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毒打,賈平安心滿意足的回身,門外一群人目瞪口呆。
掌柜嘴唇蠕動,“武陽公,這…不好吧?”
圍觀的食客和伙計齊齊點頭。
看看那三人,鼻青臉腫,慘叫連連…
賈平安隨手丟了一錠銀子過去,豪奢的道:“賠你的碗碟錢。”
我去!
掌柜眼睛都綠了。
大唐的金銀太少了,每年采礦弄到的金銀除去打首飾,剩下的多半是皇室和權貴們給收走了,市面上很難找到流通的金銀。但這并不代表金銀不值錢,而是值老鼻子錢了。
武陽公敞亮大氣啊!
掌柜一迭聲贊美著賈師傅的大氣,至于那三個倒霉蛋管他屁事,沒尋他們賠錢就算是不錯了。
賈平安和曹英雄換了個地方,一頓酒喝的曹英雄醺醺然,就說是去平康坊。
娘的,這是要去尋老鴇?
老鴇何辜?竟然要被你白睡…賈平安皺眉道:“莫要再去睡老鴇了,不妥。”
曹英雄唯唯諾諾的答應了,可在平康坊里路過相熟的青樓時,卻心動了。
老鴇好啊!
剛開始他也只是抱著麻醉自己的念頭去睡老鴇,可架不住天長日久,竟然發現了老鴇的諸多好處。
年歲大,會疼人,溫柔如水…身材好,優點實在是太多了。最要命的是睡老鴇有一種別樣的刺激。
“英雄!”
左邊不是青云樓的老鴇二尾嗎?
曹英雄看了二尾那鼓鼓囊囊的身材一眼,吞了吞口水,“二尾,今日我還有事要辦,回頭…”
他一邊說,身體一邊歪歪斜斜的就走了過去。
老鴇…真是好!
兵部,氣氛有些凝重。
任雅相拿著一本冊子,食指沾沾口水翻頁,把冊子離遠些看了看,抬頭道:“今年的糧食怕是夠嗆。戶部才將說了,三門峽水枯,洛陽的糧食依舊無法轉運到長安…頭痛。我諸衛戍守長安,這一下得跟去多少?”
長安的糧食不夠吃,許多軍隊就得跟著皇帝往洛陽跑,在洛陽就食。
老任看著很憤怒,咆哮道:“戶部的人信誓旦旦的說什么夠吃夠吃,如今糧食何在?一群廢物!”
老唐背鍋了。
唐臨任職戶部尚書以來,堪稱是兢兢業業,糧食不夠吃和他有何關系?他是戶部尚書,不是工部尚書。
工部為了三門峽轉運糧食的事兒糾結了數十年,不,上百年,從特娘的前隋就在糾結,可毛用沒有。
賈平安若有所思。
記得三門峽后來弄了個水庫,什么三門,徑直炸了就是,只余下中流砥柱。
但三門峽水庫遺禍無窮,關于這個水庫的好壞,外界爭執很多。
可現在火藥的威力太差了,無法炸毀這等堅固的礁石。
賈平安撓頭,突然看著手中幾根落下來的頭發,悚然一驚。
耶耶要禿了?
罷了,不能操心太多,大不了就遷都洛陽。
這番自我安慰后,賈平安的心情大好。
隨即他一本正經的說是要回家編書,任雅相愁緒萬千,只是擺擺手。
出了兵部,遇到了老熟人李義府。
如今的李義府堪稱是權勢滔天,一般人不敢惹。
“武陽公這是要早退?”
賈平安修書——早退。
李義府笑的很怨毒,什么李貓的微笑都變成了恨意滿滿。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你特娘的咸吃蘿卜淡操心。
“為何不關老夫之事?”
李義府冷冷的道:“自你從遼東歸來便飛揚跋扈,動輒打斷人的腿,這是個臣子該做之事?老夫身為宰相,今日便好生教教你何為官…”
官字兩張口。
賈平安冷笑道:“你要如何?”
李義府微微一笑,“你這等便是歷練少了,所以不知天高地厚,老夫會去勸諫皇后,讓你去地方為官,好生吃一番苦頭再回來。”
你別感謝我!
賈平安搖搖頭,覺得李義府真的是猖狂到家了。
去了地方為官,賈師傅的麻煩就大了去,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地待著長安。
李義府說做就做,當即進宮求見皇帝。
他是寵臣,求見自然得見。
皇后也在,正在和皇帝商議政事。
這個…
李義府看了一眼皇后,他名義上是皇后的忠犬,可誰都知道,他只是皇帝丟給皇后的一把刀而已。現在他要把皇后的小老弟給收拾了…
但此事不得不行!
他最近和一些人在進行利益交換,對方其中一個條件便是把賈平安趕出長安去。
“陛下,皇后。”
李義府笑的很是親切,他先指著一事請示,隨即就轉換了話題。
“臣聽聞武陽公為官頗為沖動,想著這等年輕俊彥若是不知收斂,豈不是浪費了人才…”
李治若有所思。
武媚若有所思。
這條野狗想做什么?
竟然敢沖著平安下手!
什么為官沖動,那胡運對阿福下手…這般可愛的阿福,平安沒弄死他一家子就算是仁慈了。
武媚的嘴角微微翹起,看著很高興。
這是…上鉤了?
李義府暗喜,繼續說道:“臣在想,地方有空缺,若是讓武陽公去任職數年,想來也能平息爭端。”
賈師傅打斷胡運夫婦的腿的事兒引發的爭端依舊甚囂塵上,不過賈平安壓根不在乎,該吃吃,該喝喝,大有你們有本事就沖著我出手的意思。
李治還是若有所思。
那是皇后的阿弟,還是立功無數的將領,朕…罷了,李義府最近囂張太過分了些,讓皇后來處置。
這個李貓…武媚微微瞇眼。
什么到地方為官?
平安若是去了地方為官,多少人會沖著他下手?
李義府名為建言,實則乃是坑害平安!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媚看了皇帝一眼。
你是什么意思?
李治別過臉去…你自己看著辦。
瞬間武媚的眼中便多了殺機,一拍案幾,呯的一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進讒言…”
李義府愣住了。
武媚起身,側身福身,“陛下,李義府跋扈,更是迫害忠良,臣妾請陛下將他…貶官地方。”
李義府:“…”
老夫是想把賈平安趕到地方去…現在竟然是把我弄去地方。
他跪下,心中把腸子都悔青了,抬頭道:“陛下,皇后,臣是一時糊涂…懇請恕罪。”
陛下何意?
一直以來跋扈囂張的李義府挨了當頭一棒,第一件事就是尋皇帝爸爸。
李治默然。
“來人。”
武媚負手而立,竟然作男子模樣,“李義府為普州刺史。”
聲音洪亮,在殿內回蕩著。
“陛下…”
李義府長久以來犯的事兒真心不少,可帝后都默默放了他無數馬,所以他今日才敢拿賈平安來作伐,和人交易。
按照他的想法,賈平安這陣子太過跋扈,惹的長安城中不得安寧,更是有人說要取他的項上人頭。如此,建言賈平安去地方為官便是一箭雙雕。一方面體現了自己的忠心耿耿,哪怕與賈平安不和,依舊為他謀劃打算。另一方面能趕走一個對頭,順帶和人交易成功…老夫真是太睿智了。
可他卻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條狗,根據帝后的要求來撕咬臣子的狗罷了。
做狗做久了,他竟然生出了自己便是主人的念頭。今日李治不吭聲,便是要給他一個教訓。
李治擺擺手。
李義府被帶了出去,他出了大殿,回頭惶然看了一眼,“陛下!陛下…”
李治坐在案幾手,神色木然。
武媚站在邊上,負手而立。
宮門外,賈平安被沈丘被揪住了。
“今日又有人說你行事太過了些,要對你下手,你莫要輕視這些威脅。”沈丘伸手壓壓鬢角的長發,“從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百騎也無法長久護著你的安全。”
賈平安覺著這貨有些神經過敏了,關鍵是他不知曉這些事兒的背后都是有人在謀劃…
“這些事無需擔心,那些人不過是在試探罷了。”
長孫無忌要完蛋了,所謂一鯨落,萬物生,長孫無忌這等龐然大物倒下之后,多少人會撲上來食腐?
這些人現在放狠話,目的便是試探帝后。
帝后若是不管,那么隨后他們自然會換個方向出手。
帝后若是管了…
沈丘下巴朝著前方擺動了一下,低聲道:“看看,那五人便是沖著你齜牙的,那眼神冷冰冰的恍如冰窖,你自家清醒些,別讓皇后為你操心。”
阿姐…
賈平安笑了笑,笑的古怪。
他怕個屁,這些人都是食腐動物,見到大佬要倒下了,用各種手段來爭奪腐肉而已,和禿鷲、鬣狗一個尿性。
那五人看到了這邊,低聲說了幾句,冷冷一笑。
“看看,一個個雙手放在小腹前,貴族的氣息隔著老遠就嗅到了。”
賈平安贊美著。
沈丘詫異的道:“你竟然贊美對手?”
賈師傅不是這樣的性子吧?
賈平安淡淡的道:“在一個遙遠的大陸,上面有許多獸類,這些獸類各自有分工,豺狼虎豹自然是吃肉。也有東西吃肉,譬如說一種叫做禿鷲的大鳥,以及一種叫做鬣狗的犬類,這二者專門尋了腐爛的獸類尸體啃噬,堪稱是大自然的清潔工。”
他頓了頓,指指那五人說道:“這些人便是禿鷲和鬣狗,正等著吃某位大佬的腐肉。若是沖著我張嘴齜牙,便打斷他們的門牙。鬣狗沒了牙齒只能餓死,看著腐肉活活饞死。”
賈平安的眼中全是不屑之色。
“李相…”
身后傳來了熱情的招呼,賈平安心想李勣不是在尚書省嗎?先前還看到過,怎地轉眼就進了宮。
沈丘回身,面色驟變。
“老沈,看到什么了?”
賈平安回頭…
李義府面色慘白的出來,看著就像是被打斷脊梁骨的狗,身后還跟著兩個內侍。
“李相這是病了?”
那個官員依舊諂笑著。
李義府不語。
身后的兩個內侍是送他出皇城的人,還得盯著他馬上走。至于回家收拾東西…被貶官了你還想收拾東西,人頭要不要?當年李勣被貶了疊州去,出宮就徑直出發。
“李相?”
賈平安熱情的迎了過去,“李相這是何意?是要去何處為官?”
他猜測了一下,覺得老李絕壁是碰壁了。
李治自然不會讓他碰壁,可阿姐…阿姐不能吧?這可是皇帝養的狗。
李義府抬頭,眼中有刻骨的仇恨,“賈平安…”
這個時候放狠話毫無用處,反而會令皇后愈發的厭惡自己。唯有用眼神…
你要代表月亮消滅我?
賈平安被他怨毒的眼神引得笑了起來,“李相剛才還說要把我趕出長安城,怎地…二位,敢問一下,李相這是要去何處?”
“普州。”這事兒是皇后出手,賈平安是皇后的阿弟,兩個內侍爭先恐后的給賈平安送上助攻。
臥槽!
普州在蜀地,讓李義府去普州,這是要逼死他嗎?
賈平安幸災樂禍的太過明顯,以至于李義府都加快了腳步,以求離開讓自己倍感屈辱之地。
“李相慢走,李相常來啊!”
賈平安揮手,瞬間作詩,“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有人贊道:“武陽公出口成章,果然是了得。李相得了這兩句詩,一路到普州可謂是順風順水。”
李義府面色鐵青,越走越快。
出了皇城,他看看著左右,仰天長嘆。
“吐一口!”
“我特娘的不敢。”
“有何不敢,李貓要去普州,天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你上次不是被他責罵過,以至于不能升職,吐!”
李義府沒有回身,此刻的他萬念俱灰,只想一頭撞死。
賈平安去打聽了一番,得知李義府進讒言,想把自己弄出長安,隨后阿姐大怒,當著皇帝的面咆哮,隨即把李義府趕到了普州去。
“阿姐…”
賈平安看著筆直的朱雀大街,突然笑了笑。
李義府倒霉了。
長安官場瞬間就換了個風向。
李義府出身普通,但大唐門閥世家橫行,所以出身很重要。于是李義府就自稱出身于趙郡李氏。按理這等抱大腿的事兒應當呵斥,正本清源。可趙郡李氏卻有不少人貪慕權貴,和李義府稱兄道弟。給事中李崇德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把李義府納入了趙郡李氏之中,從此李義府便是趙郡李氏的人了。
但所謂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焉…
“李崇德公開宣布,說是李義府攀附趙郡李氏,如今為了正本清源,便將他…清除出趙郡李氏。”
狄仁杰神色中頗多不屑之意,他和賈平安站在賈家門外,說著最近的事兒。
“世人趨利避害,這是本能。不過趙郡李氏名望頗高,所謂七姓十家中便有李氏,煌煌一時啊!”
賈平安譏誚的道:“可如今這些煌煌一時的世家門閥,卻為了李義府這條狗而低頭,至為可笑。”
不過賈平安覺得這事兒不可避免。在皇室和世家門閥隱隱為敵后,世家門閥的日子也頗為不好過。不過眼瞅著長孫無忌就要倒下了,隨即會出現一片權力空白,這些家族將會跟進填補。
這是沒辦法的事兒,大唐的人才大多出自世家門閥,或是權貴之家,普通人…說句實話,賈平安覺得普通人在大唐壓根就沒有出頭之地。
“阿福!”
二人回身,就見阿福緩緩的從后院走了出來,賈昱和兜兜一左一右在給它打氣。
“阿福乖乖,再走幾步。”
兜兜拍手。
賈昱拖著老龜出來,一邊拖一邊說道:“阿福,你吃了老龜,吃了就好了。”
老龜在拼命的掙扎著,可阿福斜睨了它一眼,老龜頓時不敢動彈。
阿福看到了賈平安,一陣嚶嚶嚶。
賈平安笑著過去,一陣揉搓。
“果然是當兒子養了。”
狄仁杰含笑道。
時光流逝,當枝頭出現了嫩芽時,快馬帶來了吐蕃的消息。
“吐蕃本是集結了大軍,準備從蔥嶺繞道攻打安西,有人準備帶路。遼東之戰的消息傳到了吐蕃后,大軍當即解散。”王忠良念誦完畢,退了回去。
長孫無忌默然。時至今日,他在朝中的話語權幾近于無,說了何用?看看皇帝,目光掃過自己時壓根沒有停留,更沒有一絲色彩。
“吐蕃小人。”許敬宗口沫橫飛,“以為大唐會被陷在遼東,可沒想到大唐虎賁一戰便到了鴨綠水邊,祿東贊定然是慌作一團,哈哈哈哈!”
老許太過樂觀了。
賈平安今日得以列席這個朝會,出班說道:“陛下,臣以為不可小覷。吐蕃以后對安西下手,定然是走蔥嶺,臣以為當嚴陣以待。”
吐蕃一心想奪取安西這塊東西方交流的要地,把絲綢之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更想把大唐堵在河西走廊以內,隨即吐蕃便能在安西等地攻略,待實力強勁,足夠和大唐扳手腕后,再度興兵攻打大唐。
許敬宗斜睨了賈平安一眼。小賈竟然和老夫唱反調,這是飄了還是想挨刀了?
李勣起身,“陛下,確是如此。”
許敬宗干笑著坐下。
李勣看了皇帝一眼,心中想的卻是皇后的越權。
宮中,周山象進了殿內,見武媚伏案而書,就低聲說道:“皇后,那二人又進宮了。”
“嗯!”
武媚淡淡應了一聲。
“不要臉!”
周山象出去,隨即就傳來她的叫罵聲。
不要臉…又能如何?
所謂人不要臉,百事可為,但…阿姐,你莫要挑戰我的耐心。
武媚手中的毛筆緩緩而動,恍如在揮動千斤之重。
大字右邊的一捺鋒銳異常。
恍如刀鋒!
求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