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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大唐人不該為奴

  新城迷迷糊糊的醒來,捂著頭呻吟道:“來人。”

  黃淑急匆匆的進來,見她醒來,歡喜的道:“快,送醒酒湯來。”

  “我已經醒了。”

  醒酒湯一聽就不是好東西,新城掙扎著坐起來,想起了昨日之事。

  高陽太瘋了。

  一杯杯的灌賈平安和她。

  不對啊!

  后續好像是我和高陽一起灌小賈?

  最后…好像是我醉了,高陽也不行了,小賈還能指揮人把自己弄出去。

  酒量啊!

  “新城!”

  高陽雄赳赳氣昂昂的來了,握著小皮鞭,不屑的道:“看看你的小酒量,還想和我拼酒。趕緊起來。”

  “我不起!”

  “你起不起?”

  “啊!救命!”

  錢太多了。

  新城起來,看到那些堆積的錢財后,不禁覺得恍若一夢。

  “公主,武陽侯府中來人了。”

  來的是鴻雁。

  “見過二位公主,我賈郎君說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僅僅是一樂而已。”

  賈平安擔心兩個女人變成財迷,他自己也很頭痛。

  太有錢了怎么辦?

  賈平安給阿姐和幾個皇子準備了禮物。

  武媚見到他就皺眉,“別人都在忙碌,就你整日無所事事。”

  灰溜溜的出宮,賈平安遇到了李敬業。

  李敬業帶著橫刀,官服顯得有些緊身。

  “兄長。”

  李敬業很忙,賈平安覺得不是壞事,“去哪?”

  “有奴隸被弄死了,我去看看。”

  刑部還管著奴隸的事兒,以及發配。

  李敬業帶著人到了事發地,就聽到了嚎哭。

  一個容顏姣好的少女跪在一具尸骸之前,涕淚橫流,“阿耶,你去了我怎么辦?阿耶…”

  官員迎上來,“見過員外郎。”

  “說清楚。”

  李敬業見不得這等凄慘的場面,眼皮子在跳。

  官員說道:“先前這個奴隸惹怒了同伴,那些人一怒之下就打了他一頓,誰知此人不禁打,就這么…”

  李敬業走過去,蹲下來自己查看。

  奴隸的臉腫的像是充氣了一般,拉開衣裳,胸腹部全是淤青和腫脹,肋骨那里最是明顯,而且有一根肋骨變形了。

  大腿也變形了。

  目光下移,右腳不見了。

  “右腳呢?”

  邊上的小吏目光閃爍。

  “這是虐殺!”

  李敬業起身,少女單手抱著他的大腿,指著邊上的小吏,嚎哭道,“他看上了奴,想用強,阿耶擋著他,他就這么活生生的打死了阿耶!”

  李敬業站在那里,面色漸漸漲紅。

  那小吏抬頭,眼中有狡黠之色,“一派胡言,我…”

  “畜生!”

  李敬業劈手一巴掌抽去,小吏的臉猛地偏了過去,嘴里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噴出來,李敬業一拳…

  這迎面一拳直接打垮了小吏。

  世界安靜了。

  少女驚訝,然后叩首,“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李敬業呆呆站著,突然伸腳,奮力一踩。

  李敬業闖禍了。

  得知他為了一個奴隸竟然差點打死一個小吏的事兒后,長孫祥捂額。

  頂頭上司管敦在值房里抱頭蹲下。

  他也逃不了連帶責任。

  “他瘋了?”

  管敦真心不理解。

  但這事兒最頭痛的是李勣,想通了這個,管敦不禁松了一口氣。

  英國公,捶死你這個孫兒吧!

  李勣剛過了壽辰,那一日堪稱是高朋滿座啊!

  可好心情沒維持多久,孫兒又闖禍了。

  “帶了來!”

  尚書省的值房里,李勣面沉如水!

  晚些,李敬業進了值房。

  “阿翁。”

  李敬業一臉無所謂。

  老人最痛恨的就是兒孫的這種無所謂。

  你今日的無所謂,就會變成明日的隱患!

  “為何打人?”

  李勣壓著火氣。

  李敬業說道:“阿翁,那人虐殺了奴隸。”

  “虐殺了奴隸自然有律法處置…”

  “可那些官吏都在為他遮掩,說是奴隸們自己打死的。”

  李敬業想起這個就來氣。

  “于是你就出手,想代替律法?”

  李勣覺得很荒謬。

  李敬業搖頭,“阿翁,我不管什么律法,我只知道此人該殺。”

  李勣被氣笑了,罵道:“小畜生,如今消息進宮,隨后就是處罰,你還敢這般大言不慚。來人,拿棍子來。”

  門外進來一個小吏,把棍子送上,面無表情的出去。

  李勣拿著棍子,氣得嘴唇在哆嗦。

  砰砰砰砰砰砰!

  一頓暴打。

  李敬業雙手捂頭蹲著,隨便抽。

  李勣氣喘吁吁的指著他罵道:“那只是奴隸罷了,你竟然為了奴隸去殺人,你竟然為了奴隸去殺人…”

  外面的幾個小吏面面相覷。

  英國公這是被氣壞了。

  里面傳來了李敬業認真的聲音,“阿翁,奴隸也是人。”

  里面默然。

  外面默然。

  “誰說的?”

  “兄長說的。”

  “一派…”

  “阿翁,我能把那些紈绔子弟打死,卻不能看著那些人被欺凌。”

  “愚不可及!”

  “英國公,陛下召見。”

  宮中來人了。

  “讓李敬業也去!”

  李勣嘆息,蕭索的氣息第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謹言慎行,否則回去老夫打折你的腿。”

  一路進宮。

  這等事兒按理到不了李治這里,可這是英國公的孫兒,他擔心被人利用。

  長孫無忌一伙漸漸式微,在這個關鍵時刻,李勣不能倒下。

  “為何?”

  他知曉經過,卻依舊問了。

  “陛下,那小吏想對女奴用強,那女奴的父親護著,被他活生生的打死。”李敬業理直氣壯地道:“他還敢狡辯,臣忍無可忍,只是一拳…誰曾想他竟然這般不禁打,早知曉就再補一拳。”

  這個鐵憨憨啊!

  王忠良不禁想掩面。

  英國公一世英名,手段高超,竟然在這個孫兒的身上無計可施。

  所謂殺人償命,雖然只是重傷,但懲罰是少不了的。

  李勣的心亂了。

  所謂的無牽無掛,也就是沒心沒肺。

  若是皇帝嚴懲怎么辦?

  流放…

  或是直接趕到軍中去。

  想到李敬業一直想去軍中,李勣一個激靈,心想孫兒不會是故意的吧?

  可看看李敬業,壓根就沒有這個演技。

  “意氣用事!”

  李治冷著臉。

  意氣用事在這個時候分明就是個褒義詞啊!

  李勣暗喜,給李敬業使眼色,示意他低頭認錯。

  趕緊啊!

  可李敬業抬頭,直挺挺的道:“陛下,奴隸也是人,就算是他犯了錯,也不該隨意折辱,更不能出手虐殺…”

  奴隸也是人?

  這個新鮮的觀點讓李治也為之一怔。

  “奴隸為何是人?”

  李治問道。

  外面來了個內侍,多半有事兒,王忠良微微搖頭。

  在李治想來,李敬業不外乎就是同情心發作而已。

  “陛下,那些人大多都是奴隸的后裔…他們的父祖犯錯,為何要連累子孫?”

  大唐不把奴隸當人看,關鍵是奴隸的子女也是奴隸,若是沒有機緣的話,子子孫孫都是。

  李治笑了笑,“不如此,何來的獎懲。”

  李敬業抬頭,認真的道:“陛下,都是人生父母養的,為何他們要子子孫孫都跪在塵埃里?”

  李治楞了一下。

  隨后他擺擺手。

  李勣帶著李敬業出去。

  李敬業倔強的不低頭。

  “小畜生,晚些再收拾你。”

  一個小吏重傷,據聞這輩子都不能自己站起來了,還破了相…那張臉被李敬業一拳打成了平板。

  李治把這事兒拋開,晚些處置完政事,起身去了后面。

  “見過陛下!”

  一群宮女福身。

  李治面無表情,沒在意。

  “太子呢?”

  “陛下,太子在學騎馬。”

  一匹小馬馱著李弘在宮中緩緩而行。

  “有趣!”

  人小馬小,李治看笑了。

  “陛下!”

  眾人行禮,李弘被人扶下馬,近前行禮。

  李治心中微動,問道:“太子以為奴隸可是人?”

  李弘覺得這個問題很古怪,“奴隸是什么?”

  “就是犯錯的人。”

  “阿耶,奴隸…和宮人比,誰更艱難?”

  “當然是奴隸。”李治簡單說了奴隸的待遇,“…子子孫孫皆是奴隸。”

  李弘看了一眼那些伺候自己的人,放低了聲音,“阿耶,我還以為宮人就很苦了。”

  “哦!為何?”

  雖然此刻沒有三觀這個詞,但帝王也會諄諄教誨。

  李弘的眼珠子咕嚕嚕轉了一下,“阿耶,他們說宮人一生都不能成親,整日只知道伺候我們…好可憐。”

  “童言稚語!”

  李治含笑。

  李弘卻很認真的道:“阿耶,你錯了。”

  李治一個恍惚。

  “你說什么?”

  “殿下!”邊上的東宮屬官冒死提醒,“慎言!”

  李弘漲紅著臉,嘴唇蠕動。

  李治在看著他。

  我的兒子,大唐的太子該有怎樣的勇氣?

  李弘說道:“大唐人不該為奴!”

  李治深吸一口氣,“知道了。”

  他去了武媚那里。

  “五郎說大唐人不該為奴。”

  “大唐人…”武媚敏銳的發現了這句話的方向性。

  “朕在想他的這番話。”李治坐下,有人奉茶,“李敬業說奴隸也是人,五郎說大唐人不該做奴隸。大唐人…”

  晚些有人送奏疏進來,“陛下,有御史彈劾李敬業。”

  李敬業已經回到了刑部。

  “員外郎!”

  小吏沖著他豎起大拇指。

  并非人人都覺得奴隸不是人,殺了就和殺一頭豕一般。

  李敬業坐在值房里憋氣。

  “大不了就不做官了,跟著兄長去做生意。”

  “可做生意會被阿翁打斷腿。”

  “要不,讓李堯的兒子去做生意…我真是聰明。”

  李敬業的值房里傳來了得意的笑聲。

  外面的人不禁哭笑不得。

  “那小吏奄奄一息,他竟然還能得意…”

  “就是個瓜皮!”

  下衙后,李敬業去了祖父那邊。

  李勣看都不看他,徑直往外走。

  “阿翁。”

  李勣冷哼一聲。

  “員外郎!”

  一個小吏急奔而至,歡喜的道:“那受傷的小吏被下獄了。”

  李勣問道:“為何?”

  小吏說道:“說是虐殺奴隸。”

  李勣呆了。

  李敬業得意的道:“阿耶,我就說陛下英明,可你卻說不英明…”

  天可憐見,李勣何曾說過這話?

  他一巴掌抽的李敬業捂著后腦勺蹦跳,心中迷惑不已。

  這是為何?

  第二日,李治和宰相們碰頭時,很明確的提出了要善待大唐奴隸的事兒。

  宰相們有些不同意見…

  “朕說的是大唐人!”

  早說嘛!

  大唐的奴隸來源復雜,比如說新羅婢,而大唐人為奴,這等事兒起因太復雜,難以厘淸。

  李勣滿頭霧水,心想這是為何?

  李治看了他一眼,“太子昨日和朕說,大唐人不該為奴。”

  李勣心中一動,這才知曉孫兒能逃脫責罰的緣故。

  “殿下仁慈!”

  群臣在這個問題上沒有不同意見,連李義府和許敬宗都站在一個立場上。

  太子仁慈,這對于群臣來說就是個好消息。

  若是遇到了以后明太祖的時代,仁慈何等的罕有,群臣早上出門都得留下遺書。

  刑部管理著奴隸。就在昨日打死人的地方,數十奴隸正在等待分配,其中就包括那個少女。

  今日官吏們來的早,有人沖著少女冷笑,頗有些同仇敵愾。

  少女絕望,眼神木然。

  她是奴三代,從小就知曉自己的命運是什么…

  長得漂亮,那就是主人的玩物,玩膩了送人只是運氣好,運氣不好…

  她看過那些同類的下場,男的還好,只是出苦力,女人被褻玩而死的也不少。

  “丁揚…”

  外面急匆匆的來了個官員,把官吏們召集起來,嚴肅的道:“陛下剛才說了,大唐奴隸…不,是大唐人為奴,要善待。”

  “可…奴婢賤人,律比畜產,善待畜生?”

  “這是陛下的交代!”

  “領命!”

  “對了,說的是大唐人為奴的要善待,另外,此事乃是太子殿下的提議。”

  “難怪丁揚被抓了。”

  那些奴隸聽呆了。

  有人捂著嘴,眼淚卻不爭氣的流淌下來。

  有人捶打著地面,哽咽不休。

  少女不敢相信的看著外面,心跳的厲害,一個瘋狂的主意沖破了理智的封鎖,她瘋狂的喊道:“奴是大唐人!官人,奴是大唐人!”

  外面進來一個官員,就是先前威脅她的那人,此刻官員冷著臉,“知曉了。”

  往日遇到這等喧嘩,官員小吏都會喝罵,甚至是責打,可今日官員卻只是冷著臉說知道了。

  少女淚雨磅礴,“阿耶,阿耶…你不該死啊!”

  當夜,丁揚死于獄中,據聞是傷口崩裂。

  “那等畜生,自然該死!”

  賈平安看不慣這事兒,使了個手段,把丁揚弄死在獄中。

  狄仁杰笑了笑,“平安你卻是沖動了些。”

  “為何說沖動?”

  賈平安承認自己是沖動了些,但不后悔,“我也并非是博愛,我的博愛也只是沖著大唐人,外人與我何干?”

  “那是奴隸,若是沒有太子…不對!”

  狄仁杰看著賈平安,目光定定的。

  “平安你…莫非是你尋了太子轉了這番話?”

  老狄果然厲害…賈平安坦然道:“我這幾日未曾進宮。”

  狄仁杰釋然,歡喜的道:“仁慈的太子、孝順的太子不會被猜忌。從先帝時開始,帝王與東宮之間的猜忌便沒完沒了,三個皇子為此沉淪。如今…我只希望大唐的太子能穩穩妥妥的繼位,只需一次,后續的帝位傳承便有了規矩。”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賈平安的目標也是這個。

  當初先帝發動政變,后續他的兒子也發動政變…等到了李治時,兒子們都不省心。

  至于以后…關我屁事!

  大外甥真的不錯。

  曹英雄也是這般認為的。

  上課的間隙,李弘出去散步,問了曹英雄,“舅舅真的說大唐人不該為奴嗎?”

  曹英雄點頭,看看左右,“殿下,此話不可往外說,否則武陽侯要倒霉。”

  李弘點頭,“孤從此不說此事。”

  大唐皇太子仁慈的名聲甚至都傳到了域外,幾個胡商在長安城中被盜,就坐在東市嚎哭,隨后有人提醒,說是大唐太子仁慈,于是就去皇城外哀求。

  李治得知了此事后也只是一哂。

  李弘卻堅定的沒出手。

  “阿耶說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事,莫要侵權。”

  李治眉間的一抹陰郁也散去了。

  武媚對身邊的人說道:“五郎心思純凈,堪稱是堂堂正正。”

  李弘仁慈的名聲隨即就被另一個消息壓制了。

  “高陽公主和新城公主捐了不少錢糧給養濟院。”

  大手筆啊!

  錢糧一車車的進去,錢二板著臉道:“二位公主的錢糧若是誰敢貪了,打死勿論!”

  打死自然是不能打死的,但皇帝多半會勃然大怒,讓你生不如死。

  賈平安覺得太子的名頭太響亮了,就攛掇了一下。

  高陽很大氣,拿多少都不含糊。

  新城有些糾結,不是摳門,而是大手筆捐錢后,駙馬那邊來人詢問了情況。

  ——這手筆也太大了吧?

  可新城卻隱住了自己在滌煩茶屋有股子的事兒,默然以對。

  長孫家現在有些猛,長孫無忌的族侄做了刑部尚書,長孫沖在后面也有些要沖上來的架勢。小圈子雖然有些懨懨,但長孫家卻在蒸蒸日上。

  賈平安對此喜聞樂見。

  “長孫家離倒霉不遠了。”

  賈平安抱著兜兜在嘀咕。

  “夫君又胡說。”

  蘇荷覺得這事兒沒譜,“那是陛下的舅舅呢?”

  “等著看吧。”

  這個婆娘太天真,賈平安淡淡的道。

  一只馬蜂飛了過來…

  兜兜瞪著大眼睛,揚著手…

  馬蜂飛到了賈平安的臉上。

  “呀…”兜兜奮力拍去。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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