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決裂
袁芳一直在腦子里回想著剛懷上孩子不久做的那個夢，夢里可愛的福娃娃消失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已經預言了今天的結局？
她望著雪白雪白的天花頂，扯著一抹痛心而苦澀的笑，也許，這些就是她命里的劫數吧！她不該遇事不淡定，是她，害了孩子的生命！是她自己造成了孩子離她而去，也許，她跟他命里犯沖吧，經過這么多事，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是對的，他們不適合在一起。
“芳芳，要不要吃點稀飯？”袁媽媽小聲又溫柔地問，她看著袁芳呆呆看著天花頂空洞的眼神，心里瘆得慌。
“是啊，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得吃些東西進去，身體才能好的快！”袁爸爸也站起身附和道。
袁芳努力的將眼神聚焦到袁媽媽臉上，她的眼睛紅腫的像個大核桃，面容蕭瑟，頭發凌亂。
轉過眼看著袁爸爸，一直發絲梳的整齊的他，現在一縷一縷東倒西歪，眼睛里紅血絲遍布。
掃過床邊站著的他，他五官分明的臉上現出一副頹敗，臉上幾道指甲抓出的痕跡，在他白皙的臉上觸目驚心，下巴冒了一圈胡茬。
袁芳抿著嘴，眼睛酸澀的流下一滴淚。
“孩子，你可不能哭呀!”袁媽媽伸手揩掉袁芳落下的淚，急急地囑咐道：“你得好好養著，啊？”
袁芳蹭了蹭袁媽媽的手，點點頭。
她該成長起來了，不能總讓爸爸媽媽為她的這些事情操心勞碌，因為她，父母提前退休，直接離開工作崗位，因為她的太多事情，讓他們痛心難過。
他們從未怪過她什么，就是這樣，她才更難過。可是作為他們唯一的女兒，她有什么資格難過呢？
“爸，媽，我想跟嵇崇川先生說幾句話。”她沙啞著聲音說道。
袁媽媽一頓，抬頭看了一眼袁爸爸，想要問問他的意見。
袁爸爸朝她點點頭。
袁媽媽替她掖了掖被角，理了理她額前的發，摸著她額頭起來的包，心疼地說道：“我和你爸爸去外面坐坐，有什么事你叫我們，爸爸媽媽在。”
“嗯！”
袁爸爸率先走出門去，袁媽媽回頭看了好幾眼袁芳，欲言又止，她看了看嵇崇川，嘆了口氣，輕輕掩上門。
嵇崇川緊抿著嘴角，一動不動地看著袁芳。
袁芳扯著勉強的笑容，啞著聲說：“我想心平氣和的跟你說一會兒話，好嗎？”
他看著袁芳的笑，只覺得莫名的刺眼和難受。
他閉了閉充血的酸痛的眼睛，點點頭，走到她近前。
她看著他，平靜地開口：“對不起，我失去了像你，和我的孩子！”
她原本黑白分明清澈水潤的眼睛，此刻布著紅血絲，有種油墨畫的決絕之美。
她這樣悠悠道來，如在他的心口插了一把匕首，刺得他痛得踉蹌，他扶著病床的欄桿，指節泛白，強迫著自己保持著冷靜，聽她說話，她正難過呢，她需要找個人說出來，不要憋在心里憋壞了，孩子沒有了，他同樣難過。
只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他就將迎來他們的兩個孩子，他還計劃著跟她結婚，組成屬于他們的家，這一切，隨著孩子的離去，陷入了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局面。
“不顧后果的去愛你，是我做過最最勇敢的事，我一直深信，總有一天你的心里有我，我在等著，等著，盼著....也許，我感覺到了，你現在對我有那么一點點的動心，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我，不要了！”
她說，她不要了！哪怕他對她動了心，她已經覺得不重要了。殺人見血，誅心更甚！他艱難地吞咽著口水，竟覺得呼吸凝滯。
她眼睛上挑，看著自己額前的幾縷碎發，不讓淚掉下來。
袁芳扯著嘴角又笑了笑：“其實，我也沒什么遺憾了，我第一次喜歡一個男人，飯也一起吃過，手也牽過，抱也擁了，吻也親過，最親密的關系也發生了，這輩子，就當嫁過你，若是你愿意，下輩子好好地與我遇見吧，記得帶我回家！”
她停了一瞬，接著說道：“散伙本是人生的常態，你我也沒有例外，只是有那么一點點的不甘，我，沒有能成為你的偏愛。親愛的嵇崇川先生，祝你未來的歲月無波瀾，敬我，余生不悲歡！”
她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完，眼淚還是措不及防地滑到臉上：媽媽說，不能哭的！她伸出沒有吊水的手擦著眼淚，仰了仰頭，揚著笑臉，吃吃地笑了幾聲。
“你問過我了嗎？你就這樣判處我死刑了？”他啞著嗓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他真想把她嘴角的笑容抹掉，他知道她傷心，還要強迫著自己微笑，他看著更是痛苦！
他不愿意！不愿意在發現自己心里裝了她，而她卻說，她不要他了！他從沒試過心可以痛成這樣！是他，不該允許張婷近他的身，是他的錯！他錯了！
“你知道嗎？女人的生氣和失望是兩回事，生氣了才會吵會鬧。失望是波瀾不驚但漸行漸遠到銷聲匿跡，你以為我在對你這樣給我的待遇妥協，你以為我愛你，所以不論發生何事，我都會留在你身邊，其實，我真的在好好與你告別！”
告別？！
他抓著她的肩膀：“你不可以！”他低低地說道。
一滴淚啪地砸在她的臉龐上。
“我們才剛開始，你不是喜歡我嗎？我同意了，我答應了，我跟你在一起了，我們可以很快就結婚了，組成我們兩個人的家.....”
他嗚咽著哭出聲。
袁芳神色復雜地看著在她面前一直驕傲的男人就這樣哭著，手緊緊的抓著被子。
“曾經我特別喜歡一句古詩：白茶清歡無別事，我在等風也等你；現實卻一而再的告訴我：苦酒折柳今相離，無風無月也無你。我不曾仔細地見過你喜歡的女孩子，我很慶幸，敗給一個無真實面目的人，權當我喜歡你的這段感情里，你是獨屬于我一個人的吧。這就夠了！真的，夠了！”
她嘴角抿著笑，輕言細語地說著，就跟每次給小朋友講故事時候的模樣相差無幾。
“我媽媽曾說，最難預料的是遇見，不知道哪一眼就是開始；最難揣測的是離別，不知道哪一面，就是后會無期！親愛的嵇崇川先生，感謝你曾為我的兩個孩子做出的一切，如今，他們回歸他們的宿命，你我，與他們無緣，你也無須難過！是我的錯！從開始到現在，都是我的錯。”
她的笑里添了一抹無奈和苦澀，抑制不住的心痛：“我不該奢望不該屬于我的東西，你說過，我們不適合，我沒聽；我表哥也說你不適合我這樣的女孩子，我也沒聽；原來，聽長者的話，是明智的，我，撞了南墻后，領悟了！”
她摸著自己癟下去的小腹，眼淚盈盈：“是很痛的領悟呢！”
“我求你，別這樣好嗎？是我，傷害了你，我罪該萬死！袁芳，我求你，別放棄我好嗎？”他紅著雙眸，眼巴巴地看著她。
“不了，我累了！”她輕輕搖頭。
他閉著眼：“是不是我們這輩子都沒有可能了？”
她輕嗯一聲：“我決定放棄你了，放你回家，放你歸她，放你好好愛她，這條路太窄了，容不下三個人，我不想讓你為難，所以，我退了！在沒有認識你喜歡你之前，你有過別人，不管你們發生了什么，我會心酸嫉妒，其他我也計較不來，但有了我之后，你還與別人糾纏，哪怕就是一個親吻，我也絕不會再沾染！就好像我愛喝的飲料我可以喝很多口，直到喝完，但是我的那杯飲料要是被別人喝過，再好喝我也不會要了。”
她看著他繼續說道，眼神里堅定而認真：“嵇崇川，再見！”
再見兩字輕輕飄出，卻像一座大山壓在彼此的心尖上，他們看著彼此的淚水，誰都沒有出聲！
也許，從鮮血淌出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要休息了。”她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再見了！我的初戀！再見了！
袁芳閉著眼，沖著門外喊：“媽！媽！”
聲音沙啞，啼血叫喊！將她心里的酸澀痛徹心扉壓下！
袁媽媽疊疊應聲而入。
“怎么了，芳芳？”袁媽媽心里眼里都只有袁芳，看著她溫柔地問。
袁芳瞇著眼睛，笑了：“媽，請嵇先生離開吧！我想休息了。”
袁媽媽看了一眼袁芳，又看了一眼嵇崇川，問：“聊好了？決定了？”
知女莫若母，袁芳心里想什么，她這個做母親的哪能不清楚？她嘆了口氣，對著嵇崇川下了逐客令：“芳芳要休息了！”
他抓著欄桿：“毫無可能了？”
袁芳睜著大眼，點頭。
他仰起頭，低吼一聲：“我明白了。”他溫柔地看著她：“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別來了！”她說。
“為什么？”他皺著眉，臉上的神色僵硬如冰，她難過，他能理解，他是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她不會這么狠心的！不會的！
“我要走了！”
他心里一揪：“去哪！”
她笑笑，沒有再說話，只覺得心口悶悶地疼，喜歡的人，想要忘掉確實有些難。但空蕩蕩的小腹，已經給她最最深刻的痛和提醒了，她不想再讓自己和家人難過了。
“我問你，你要去哪？”他盯著她，眼睛血紅！
袁媽媽伸手捂住袁芳的臉，不讓她再去看他：“嵇先生，請你離開，我們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但凡哪一對父母遇到這些事，能這樣溫和的對你？請你記得，做人要善良！你快點走！”
袁媽媽走到他身邊用力地推著嵇崇川出房間門，把門重重地關上。
他靠著墻壁蹲在地上，看著手里已經干涸的血液，那是他的孩子啊，是他的兩個孩子啊！
雙手捂緊了臉，壓抑著聲音，悲痛欲絕！
有什么重要的東西，眼睜睜地他就抓不住了，這種無力感，絕望感，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