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清淚從無極至尊的眼角滑落,“孩子,你是雋弗嗎?”
無極至尊之所以這般試探地問,是他從未見過浮光,就不太敢與之相認。
并且,他先前聽風云兮說,外面都已經滄海桑田,過去了五百來年之久了。
無極至尊也就根本無法確定,自己的兒子,是否還存活在這世間。
風云兮默了默,倒是她誤導了無極至尊。
先前,風云兮還以為無極至尊不知道被困在地洞中五百年,故而不知道其兒子怕是早已作古,連后人都已經傳承了數代了。
現在想來,倒是風云兮自己先入為主地將事情想復雜了,誤以為無極至尊的兒子幾百年前就出生了。
無極至尊確實不知道外面的時日變遷,但他遇見黎半夏的時日,卻時隔現今算不得太久。
所以,無極至尊的后人,目前也就浮光一人,還不夠時間傳承數代。
“雋弗,真的是你,對不對?”無極至尊沒有聽到浮光的回應,又問了一遍,這一次,他的語氣略顯焦灼。
蘇雋弗,是無極至尊給浮光取的名字。
這一點,風云兮從黎半夏那里得知,也告訴了東方京墨和云煙。
但是,未免露陷,東方京墨和云煙并未告知浮光。
風云兮也得假裝不知情。
浮光沒有聽過“蘇雋弗”這個名字,但他猜測這個名字應該與他有關。
而他從東方京墨和云煙那里聽來的與身世有關的事情也只有只言片語,他無法確定,只道:“我的娘親名叫黎半夏。”
無極至尊喉頭哽咽,“雋弗,我的兒子,我終于見到你了…”
浮光心頭觸動,微微發疼,他找到親生父親了!
然而,他的心中仍有疑惑,遂不解地問:“你為何會是我的父親?”
“哎…”無極至尊無奈了嘆了口氣,“說來話長…”
“我有的是耐心聽你說完。”浮光一臉正色,勢必要明白其中的緣由。
“那個…你們倆先說著話,我們就在外面等你們吧!”風云兮極有眼力見,準備與云嵐和扶風離開。
無極至尊卻道:“無妨,你們也留下來聽一聽吧!”
云嵐和扶風的身份,在先前見無極至尊的時候,就已經告知。
二人皆是凌云城里的人,一個是梵天宮的卯兔雪使,一個是九霄殿的尊者,身份都不低。
無極至尊也就沒將二人當做外人防備。
風云兮與云嵐和扶風互相對視,交換了神色后,三人也留了下來。
無極至尊的目光投向虛空,雙眼防控,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第一次見你娘親…”無極至尊緩緩地講述了一個故事。
當年,黎半夏被天戈族的人困在椰林之下的地洞里,與數百個同齡的小女孩一起被迫學習各種技藝,她們要定期通過極為嚴格的考驗,不合格者就會被帶走。
至于被帶去哪里,卻是未可知。
但是,必然不是什么好去處。
她們的好去處,就是通過重重考驗,再被派去接觸各種達官顯貴之人,游走在權貴之中,竊取重要情報之余,倒是能過上衣食無憂,甚至是金尊玉貴的生活。
這是教養她們的老嬤嬤們用自己的真實經歷而告訴她們的。
為了生存,黎半夏不得不努力學習。
同時,她也在默默地準備著逃離。
所以,她在自己住的小洞里不動聲色地挖鑿石壁。
幾年的堅持不懈,她終于挖穿了石壁,卻是連通了無極至尊所在的地洞。
黎半夏初見無極至尊,還是不滿十歲的年紀。
在她稚嫩柔弱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頑強堅韌的心,這是極為打動無極至尊的。
無極至尊被困于地洞中幾百年,早已經不知今夕何夕。
他覺得時日好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今朝與昨日的更替,算不得很久。
孤獨寂寞于他而言,都是一種習慣,他習以為常,不覺難耐。
只是,黎半夏的出現,倒是讓無極至尊已然倍感麻木的身心,都鮮活了起來。
因為黎半夏的身上有一股不服輸的執拗韌勁兒,明知不可為,卻還是抱著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決絕之態!
就好比她發誓要逃離,盡管希望渺茫,但她從未放棄。
強大如無極至尊,都早已放棄追尋自由。
而弱小如黎半夏這個十來歲的孤女,卻執著地堅持著要逃出去。
無極至尊被黎半夏所打動,他在黎半夏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他知道自己出不去,但是,他想看到黎半夏重獲自由。
心底里的那一份追求自由的念想,無極至尊寄托在了黎半夏的身上。
所以,他教她各種本事,助她變強!
“只有你變得足夠強大,才能不受任何人的擺布!”
無極至尊對黎半夏說了這句話后,黎半夏自此潛心學習,再不做任何的徒勞無謂之舉。
而在地洞中的歲月,無極至尊不知到底過去了多久,他不知外面白天黑夜的交替,而他無法動彈,也就不能做任何的標記記錄逝去的時日。
但是,他見證了黎半夏從稚嫩嬌弱的小女娃長成了風華正茂的妙齡少女。
此間,沒有三年五載必然不成。
無極至尊在遇見黎半夏之前,沒有收過弟子。
而他將自己畢生所學,都傾囊相授給了黎半夏,也算得上是黎半夏的師父了。
對于黎半夏這個弟子,無極至尊也是極為滿意的。
而無極至尊教黎半夏,不求任何的回報,只希望她最終能夠重獲自由。
終于有一天,黎半夏非常高興地前來告知無極至尊,說她找到機會離開了。
無極至尊聽聞,也是非常的高興。
二人傷感地告別…
無極至尊以為這會是永別。
因為他只希望黎半夏能夠成功地逃離,再不受控于天戈族。
當然,這也就意味著,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師父,您放心,我一定會回來救您出去的!”這是黎半夏離開前,給予無極至尊的鄭重承諾。
她信誓旦旦,信心滿滿。
無極至尊當時微微一笑,并未說任何的話。
他從未想過要黎半夏救他出去,因為他知道,他永遠都出不去。
在他看來,黎半夏能夠有機會逃離,都是一大幸事了!
只是,黎半夏去而復返,還渾身帶傷。
無極至尊這才知道,黎半夏已經被選中送與一個權貴之人做妾,才有了機會離開地洞。
這是那些在地洞中的女子,唯一的出路。
而黎半夏被天戈族的人帶離地洞,確實是多了一線逃離的生機。
椰林之下的地洞猶如迷宮,黎半夏靠自己根本出不去,只有出了地洞,到了外面,她才有機會逃跑。
但是,黎半夏還是太年輕,經歷不夠,不知人心的險惡,她依舊是被人算計了。
黎半夏沒能逃走,反而天戈族的人為了懲罰她,不僅狠狠地鞭打她,還給她灌了最猛烈的椿藥,將她關在地洞中,由著一群莽漢施暴。
黎半夏拼盡全力殺了那群莽漢,借著挖穿的洞到了無極至尊的身邊。
她在看到逃離的最大希望之時,被狠狠地推向絕望的深淵,已然奔潰。
什么逃離,什么追尋自由,她都再也堅持不下去。
她絕望了,已經沒力氣逃出去了…
而她拼命去見無極至尊,是想在臨死前,再見無極至尊一面。
“師父…我不逃了…我沒力氣了…”黎半夏一心求死,言辭中透著滿滿的絕望之情。
無極至尊溫言細語地安慰黎半夏,但他說的話,也起不到寬慰黎半夏的作用。
黎半夏的性子,有些極端。
當她滿心懷有希望之時,動力十足,就像是生命力旺盛的小草一般。
可是,當她倍感絕望而心灰意冷之時,意志消沉也來得極快,頹廢低迷如扶不起的阿斗似的。
無極至尊的安慰之言,黎半夏根本聽不進去,她只道:“師父…我想要…干干凈凈地死…”
黎半夏深知自己就算是能熬過這一劫,也不再是清白之身。
天戈族的人,對她的懲罰,陰狠至極。
這一招,就是為了徹徹底底地馴化她,讓她乖乖地聽話,以后再無二心。
而她不愿委身于那些莽漢,并且,她也再看不到希望,因為她之后還是要被送給某一個權貴。
經過此事,天戈族的人對她的看管必然更加嚴密,她逃跑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
所以,與其以后承歡于那些她并不喜歡的男子,還不如就此了結,至少她還能清清白白地死去。
身心都不自由,黎半夏就想著,至少赴死這一件事,是她自己隨心的一次選擇。
無極至尊感知到黎半夏的決絕,他十分痛心,眼見安慰無用,就只得說:“我能幫你解毒,只是過程會很痛苦。”
“但是,卻是值得一試的,你今次保住了清白,也就有了再次逃離的機會了。”
“你以前不是說,‘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不要放棄’,所以,還不到讓你放棄的時候。”
無極至尊竭力安慰黎半夏。
他不愿看到黎半夏就此煙消玉隕。
無極至尊一身的功力早已臻化至大乘天甲品之上,是世間頂尖高手之中的絕頂那一批之一。
而他與往生樹連通了數百年,早已經是二者息息相關,生死同命。
他能給黎半夏解毒,就是利用往生樹的樹根,吸取走黎半夏身上那已經通過血液而滲透進五臟六腑的椿藥。
往生樹的根系具有凈化之神奇功效,就算是最為猛烈的椿藥,凈化起來也是小菜一碟。
只是,這個過程,極為痛苦。
并且,無極至尊也需要耗費極大的內力。
黎半夏并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聽得無極至尊說“痛苦”,她卻是不怕。
而她細細想著無極至尊的話,也覺得豁然開朗。
確實,能夠解毒,黎半夏才覺得又有活下去的希望,也有了再伺機逃離的可能。
所以,黎半夏最終還是同意了讓無極至尊助她解毒。
那是一個痛徹心扉的過程…
然而,越是感受到了錐心的痛楚,黎半夏也就越是堅定了逃離的信念。
在解毒之后,黎半夏做了一件讓無極至尊震驚不已的事情。
“師父,今日這一劫,要順利收場,不引起懷疑,還差最關鍵的一環。若想要瞞過那些人,我必須得不再是處子之身。”
“再者,我今后的命運,無非就是游走于各種各樣的男人之間,左右都會要被迫承歡,那至少這初次,讓我自己選擇。”
黎半夏說話的同時,柔弱無骨的小身子也緩慢地爬上了玉石臺,趴在了無極至尊的身上。
“不…不要…”無極至尊自然知道黎半夏要做什么,他知道她的打算,卻并不贊同,“阿夏,你還年輕,還有機會結識這世間的好兒郎,別做會讓你將來感到后悔之事。”
“師父,你怎知我將來會后悔?”黎半夏眼神執著且真誠,“這世間的好兒郎再多,在我眼中,也都不及你,所以,我永遠都不會后悔!”
黎半夏言出必行,將至真至純的身心,都交付給了無極至尊。
至那之后,無極至尊很久都未見過黎半夏。
他在地洞中不知時日變化,卻因憂心黎半夏的處境,所以覺得時間過得極慢。
終是有一天,無極至尊盼來了黎半夏。
當初俏麗純真的少女,越發美貌動人,并且,眉宇間平添了一份妖嬈風情。
無極至尊的心中卻是隱隱作疼,因為他知道,黎半夏在離開的這些時日里,必然做了許多的違背心意之事。
“師父,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我找到機會離開了,這一次,我會更加小心的。”黎半夏說明了來意。
她還同無極至尊說了好多話,有回憶從前的,也有展望未來的。
無極至尊在黎半夏的美眸之中,看到了不舍與決然。
而黎半夏在離開之前,還說了一句話,“青陽,我想這般叫一叫你的名字。青陽,我給你生了一個兒子,你給他取個名字好不好?”
無極至尊這才知道孩子的存在,他震驚得無以復加。
“就叫他蘇雋弗吧!雋弗,是雋良才德,弗禍得福之意,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得到上天的眷顧照拂。”無極至尊對這個孩子,充滿期盼。
風云兮聽完無極至尊的講述,心中唏噓不已。
就如當初聽黎半夏的講述那般。
黎半夏的人生,成長不易。
她夾縫中求生存,求自由,最終,難得兩全。
所以,她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并且為自己所做的選擇,無怨無悔地承受任何的后果。
風云兮不由得對黎半夏心生敬意。
她們這些人,一路走來,沒有一個是一直順風順水的,反倒是磨難重重。
然而,在歷經風雨波折之后,還能夠堅持初心,頑強堅韌,不隨波逐流,不憤世嫉俗,實屬難得。
風云兮看向身旁的浮光,全程,風云兮一直抓握著浮光的手,無聲地給予他安慰。
浮光的神色明明滅滅,這樣的一個故事,讓他聽來只覺心中鈍痛。
原來,他的出生,竟是這般…
此時此刻,浮光也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復雜又矛盾,痛苦又釋然。
風云兮拍了拍浮光的肩,“要不你先去外面透透氣,我問無極至尊幾個問題。”
浮光還需要時間消化他父母親的事情,靜下心來獨自思考,很有必要。
浮光點點頭,看了無極至尊一眼后,轉身離開了。
風云兮看向云嵐,因為她不放心浮光,想請云嵐跟過去照看一二。
云嵐接收到風云兮的眼神示意后,也轉身出去了。
扶風在風云兮的眼神示意下,留了下來,因為他是九霄殿的人,隸屬于無極至尊之下。
而風云兮接下來要問的事情,就是與同生樹的樹靈有關。
“您當初說過,只要我為您找來后人,就告知我拿走樹靈的法子,現在,該是您兌現承諾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