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云兮做了好長好長的夢…
夢里,她是不同的人。
她一會兒成了梵天宮里最最尊貴的神女,享著傾世的榮華富貴與無上的至尊霸權!
但是,她不開心!
因為她深愛的那個男人,不愛她!
并且,那個男人為了讓她死心,還放棄了凌云城里的無上尊榮,帶著心愛的女人,叛離私奔了…
她因愛生恨,一念墮魔,做了很多的錯事,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
甚至,她還想要毀掉凌云城,讓曾經的回憶隨著凌云城而化為粉塵。
最后,她被整個凌云城的人合力鎮壓。
然而,她臨死都未悔悟,還以身賭咒,用自己的血肉給失去了一半樹靈的同生樹做肥料,雖然暫時解了同生樹枯萎的困局,卻也因此使得同生樹每隔十五年就需要以為神女血脈強大的女子獻祭。
并且,這名女子還必須是處子。
因為她嫌那些失了清白的女子的身子臟!
風云兮在夢中經歷了神女的一生,轉而又變成了另一個女子。
那是第一個給同生樹獻祭的女子。
她剛剛及笄不久,參加了第一屆雪神節,懵懵懂懂間同很多位新雪使一起,被選入梵天宮。
她在血脈測試上被驗出是這一批新雪使里,神女血脈最強之人。
她當時非常高興!
正月初一的子時,她被梵天宮與九霄殿的長老們帶入禁地。
在禁地里,長老們告訴她,神女去歲為凌云城子民擋災厄,需要閉關練功復原。
但是,為了讓凌云城子民安心,需要一人代替神女坐鎮梵天宮。
而她就是那位符合要求之人。
聽得能為神女分憂,能為凌云城的子民分憂,她義不容辭地接受了代替神女的任務。
于是,她試著戴上帷帽,再用蠱蟲而發出與神女一般無二的聲音。
并且,她也在禁地里待了一年。
外人以為她在閉關,實際上,她是在向幾位長老學習神女的一言一行。
力求今后在外人面前不至于露餡。
如此,一年之后,她果真身穿紅色長衫,頭戴同色的帷帽,在梵天宮里扮作神女。
她在梵天宮里代替了神女十四年。
直到第二屆雪神節試煉后。
她又被長老們傳召進了禁地,只是這一次,她再未從禁地里出來,因為長老們將她獻祭給了同生樹。
至死,她都沒明白過來,自己存在的意義是為何?
風云兮夢過了第一個獻祭女子的一生,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這些女子,都是凌云城里各大世家里的杰出女子。
她們都是優秀的雪使,都是同批里神女血脈最為強大之人。
她們的性格不一,有的溫婉嫻靜,有的大方貴氣,有的颯爽霸氣,有的嬌蠻任性…
但是,她們也有很多的相同點,都是養尊處優的嬌貴女子,都是家族寄予深厚希望之人,都是懷著對神女的敬重進入梵天宮,都是懵懂無知就被獻祭給了同生樹…
直到花晨,她是第一個發現了禁地秘密之人。
神女以身賭咒之時,她的血肉身軀給同生樹做了肥料,她的靈魂則盤繞在同生樹之上。
這五百年來,神女的靈魂一直都在試圖引誘那些心思不純之人。
花晨就是第一個被神女的靈魂而引誘之人。
花晨當時是在禁地學習神女的一言一行,因為心思不純,居心不正,就被神女蠱惑。
花晨自此知道了這個傳承了將近五百年的秘密。
花晨不甘心十五年后獻祭而死,她殺掉了禁地里的數位長老。
當她得知同生樹不要不潔的女子獻祭,她就想到了破除自己的處子之身。
于是,花晨從禁地逃出,去云家尋找云倫。
花家雙姝,花晨與花曦,其實都愛慕云家那位驚才艷艷的家主。
只是,花晨肩負家族使命,不得不進入梵天宮。
花曦則被家族選為同云家聯姻。
而在雪神節試煉之上,花曦落選,實則是花家打點了梵天宮里的人而得來的結果。
花晨扮作花曦,要同云倫歡好,被云倫識破。
云倫當即狠狠地斥責了花晨一頓,便拂袖離開。
花晨怒而生恨,當即回了梵天宮,揭穿花家刻意不讓花曦進入梵天宮之真相,同時誣陷云家與花家欺瞞梵天宮,意圖顛覆凌云城。
如此大罪扣下來,足夠花、云兩家萬劫不復了!
花、云兩家為了保住家族,自然是與花晨反目為敵。
梵天宮禁地里的秘密,眼看就要瞞不住了,九霄殿里知情的尊者出手,帶著花、云兩家聯合鎮壓了花晨。
隨著花晨死去,藏了近五百年的秘密,這才未公之于眾。
九霄殿選了與花晨同批的一位神女血脈僅次于花晨的新雪使,帶入禁地閉關。
這位新雪使只在禁地里待了小半年,就頂著神女的身份坐鎮梵天宮。
同樣是十四年后,這位女子在九霄殿尊者的控制下,獻祭給了同生樹。
最后一位接替神女之人,就是凌蘭。
凌蘭同樣也是心思不夠純澈之人,剛被帶進禁地不久就被神女的靈魂所蠱惑。
有了花晨的前車之鑒,神女的靈魂也改變了戰術,除了趁著凌蘭的防備薄弱之時,對其進行蠱惑之外,還想盡辦法進入凌蘭的體內,趁機奪舍…
凌蘭的體內住進了神女的魂魄,因此,十五年來,凌蘭被神女的魂魄控制著做了很多事。
凌云城里時常有女子失蹤,實際上就是被凌蘭吸食了內力精魂。
凌蘭在神女的魂魄的蠱惑下,就一直計劃著等到獻祭之時,用云嵐頂替。
實則,神女的魂魄不過是想要吸食更多神女血脈強大之人的內力,以擁有足夠奪舍一人身軀的能力,從而復活過來!
風云兮夢到了很多個女子的一生,在夢中,好似她將那些女子走過的一生,重新走了一遍。
每一種體會與感覺,都是那般的真實。
她還感受到自己是凌蘭,在凌蘭的角度,以大象踩死螞蟻的那般懸殊力量,對著自己和云嵐下手。
甚至于,風云兮還感覺到自己又成了復活過來的花晨,還以雷霆萬鈞之力,奪舍了自己的身體!
她還聽到了自家師父老人家的聲音。
“能否救回兮兒,再拿到神女血,就看你的了,合歡或是放血,兩個法子,任你選。”
合歡或是放血?
風云兮在夢中辨認不清這二者所代表的意思。
她又聽到佛兮說道:“這位神女有潔癖,不會奪舍并非完璧之身的女子身軀,所以,趁著神女還未完全奪舍了兮兒的身軀,合歡倒是一個極妙的破解之法。”
“只是,你一旦這般做了,兮兒會不會原諒你,就很難說了。”
“至于放血,就得放掉你和兮兒各自一半的血獻祭給同生樹。同生樹不衰敗,自然能夠束縛住神女的魂魄,今次的危機也可以解除。”
“但是,此法一旦施行,你們二人就只能活一個了…”
佛兮的話越飄越遠,風云兮卻是墜入一方無盡的深淵。
身體在快速下沉,她尖叫掙扎,卻都只是徒勞…
“啊…”她尖叫著醒來。
“嬌嬌,做噩夢了?沒事,阿娘在…”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納入其中。
溫暖柔軟的懷抱真實又熟悉,她還聞到了淡淡的甜香,那是她最喜歡的桃花酥的味道。
“阿娘是不是又做了嬌嬌最喜歡的桃花酥?”她下意識地這般問道。
“真是個饞嘴的小丫頭!”溫柔慈愛中帶著無盡寵溺的話語,卻讓她的心狠狠地一疼。
她從溫暖的懷抱里掙脫開來,看到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阿娘?”她伸手去摸女子的臉,卻發現自己的手,胖乎乎像個剛剛出鍋的白面小饅頭。
她看著自己的小胖手,再踢了踢小短腿,還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怎么成了一個小娃娃?
她再次伸出小胖手,想要撫摸女子的臉,卻由一道巨大的力將她再次拉向深淵。
“不要…”風云兮驚喊著從床上坐起。
“小丫頭,終于醒了。”佛兮的溫柔聲音在耳旁響起。
風云兮驚魂甫定地看著坐在床邊的佛兮,“師父?”
她不確定此情此景是不是仍在夢中,于是,她伸手去摸佛兮的臉。
伸出去的纖纖素指看起來確實像自己的手指,摸到佛兮的臉上,感受到了那一層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這確實是自家師父老人家的臉。
風云兮沒有見過佛兮的真容,倒是見過佛兮很多張戴了人皮面具的臉皮子。
電光火石之間,風云兮的手指摸到人皮面具的邊緣,她迅捷地一扯…
佛兮臉上的人皮面具就被風云兮給撕扯了開來。
看到佛兮的真容,風云兮呼吸急促,突然感覺到好似有人在掐著她的脖子,甚至,后背還有一道無形的力,拉扯著她往下掉。
“小丫頭,沒事了,沒事了…”佛兮扶住風云兮的肩,為她拍背順氣。
好一陣,風云兮才緩過勁兒來。
她實在是,太震驚了!
“小丫頭,你心底的疑惑,我都可以告訴你答案,先把藥喝了。”佛兮將一旁的小幾上剛剛晾涼的一碗湯藥,送到風云兮的手邊。
“益氣補血的湯藥,用的是凌云城里最好的藥材。”佛兮看著風云兮接過藥碗聞味道,就知她這是在防備。
僅此一遭,風云兮的防備心更重了是必然。
但是,在佛兮看來,這反而是好事。
防備心重些,也就更能自保。
風云兮確認湯藥沒有端倪,一口氣喝完。
佛兮遞上兩顆蜜餞,“你自己做的,我帶了些過來,凌云城里沒有你做的那些美食。”
風云兮看著佛兮攤開的右手掌心,兩顆蜜餞躺在猶如羊脂玉一般的掌心。
而在掌心接近虎口的位置,一顆嫣紅色的痣,尤為顯眼。
風云兮伸出雙手,左手拿了那兩顆蜜餞送進嘴里,右手的拇指指腹,輕輕地撫上那一顆紅痣,細細地摩挲。
她的嘴里含著蜜餞,略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傳聞滎陽公主喜歡在右手掌心畫著一朵紅梅,貴族女子多有模仿。”
“我有幸見過一次,那朵嫣紅色的紅梅,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后來遇見師父您,我發現您的右手掌心有一顆嫣紅色的痣,我當時說紅痣太過單調,還慫恿您也效仿滎陽公主在手心畫花來著。”
“剛剛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成了一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在小時候,最喜歡玩她阿娘掌心里的一顆紅痣…”
話到此處,風云兮已經哽咽得無法出聲。
她為何如此蠢笨?
為何至今才想明白這些事里的聯系?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很多相關聯的事情,但是,她從未將這些事聯系到一處。
是不愿,還是不敢?
佛兮將風云兮抱入懷中,輕輕地為她拍背,“孩子,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等你哭完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里有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風云兮在佛兮的懷里,放聲大哭…
良久之后,佛兮帶著風云兮出了門。
“這里是第九重院落,為何我們先前在神女的院子里?”出了院門,看到眼前這個并不陌生的院子,風云兮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佛兮解釋道:“因為你現在已經是梵天宮里的新一任神女。”
風云兮驚訝,“為何?”
“源于躲不開的宿命,守護凌云城,是你的使命。”佛兮說得極為虛幻。
“師父,您對這凌云城,好像非常熟悉似的?”風云兮皺眉不解。
“因為這里也是我的宿命。哎…”佛兮嘆息一聲,“先走吧!等會見到了人,我再給你逐一解惑。”
佛兮說罷,帶著風云兮進入了梵天宮的禁地。
關于禁地如何進入,風云兮是不知道的。
她前次來,醒來就已經在禁地里了。
現下跟著佛兮走了一圈,才知道禁地里的路,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復雜!
但是,佛兮卻好似異常熟悉,帶著風云兮好像是逛自家的后花園一般,來去自如,順利地避開了所有的機關陷阱。
風云兮心中的疑惑,又深了一層。
佛兮帶風云兮來到那一處高臺。
此處已經不見懸浮在半空中的玉石棺。
同生樹不見異樣。
高臺之下的水,依然湍急。
云嵐等在高臺之上,風云兮頗為意外,“您怎么也來了?”
“你師父說事關云家秘辛,讓我來聽一聽。”云嵐說著,向佛兮點頭致意。
風云兮看著云嵐見到佛兮的真容,也并不就驚訝,心知這二人必定事先已經互表身份了。
看著二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風云兮自認辨識人的容貌是個中好手。
但是,她忽然覺得自己并沒有把握在佛兮與云嵐皆做一模一樣的裝扮時,還能準確無誤地將二人分辨出來。
云嵐的身邊有一口大甕。
佛兮走上前,將蓋子掀起。
一個頭發凌亂的人的腦袋冒了出來。
饒是風云兮做好了心理準備,看著一個邋遢猙獰的人頭從翁里面冒出來,她還是避無可避地嚇了一大跳。
特別是,當風云兮辨認出這個人的容貌時,驚嚇得更厲害了!
“永壽帝?他怎么會在這里?”風云兮不解地看向佛兮。
“我請云嵐給他施了蠱,小丫頭,你想問什么,他都會如實告訴你。”佛兮沒有回答風云兮的問題,只是做了說明。
風云兮看著永壽帝,心中有些發毛,她硬著頭皮問道:“你是誰?”
永壽帝回答:“朕是大耀國最賢明能干的皇帝!”
聞言,風云兮翻了個白眼,不由得一臉佩服地看向云嵐,“您的蠱蟲真是神奇,竟然能夠讓人說出心底里最真實的想法。”
永壽帝其人,一直自得于自己坐上大耀國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之后,成了大耀最英明神武的君主,帶領大耀子民走向了繁華盛世。
實際上,永壽帝看到的都只是繁華的表象,那些隱在暗處的腐朽,百姓們的水深火熱,永壽帝根本就看不到。
他高居廟堂,早被那些汲汲營營的官員們蒙蔽了雙眼。
云嵐噗嗤一笑,“小丫頭,等你問完了,再來贊賞我的蠱蟲也不遲。”
“…我同您說笑呢!”還別說,這般說了兩句話,風云兮的心中反而沒那么緊張了,她斂了斂心神,繼續問道:“滎陽公主死了嗎?”
永壽帝繼續回答:“雪兒沒死。”
“那她在哪?”
永壽帝的目光抬向云嵐,因為云嵐站在他的正前方,佛兮則站在永壽帝的背后。
“雪兒…”
風云兮看著永壽帝喚云嵐“雪兒”,就知道永壽帝將云嵐認成了滎陽公主。
二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永壽帝認錯,也不稀奇。
如此,倒是可以確認,永壽帝對滎陽公主,其實也沒有熟悉到骨子里的那種程度。
風云兮又問:“滎陽公主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不是。”
“那她是誰的女兒?”
“阿曦…”
“阿曦是誰?”
“我的愛人。”
“…”風云兮默了默,她其實已經猜到這個“阿曦”是誰了。
只是聽得永壽帝說“我的愛人”這四個字,風云兮覺得異常惡心。
但是,永壽帝在此用的是“我”而非“朕”,由此可見,他對花曦的情意,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反倒顯出些真心實意來了。
“那你是如何認識阿曦的?”
“我中毒,找雪域,扮作奴隸混進了凌云城,成了花家的奴隸,差點被發現,阿曦救了我,還讓我給她當使奴,說是會護我一生。”
聞言,風云兮的腦中冒出一段記憶。
那是屬于花晨的記憶。
花晨親眼看到花曦給新使奴易容,只是花晨并未看清這個新使奴的真實容貌。
后來,花晨格外關注這個新使奴,發現其行為舉止極為可疑。
并且,花晨還發現這個新使奴愛慕花曦,只是花曦并不知情,花曦也不愛這個新使奴,她的心中只有云倫。
花晨派人多方調查這個新使奴,知道他是身中“荼蘼”之毒,前來凌云城尋找神女血解毒。
而花曦將這個新使奴留在身邊,就是動了惻隱之心,想助他拿到神女血。
這些事,正是花晨覺得可以利用的。
所以,花晨那一晚能夠順利潛入云家,扮作花曦去勾引云倫,就是因花晨威脅了那個新使奴,若是不配合,就揭發二人。
新使奴便配合花晨將花曦騙出了云家。
只是,花晨的計謀,最終依然沒有成功。
之后,花晨怒而生恨,不僅自己對花曦與云倫下手了,還慫恿那個新使奴對花曦的孩子下手。
花晨告訴那個新使奴,說是花曦的小女兒出生就被血晶石驗過,是神女血脈最強大的人,將來勢必要當繼任神女,如此,等此女及笄,就可以取了她的心頭血當藥引。
新使奴信以為真,就趁著云家族人將云倫與花曦的四個孩子帶出云府避難的時候,偷偷地搶走了那個最小的女兒。
花晨還派人協助新使奴逃離凌云城。
而花晨如此做,就是因她恨花曦,因而也更恨同為孿生姐妹里的那個妹妹!
讓花曦的小女兒從小失去父母,并且被一個別有用心的人養大,短暫的一生都活在欺騙與被利用之中,如此,花晨覺得很是解恨!
所以,云煙就是如此被搶走的!
只是這件事,花晨到死,不論云倫與花曦如何懇求她說出實情,花晨都不肯說出來,因為她寧愿死,也要拉個人給自己墊背!
這也是她知道那個新使奴來自凌云城之外,也故意不去查清對方真正的身份的原因,甚至連新使奴的真容,她有那么多的機會看到,也不愿去看。
花晨故意如此這般,就是預想到,一旦自己被制伏,云倫和花曦肯定會對她用蠱逼她說真話。
而她不認識那個新使奴,這樣的話,線索必然在她處斷了。
風云兮通過這一段記憶,再聯系永壽帝的話,就已經知道,那個帶走云煙的新使奴,就是永壽帝了,而滎陽公主,就是云煙!
“你把你如何帶走阿曦的孩子的事情,詳細說來。”風云兮有花晨的記憶,云嵐和佛兮卻是沒有的。
并且,永壽帝自己開口,才能還原事情的真相。
永壽帝如實地道出事實真相,他說花晨派人連哄帶趕地將他和云煙送出了凌云城,出城之際就被迷暈了,醒來人已經在雪人族地界之外。
他無法再次進入雪人族,就帶著云煙回了大耀國。
風云兮聽完,氣憤不已,她質問道:“阿曦當年對你有救命之恩,你卻搶走她的小女兒!你就是這般以怨報德的么?”
“我有求阿曦跟我一起走,是她不愿,她說要與那云倫同生共死…”永壽帝的神態呆板,語氣也寡淡,這是中蠱的緣故。
倒是他這些話,字面上的情深無奈,還是能夠體現出幾分的。
風云兮不懷疑永壽帝對花曦有情。
但是,永壽帝對花曦的這份情,明顯比不過他的命!
不然,他為何在花曦有難的時候,還能帶走云煙?
就算有被花晨脅迫,但是,就憑著花曦救過永壽帝的命,永壽帝若真是感恩重情,那時也該留下來才對!
“那你帶走了阿曦的女兒之后,對她做了什么?”風云兮已經理清楚了來龍去脈,只有些小細節需要確認了。
“朕撫養雪兒長大,想要雪兒的心頭血解毒,但是,花晨騙了朕,雪兒不是繼任神女,她的血無用!”
聽聞,風云兮倒是不意外。
在風云兮腦中的那一部分屬于花晨的記憶里,花晨確實是騙了永壽帝,說云煙是繼任神女的話,都是花晨胡謅的。
“那你…有沒有傷害過滎陽公主的女兒呢?”風云兮問了這般久,才問到自己的身上,而這個問題,她其實是極為排斥的。
“朕給秀陽下了‘桀驁’之毒。”
“你哪里來的毒藥?”
“花晨給的。”
這些真相都對得上了,風云兮疲憊地眨了眨眼,看向佛兮,“我要問的都問完了。”
從永壽帝這里問到這些已經足夠了,余下的,她想要親自問問佛兮。
佛兮點點頭,對云嵐說道:“您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沒有。”云嵐給永壽帝下蠱,在風云兮和佛兮到來之前,為了驗證蠱蟲是否起效,就問了永壽帝一些問題。
所以,對于自己想要探知的那些事,云嵐已經都問過了一遍。
風云兮走到佛兮身邊,拉起佛兮的手,“我為您解了同生蠱的牽制。”
通過花晨的記憶,風云兮已經知道,當年花晨在送走永壽帝與云煙之時,給二人種下了同生蠱。
永壽帝身上的是母蠱,云煙身上的是子蠱。
也就是說,永壽帝能掌控云煙的生死,他想要云煙死,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反過來,云煙卻動不得永壽帝分毫,還得為了保住她自己的命而保證永壽帝長命百歲!
同生蠱出自凌云城,只有神女能解蠱。
風云兮已經是梵天宮的神女,而她一下子又多了那么多個人的記憶,神女的記憶也有,對于解蠱一事,自然也就會了。
“小丫頭,你剛剛醒來不久,解蠱一事,不著急。”佛兮慈愛地看著風云兮。
風云兮卻是搖了搖頭,“像他這種忘恩負義,害了這么多人的狠辣無情之人,留他在身邊,哪怕是多一瞬,我都膈應在心。”
風云兮小時候就不喜歡永壽帝,總覺得他的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小孩子的感覺最是真實,對一個人的喜歡與不喜歡,都是純粹得很。
“小丫頭,他已經被蘇楚昇做成了人彘,活不了多久,莫要臟了你的手。”佛兮保護了風云兮這般久,就是不愿風云兮的手上沾了仇人的血。
報仇的事,她來。
將來若有業報,她受。
只要風云兮活得干干凈凈,坦坦蕩蕩。
“您放心,就算我解了同生蠱,也不會動手殺他,只要他的生死威脅不到您,任他自生自滅就是,只要不再出現在我眼前,您說得對,左右他活不了多久了…”
風云兮說完,動作利落爽快地給佛兮解蠱。
云嵐在一旁護法,以防風云兮因為生疏而手忙腳亂。
對于風云兮的腦中多了數個人的記憶之事,云嵐與佛兮在風云兮昏迷期間進行診治之時,就已經發覺到了。
奪舍之術,是凌云城里的古秘術,一個人奪舍了另一個人的身軀,也會得到其人的記憶。
花晨是被神女的靈魂蠱惑而被部分奪舍。
而在花晨之前的那些女子,都獻祭給了同生樹,這些女子的記憶,也被神女的靈魂窺探。
所以,當花晨奪舍風云兮時,便帶著如此多的記憶進入了風云兮的身體里。
而像是風云兮這種被人奪舍,最后成功抵抗,也就會獲知被帶進自己身體里的記憶。
“噗…”佛兮吐出一口黑血。
風云兮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同生蠱已解,您自由了。”
云嵐遞過一張絲帕給佛兮,“擦擦嘴。”
佛兮感激地看了云嵐一眼,接過絲帕擦嘴。
“你們聊,我先帶他走,我還想同他好好聊聊,順便氣一氣他。”云嵐說著,散出內力,驅使石甕飛了起來。
風云兮見狀,就知道云嵐已然是無礙了。
待云嵐走后,風云兮反而覺得有些局促。
她這些年設想過很多的可能,特別是再次回到耀京城之后,在滎陽公主府探聽了那么些秘密,她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但是,她從不敢想,自家師父老人家,會是她的娘親!
“您…當年是故意讓蘇楚昇把我掉包的嗎?”風云兮試探著問。
她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要問佛兮,卻也不知為何,最先問出口的竟然是這一個。
佛兮拉著風云兮的手,包裹在手心,她沒有回答風云兮的問題,而是自己起了個話頭。
“你不是在這凌云城里出生,沒有被種下雪蠱的你,自小畏寒怕冷,你小的時候我就是這般為你暖手的。”
一顆晶瑩的淚珠,垂落在佛兮的手上,轉眼又滑落到風云兮的手上,清清涼涼,卻不冰冷刺骨。
佛兮繼續說道:“永壽帝當年沒能從我的身上得到神女血,就對我動了殺心。而我原本是想要一了百了,卻發現有了你。”
“你的到來,是個意外,當年…我其實還喝過避子湯。但是,你我的宿命,無論我怎么努力想要改變,該來的,還是逃不脫。”
“因此,當得知你的到來,我放棄掙扎了,再也沒動過不要你的念頭。”
“為了平安生下你,我騙永壽帝說你可能也是繼任神女。當時花晨已死,永壽帝已經無法再進入凌云城,只能寄希望于你。”
“生下你的時候,你柔柔軟軟,那么小小的一團,我就知道,此生,我再也不能失去你。”
“原本,我是想要等你生下來,就立馬將你送走,換個孩子來代替你。可是我舍不得,我猶豫不決,哄騙自己等你斷奶再送你走。”
“日復一日,與你多一日的相處,看著你每日都與前一日有不同,我卻更加舍不得你。”
“后來,我發現你到了冬日就畏寒怕冷,才知是雪蠱的原因。我又給自己找借口,想著等過了冬天再把你送走。”
“你的一個笑容,就讓我有了與所有人抗爭的勇氣。”
“我自私地把你留在了身邊,舍不得將你送走,直到…永壽帝竟然趁我不備給你下了‘桀驁’之毒!”
“永壽帝從花晨那得知,真正的神女就算是中了‘桀驁’,只要神女血脈被喚醒,自然會不解自愈。他因此而給你下毒試探。”
“神女血脈確實可以百毒不侵,包括天花病毒,以及桀驁’、‘荼蘼’這兩種曠世奇毒。”
“但我為了不被永壽帝發現你的特殊,在你出生之時就將你體內的神女血脈封印了起來,你抵抗毒物的能力,因此也弱了許多。”
“我悔不當初,才不得不下定決心,要把你送走!”
“把你送走的法子有很多,選擇利用蘇楚昇之手,是最安全的一個。”
“有蘇楚昇這自作聰明的一舉,就算掉包一事被發現,我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凈。”
“如此,永壽帝就察覺不到我要將你送走的用心,也懷疑不到你的身上,你也就更加無辜且安全。”
“送走你的時候,你才四歲多,但你是那般聰明伶俐,為了不被你察覺,我還給你吃了遺忘前塵過往的丹藥…”
說到此處,佛兮嘆息一聲…
她的美眸中噙著淚水,看向風云兮的目光中,飽含著無盡的歉疚與無奈,“孩子,是我沒用,才讓你遭受了那么多的苦楚…”
佛兮忽然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憋著一口氣,盡量多說些話語,就是想要解釋清楚當年的那些無奈之舉。
但是,她也明白,她既解釋不清,也挽不回曾經對風云兮的虧欠。
風云兮從佛兮的手中抽出雙手。
佛兮當即心中一慌,她無助地再次抓住風云兮的一只手,哽咽中艱難地說出一句話,“別走…聽我…說完…”
風云兮用空著的那一只手,拭去佛兮臉上的淚,“在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之前,我恨過怨過那個滎陽公主。”
“我恨她認不出我來!”
“一個娘親竟然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多么可笑!”
“到得今日,我知曉了您的苦衷,我也才明白,是我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了。”
“其實,我雖然沒有四歲以前的記憶,但我被送到梵蕓庵里,您待我的好,我都記在心里。”
“我后來確實在滎陽公主府里吃了些苦頭,但是,那都是秀陽郡主帶著下人們欺負于我。”
“認真想起來,那一位滎陽公主,其實,從未欺壓我什么,只是無視我罷了!”
“我以前只以為滎陽公主人前端著要臉面,對我不算很差,在滎陽公主府里無視我,也是看不得我這個多余之人。”
“現在想來,我知是您已經盡量想辦法在護我了。”
“至少名門貴女該學的那些本事,您都想辦法在明面上也為我請來了老師,沒虧著我。”
“對了!滎陽公主府里的那個密室,金銀珠寶隨意丟棄在地,還蒙了塵。倒是一些小孩子用物用上好的楠木盒子保存著。”
“以前我以為那是滎陽公主寵愛秀陽郡主而精心珍藏著的。”
“現在我知道了,那些都是我小時候用過的,是您為我珍藏了起來,對不對?”
風云兮說著說著,也是淚流滿面。
佛兮溫柔地點了點頭,“你幼時用過的東西,我都舍不得扔…”
風云兮依偎進佛兮的懷中,“以前的事,我都想明白了,謝謝您…娘親…”
聽到“娘親”兩個字,佛兮又驚又喜,“你叫我什么?”
風云兮將腦袋擱在佛兮的肩頭,暖暖糯糯地喚著,“我盼了十多年的一個稱呼,還以為此生再也喚不出口,今日我要喚個夠!娘親,娘親,娘親…”
偌大的密室里,回蕩著一聲聲嬌嬌暖暖的“娘親”。
“哎!”佛兮高興地應聲,緊緊地將風云兮抱在了懷里。
她以前其實害怕這一日的到來,因為她擔心一旦所有的真相顯現出來,風云兮會接受不了,更可能理解不了她的苦心。
佛兮承認,很多事,她確實做得不夠好,不夠完美!
但是,她至今,一直都在盡全力而使每一件事都盡量往好的方向去發展。
只是,她是人,不是神。
她也有自私而不理智的時候,她還有猶豫不決的時候,她更有軟弱膽小的時候…
幸好!幸好!
她的孩子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懂事。
甚至是,這般懂事,讓人心疼…
佛兮曾經預想過,如果風云兮最后得知真相,不愿認她,她也能夠接受。
換位思考,在風云兮的角度,也有足夠懷恨不接受的理由。
只是,風云兮今日選擇了遺忘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她放棄了對過往遭遇的恨意,選擇了寬容與愛。
放下恨而成全愛。
母女倆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好一陣之后,守在外面的東方京墨,抹干了眼淚,調整好面部表情,走了進去。
只是,他泛紅的眼眶,泄露了他哭過的事實。
“疑惑解了,也發泄夠了,該做正事了。”東方京墨的神情,帶著些嚴肅。
風云兮離開佛兮的懷抱,看向眼眶紅紅的東方京墨,再看向佛兮,同樣也是一臉嚴肅,“娘親,您與師爹是二婚對不對?您可千萬別告訴我,他是我親爹!”
風云兮露出一臉“我絕對不要當東方京墨的親閨女”的表情。
見狀,東方京墨的臉黑了半分,他立即辯解道:“我與你娘親可不是二婚!你娘親只愛我一人!”
說著,東方京墨還面帶挑釁地看著風云兮,“怎么?我當你親爹,丟你面兒了不是?”
風云兮嚴肅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鄭重地點了點頭。
東方京墨的臉,當即又黑了好幾分,“老子怎么就給你丟面兒了?”
風云兮一本正經地道:“您是妻奴,咱們整個鎏光宗的人都知道,這還不夠丟面兒的?”
“你你你…我我我…”東方京墨一時又氣又急,卻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風云兮。
末了,他一頭栽進了佛兮的懷里,“娘子,你閨女欺負我…”
看著東方京墨當面向佛兮告狀,風云兮哈哈一笑,“瞧您這點出息,幸好我不隨您!”
佛兮噗嗤一笑,“好了,別把你爹欺負得太慘,到時候丟的還是你的面兒。”
“好嘞!我聽娘親的!”風云兮狗腿地道。
一場認親,以這般斗嘴的方式告終,倒是輕松且自然許多,風云兮緩緩地吁出一口濁氣。
她已經哭夠了,不想再哭了,也不想繼續沉浸在一種低沉悲傷的情緒里。
不管以前多么艱難困苦,至少現在,一家三口都平平安安的不是!
風云兮與佛兮還有東方京墨相處了多年。
以前是師父、師爹,現在是親娘、親爹。
關系變了,但感情沒變。
或者說,與以前相比,還要更深了!
一家三口說了會兒話,佛兮才將話題引到眼前亟待解決的事情之上。
“兮兒,你且過來看。”佛兮將風云兮帶到同生樹旁。
佛兮使出內力,將同生樹里的樹靈召喚了出來。
佛兮用手掌托著半個紫色的圓球,看向風云兮,“兮兒,這就是同生樹只剩一半的樹靈,十五年后,若是找不到另一半樹靈,同生樹仍是會衰敗。”
“要想保住這座凌云城,同生樹必然不能衰敗。而你成了新一任神女,若是同生樹衰敗,你也會隨之隕滅。”
“所以,必須要找回同生樹的樹靈!”
風云兮問:“那娘親知道另一半樹靈在何處嗎?”
“在南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