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圍觀眾人的指指點點,余氏一族的人紛紛慌亂不已。
原本勢在必得之事,這么下去勢必就要黃了…
余氏族長當即給兩個壯年族人使眼色,小聲吩咐二人立馬去將癱在床上的余老婆子用門板給抬過來。
二人會意,立馬溜走。
余老婆子也早就知道余年中了探花郎,她在得知消息的時候,就腸子都悔青了…
只是她行動不便,只能在家干著急。
其實,余氏族長并不想將余老婆子請來,因為他不想給余老婆子分一杯羹。
余氏一族的其他人也都不愿意。
在這些人看來,余老婆子有如今下場都是活該!
攀上探花郎的好事,自然不能帶著余老婆子,要是帶上她,好事也就輪不到其余的族人了。
只是現在余年六親不認,只能讓余老婆子出馬了。
吉利和吉財得了裴云婠的吩咐,一直防著余氏一族人的異動。
發現有人悄悄溜走,吉利遞給吉財一個眼神之后,立馬尾隨上前,一直跟到了余家老宅。
吉利發現這二人是要將余老婆子抬出去,立馬將二人給劈暈,再順手丟進了臭水溝。
余氏族長在等著余老婆子被抬來的時候,仍是一臉不甘心地看著余年,竭力解釋道:“余年大孫子,當年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啊!”
這般說著,余氏族長開始抹眼淚,“你奶和你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咱們這十里八鄉的人也都是知道的,我們那時不幫你,也是怕火上澆油,反而惹怒了你奶和你爹。”
“我們其實也心痛不已,所以聽聞你高中了探花郎,我們也一直替你瞞著這件事,畢竟對你名聲不利,我們同氣連枝,這才幫你瞞得死死的。”
“你說你以后當了大官,身邊怎么可以沒有自家人搭把手呢?沒有我們這些族人相助怎么行呢!你們說是吧!”
余氏族長老淚縱橫地向一眾余氏族人使眼色。
會意的余氏族人正要幫腔,只聽得余糧一聲呵斥,“夠了!不要再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了!”
“我沒做任何有損我的名聲之事,當日那樁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丁村長和高縣令都為我作保,不然,你們以為我為何能順利參加科考?”
“你們今日來,不過就是想要以此要挾我罷了!但是,你們異想天開了!”
“今日我在這里當著父老鄉親的面,再重申一次,是你們無情無義驅逐我在先,我本就與你們再無瓜葛了。今日你們又想利用我,還妄圖威脅朝廷命官,我就算拿你們下獄都不為過!”
“我可以在此對你們網開一面,若還有下次,絕不容情!”
這是余年今日第二次說重話,相比于先前,他的語氣嚴肅狠絕了不少。
余氏族人聽得那一句“威脅朝廷命官”就齊齊腿軟,這么一項罪名扣下來,可就真夠喝一壺的!
“族長,還不快些走,余家人的面子都被你們丟盡了!”先前氣得都說不出話來的裴春花,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這會兒只覺得大快人心。
“是啊!還不快走,丟人現眼!”
“余家祖宗的臉都被你們這些人給丟盡咯!”
“要我說,既然敢出來攀扯,怕是早就不要臉面了!”
圍觀的人又開始指指點點,對著余氏一族的人冷嘲熱諷,過足了嘴癮。
余氏族長不得不帶著族人們快速散去。
裴大柱也很是解氣,“大家都請繼續到我們裴記吃素串吧!為了慶賀探花郎回來,今日裴記給每位客人都送十根素串。”
現在論招待客人,裴大柱也是一把好手了。
裴春花拍了拍余年的肩膀,以示安慰,接著就與裴大柱一道,將圍觀的人都請到了裴記。
一聽每人送十根素串,原本只是來瞧熱鬧的人,也順勢在裴記里吃上素串了。
余年揉著鈍痛的太陽穴,轉身進了裴家小院的門。
裴云婠在院子里等候。
“抱歉,是我不好,擾了你們…”
余年再次道歉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裴云婠打斷,“我這人其實最不喜歡聽人道歉,因為道歉是最最徒勞的一件事,有這道歉的功夫,還不如去做些什么彌補過錯來的有用些。”
“再說,你并沒有做錯什么,你無需為別人的錯。還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相信你比我更懂,今后你可能還會遇到更多的糟心事,愿你時時都能像今日這般,保持本心,果斷決絕。”
今日余年的表現,裴云婠是稍稍有些意外的。
畢竟余年曾經在余家遭受了余老婆子和余多金長年累月的磋磨使喚,他能忍受那么多年而沒有反抗,也就說明他不夠果斷,甚至身上或多或少還有些奴性的。
當然,也不排除余年是因為看不到希望而破罐子破摔了。
不管如何,余年今日能夠坦然直面,還做了拒絕與反駁,就是比之先前進步很大了。
余年消化完裴云婠說的話,心中震驚激蕩。
他一直不明白裴云婠為什么小小年紀敢想敢做,今日好似有所頓悟。
因為她是個非常果決之人。
不猶豫,不遲疑,不優柔寡斷!
余年心中對裴云婠的佩服,又上升了一層。
他也想不明白,為什么瘦瘦小小的裴云婠,她的身上好似一直有無窮無盡的力量一般。
“我還是不留下吃晚飯了,我現在就走,我可以自己去縣里。”余年說著,轉身進了先前的廂房。
留下來只是給那些想要攀附他的余氏族人們機會,也是給裴家人找麻煩。
對于這一點,余年還是拎得清的。
余年進了廂房很快就出來了,他將自己先前帶過來的包袱皮拿出來。
來時,包袱皮里包了不少好東西,都是用當今皇帝陛下賞賜的銀兩買的。
御賜的各種珍品都是不能送人與變賣的。
好在皇帝陛下知道余年出身寒門,因此賞了他不少銀兩,就是供他花費的。
余年也知道自己將銀兩送出去,裴家人和余家人都不會收,他因此就用銀子買了些金銀首飾,分別贈送給幾人,當做他報恩的一些心意。
當然,他知道自己欠這兩家人的,現在根本還不夠。
而這兩家人其實也從未想過要余年償還什么,只是余年執意相送,不好辜負他的一片心意,這才紛紛收下了。
“余大哥,我讓余糧表哥送你吧!你回縣里,先去一趟多福鎮吧!去多福街盡頭的魚米巷第十九戶宅子里看一看。”裴云婠也不挽留余年,只是為他做了適當的安排。
因為余年昨夜就未休息好,讓他一個趕去縣里,裴云婠還是不放心的。
至于讓余年去多福鎮,裴云婠是另有用意。
余年此次離開,大概很長時間都不會回大貴村或是多福鎮了,裴云婠因此想要讓他在離開前,見一個人。
裴云婠將正在廂房里睡得呼嚕聲飛起的余糧給喊了起來。
余糧睡得像頭豬似的,連外面的大吵大鬧都沒把他給吵醒。
余年與一眾人道別,再和余糧去了趟后山,到余老爺子的墳前祭拜一番。
之后就離開了大貴村。
余年沒有去看余老婆子,因為他聽裴春花說,余多銀一直請了村里的張大娘給余老婆子做飯,余老婆子不會餓著。
如此,余年也不再多問。
不管是余年,還是裴春花,對于夕日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只知道使喚磋磨的余老婆子,二人也都不想再與之牽扯。
余老婆子就算是余年的親奶奶,但在余年的記憶中,余老婆子從未對他有過愛護。
而他在余家當牛做馬那么多年,也算是還完了孫輩該盡的孝心。
余糧趕著牛車,先去了多福鎮。
在裴云婠說的那一處宅子里,余年見到了余多金。
余年其實不意外,當裴云婠說讓他來此處看看的時候,他就猜到是來看誰。
余多金自從被驅逐出了大貴村之后,在外流浪了一段時間。
他折了左手,斷了右手,雖然目前情況已經好轉,卻沒能很好地愈合。
因此,余多金現在根本做不了什么重活。
當然,他偷懶偷慣了,大半輩子干的重活都很少。
裴云婠給余多金安排了這一處院子,讓他不至于無處可去,流落街頭。
如此做,裴云婠并不是心軟,而是照顧余年的情緒心思。
畢竟余多金是余年的親爹。
若是余多金真的流落在外而餓死、冷死之類,余年怕是心底里會存了一道過不去的坎。
余年可能會因此自責一生…
所以,裴云婠要保住余多金的命。
裴云婠助余年不落人生遺憾,也是想要余年同樣助她。
余年的前程似錦,以后的人生會越來越好。
裴云婠就希望她為余年所做的這一切事,換來余年將來護佑裴大柱、王氏、平安、康健這一家四口。
而有余年的護佑,裴云婠就算不在,她也放心。
今日余氏一族的人來鬧這么一遭,余年也匆匆離開了,裴春花、裴大柱等人的情緒大起大落,最后化為煩悶郁結。
裴云婠見狀,就一頭栽進了廚房,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余多銀和余錢也按時回來了吃晚飯。
父子倆現在無需加班加點趕工了,因為裴云婠先前在離開前,給了余多銀幾張圖紙,上面畫的都是式樣簡單卻實用的家具,更適合在多福鎮這種小地方售賣。
木匠店也因此而擴張了,林老板又新請了很多木工師傅和伙計。
并且,鑒于兩家已經是親家了,擴張后的木匠店,是兩家五五分成。
余多銀也就算得上半個木匠店的老板了。
晚飯少了余年在場,一行人先是唏噓了一場,隨著裴云婠可以調節氣氛,很快就又開開心心地吃起飯來。
鄉下農家的熱鬧,大多是在飯桌上。
而這些淳樸之人的快樂也很簡單,無外乎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飽穿暖無煩憂…
晚飯后,裴云婠陪著王氏一塊在院子里遛娃。
平安和康健兄弟倆實在是太活潑了!
倆小娃娃只要被大人松開手,就撒丫子瘋跑。
因為是雙生子的緣故,二人更加親密相投,且一直作伴,從未見孤單,只有快樂無憂。
裴云婠看著看著,心底里慢慢地就生出些羨慕之情。
“娘,您還有什么覺得遺憾的事情嗎?”裴云婠輕聲發問。
王氏笑著說:“現在的日子過得這般好,俺哪里還有什么遺憾啊!”
裴云婠點了點頭,“那就好…”
“婠丫頭,你這是怎么了?”王氏察覺的裴云婠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可她又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娘,沒事,我就是太久沒回來,想您了。”裴云婠說著,主動從身后抱了抱王氏,將頭擱在了王氏的肩頭。
裴云婠一直很排斥與人接觸,她以前同師門里的人,都是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磨合期,才有現今這般相處融洽。
而在裴家,裴云婠雖然對王氏還有裴大柱等人都是真心相待,但她仍舊很少主動與她們有肢體上的接觸。
今日裴云婠的主動,讓王氏也很是驚訝,她是早就察覺到了裴云婠對人的敏感與排斥的。
王氏不敢亂動,也沒再問,只是拍了拍裴云婠攬著她脖子的手,“婠丫頭,俺和你爹也想你。”
翌日,裴云婠準備離開,裴家小院忽然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昭曰:農女裴云婠,德不配位,遂解除其與承國公府世子赫連驍之婚約。另,今上仁德,賜其配滎陽公主府庶子蘇雋彥,不日完婚,欽此。”
鴨公嗓太監以十分敷衍的語氣和態度,宣讀了一道同樣是十分敷衍的圣旨。
裴云婠跪地接旨時,腦中的思緒飛速運轉。
所以,她這是被解除婚約了,又被重新賜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