這個大唐做些什么?

  賈平安努力的想著,發現忘記了。

  那些人事一一浮現。

  從到了長安開始吧。

  那一個個鮮活的人…老唐,邵鵬,明靜…

  阿姐,皇帝,大外甥…

  大長腿,娃娃臉…

  愛吸歐氣的坊正,愛和人叫罵的趙賢惠,蹲著不喜歡說話的王大錘…

  程知節,李大爺…

  一個個人從歷史中走了出來,就在他的眼前活生生的。

  我是為了什么?

  我在乎誰?

  他想到了那些金戈鐵馬。

  陌刀手們悍不畏死的沖殺在前。

  弩手們被巨石砸出一片空白,卻依舊紋絲不動。

  落馬后孤身和敵軍廝殺的軍士。

  一騎殺透敵軍重圍的蘇定方。

  還有許多…

  原來不知不覺中,這些都變成了我在乎的人。

  我要去守護他們。

  而守護大唐就是在守護他們。

  劉仁軌不知何時走了,賈平安起身出了大帳。

  夜風微涼,帶著草木的氣息,清新。

  仰頭,蒼穹上星海斑斕,一顆顆星宿在眨著眼睛。

  從未有無緣無故的愛。

  前世時他每日工作,偶爾和幾個狐朋狗友去喝酒唱K,日子就這么滑過。和絕大部分人一樣,若是沒有變化發生,他此生就能可預見的度過。

  偶爾上網,隨后和人在各種社交媒介上爭執。什么我的國,什么產業打壓,什么什么…

  憤青從不是一蹴而就的,他想到了觸發點。

  那是讀書時看過的一部電影,上世紀發生在金陵的一場大屠殺。

  那部電影看完,走出電影院時,他就明悟了世間的規則…殺人者依舊在狂笑,并未受到應有的罪責。天譴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肉弱強食。

  和做人一樣,你弱了就會被欺負。

  別想著有人來拯救你,唯一能拯救你的只有自己。

  這個世界就是個叢林啊!

  這個發現讓賈平安從未有過的激動,然后發現整個世界都是叢林,從自己的身邊開始就是一片小林子,漸漸的林子擴大…

  從那時起他就深刻的理解了一句話。

  “沒有大家的強盛,就沒有小家的安穩。”

  是大唐庇護了他和一家子。

  要想讓兒孫們能過上安穩的日子,他必須要為這個大唐做些什么。

  眼前他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

  “唐軍剩下的糧草不會超過八日。”

  大部半林冷靜的看著夜空。

  土師宰信點頭,“我們無需什么謀劃,最好的謀劃就是斷掉他們的糧道,隨后唐軍就算是天神下凡也得死在這里。想想,當龐大的俘虜群出現在飛鳥城中時,整個倭國將會轟動,而你我二人將會成為國中的英雄,被后世傳唱。”

  大部半林緩緩回身,眸色深邃,“我要賈平安的人頭!”

  第二日,唐軍開始出現在敵軍營寨之外。

  “弓箭手…”

  幾天的功夫,倭人竟然在木欄的后面筑起了土墻。

  “地老鼠!”

  賈平安搖搖頭。

  “可要強攻試試?”

  劉仁軌有些動心。

  賈平安搖頭,“不著急,咱們還有七日的糧草。敵將此刻正在盤算著咱們的糧草還剩下多少,就等著我軍軍心大亂…”

  第二日依舊如此。

  第三日,唐軍開始叫罵。

  一群唐軍正在接受緊急培訓。

  麻野帶頭做了先生。

  賈平安在整理文案。

  “你是豕!”

  這個簡單,麻野開始教授,“”

  下面數百軍士沖著她大聲喊道:“”

  麻野有些不自在。

  賈平安換了一個文案,“你是女人。”

  麻野看了他一眼,心中竟然生出了感激之情。

  賈平安思索再三。

  “甘妮娘!”

  麻野:“…”

  能不能換一個?

  她看著賈平安。

  賈平安抬眸,詫異的道:“不能翻譯嗎?”

  “能的。”

  麻野想搖頭,當看到賈平安的雙眸時,所有的勇氣都消散了。

  她沖著軍士們說道:“”

  然后…

  一群軍士大聲沖著她高喊,“”

  ——甘妮娘!

  麻野的臉都白了。

  隨即這些軍士就去了營寨外。

  “甘妮娘!”

  夾雜著大唐話的叫罵聲很嘈雜,里面的倭人卻有些懵逼。

  “倭國并無自己的文字,在遣隋使之前,倭國只有土語。后來他們從前隋和大唐汲取了無數養分,用中原的文字來記錄一切,用中原的文字來標注語音…中原對于他們而言就是父母。”

  賈平安在后面些和諸將‘觀戰’。

  “沒有文字?”李敬業詫異的道:“那不就是野人嗎?”

  “對,就是野人。”賈平安的笑容中帶著回憶,“這個野人比任何人都會裝孫子,裝無害。可一旦他們強大起來,獸性就會迸發,人世間所有的道德約束對于他們而言都是虛妄。”

  “不能吧。”劉仁軌覺得賈平安對倭國的評價有些偏頗了,“蕞爾小國罷了,大唐一巴掌就能拍死他們。”

  “我說過世間是個叢林。”賈平安說道:“老祖宗早就告訴過我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大唐的周邊不能存在威脅,這是目標!”

  這也是戰略!

  從前漢來看,朝中的君臣對外戰略堪稱是讓人無語。不服就打,打服氣了凱旋,牛逼哄哄的。可接著又不服…就這么循環。

  “那得把倭國滅了。”

  劉仁軌突然一怔,“滅其國…”

  “徹底滅了。”

  賈平安指著前方說道:“敬業,我需要幾個俘虜。”

  李敬業頷首,隨即開始解甲。

  “解甲作甚?”

  狄仁杰覺得這娃有些瘋。

  兩個軍士拎著特大號的盾牌走在前面,李敬業拎著陌刀彎腰走到后面。

  劉仁軌納悶,“要不,派人強攻一處吧。”

  賈平安搖頭。

  百余倭人在土墻后和外面的唐軍對罵,看到兩個唐軍上前都哄然大笑。

  “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飛舞過來,兩個軍士用盾牌格擋。

  他們緩緩逼近了土墻。

  因為倭人個子太矮,所以土墻的高度也一言難盡。

  “他們想沖進來。”

  一個頭目笑道:“準備長槍捅死他們。”

  百余人捅死兩個唐軍和玩兒似的。

  倭人們列陣,長槍被頂在了最前方。

  那兩個唐軍軍士依舊在逼近。

  近了!!!

  “夫戰,勇氣也!”賈平安緩緩吟誦著曹劌的話。

  劉仁軌瞇眼看著前方。

  “閃開!”

  一聲暴喝后,兩個唐軍軍士左右散開。

  一個彪形大漢拎著陌刀就這么突兀的出現在倭軍的面前。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

  “刺殺!”

  倭軍小頭目嘶吼著,眼中多了狂喜之色。

  能這般遮遮掩掩靠近的必然是唐軍的悍將,弄死他就是大功。

  “殺了他!”

  小頭目的臉都漲紅了。

  出發前中臣鐮足親自訓話,提及戰功時表示將會翻番。

  殺死一個敵軍悍將,我將會成為將領!

  隨后能領到一匹‘雄壯的戰馬’,身邊有服侍自己的仆役…

  他呼吸急促,恨不能親自沖上去。

  想做就做,他喊道:“閃開!”

  陌刀猛地揮舞。

  身前的長槍從前端被斬為兩段,槍頭紛紛跌落。

  那些倭人愕然。

  李敬業虎吼一聲,陌刀再度揮斬。

  前方的三個倭人就像是孩童般的毫無抵抗之力。

  兩人梟首,一人從肩頭被剖開。

  李敬業單手撐在土墻上,就這么跳了進去。

  “殺!”

  左右兩側長槍刺殺。

  那些倭人的眼中全是興奮。

  左右夾擊,你怎么躲?

  李敬業的身體開始旋轉。

  陌刀跟隨著他的身體一起轉動。

  長槍紛紛斷開。

  手臂延伸,身體再度轉動。

  鮮血飆射。

  前方的刺殺來臨。

  李敬業猛地蹦跳起來。

  一個身材魁梧的不像話的大漢就這么跳了起來。

  長槍從他的腳下越過。

  身體下沉,兩桿長槍被踩了下去。

  木制的槍身支撐不住他的下壓斷裂。

  兩個倭人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前撲來。

  甫一落地,李敬業就揮刀。

  兩個身體從腰部那里斷開,上半身落地還在慘叫,下半身卻走了一步。

  面色劇變!

  小頭目倒吸一口涼氣,剛想回身。

  “殺!”

  刀光在人群中閃爍。

  外面的人只能看到肢體在空中飛舞。

  以李敬業為中心,鮮血沖天而起。

  突然一個人飛了出來。

  越過土墻落在地面,隨即被兩個軍士控制。

  “脖頸斷了!”

  “等著!”

  里面再度飛來一人。

  “活的!”

  “好!”

  李敬業一圈打暈了小頭目,把他夾在自己左手的腋下,右手拎著陌刀斬殺…

  “接應!”

  劉仁軌面色都白了。

  “不必!”

  賈平安很平靜。

  就在劉仁軌擔憂時,只見一個渾身浴血的大漢從里面沖殺了出來。

  腋下夾著一人,單手拎著陌刀。

  狂奔!

  跑到土墻邊時,李敬業止步回身。

  追兵們竟然齊齊止步,有人止不住沖勢,就抓住同伴的衣裳尖叫。

  李敬業環視一周,緩緩回身,不慌不忙的翻過土墻。

  世界安靜了下來!

晚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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