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裴云婠卻并未能松一口氣,因為與這次春瘟有關是事,她有詳細地詢問過那兩個細作,從對方的話語里,她推斷從染病后,再到發病,至少也要五到七日。
若是以乘坐馬車的車程做計算,從西蒼國邊境進入大耀國西境,再到裴云婠家里,需要兩天。
當然,這是在一路暢通無阻的情況下。
而西蒼國的細作要潛入大耀國,沒有戶籍和路引,不可能一路暢通無阻攔。
裴云婠聽那兩個細作說他們二人趕到大貴村已經是潛入大耀國的第四日了。
也就是說,這些人四日前就潛入了西境的邊防處。
那么,西境的那幾座邊防城,怕是在第一日就中招了。
“高將軍,承國公可知曉此事了?”
“知道。”
“那就好。”只要帶兵鎮守西境的承國公已經知曉了西蒼國的意圖,那勢必會提前做好布防。
雖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就洞悉敵方的意圖,但總比疫情和戰事都來得措手不及要好。
“高將軍,可否帶我去看看那兩個染病的細作?”
裴云婠猜想前方的邊防城里應該是已經無法避免發生疫情了,現時現刻已經不是憤恨追究的時候了,盡快尋找到治療方法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可以。”高瞻今日來,其實就是有此意。
裴云婠能治太夫人的病,再高瞻看來,就是神醫本神了。
“對了,高將軍,您可知我們青陵府可有混入別的細作?”前去永安府,不一定能很快回來,裴云婠對裴大柱等人頗為擔心。
高瞻回答:“目前暫未發現。”
西境永安府共十三城,再往里就是青陵府。
青陵府多郁郁蔥蔥的山川丘陵,名字既是由此而來。
福源縣就處在兩府交界之處,因其天然的奇特地勢,成了一處頗為重要的兵家要塞。
而福源縣里那一條沿著多福河而蜿蜒向前的官道——青云道,就是連接永安府與青陵府的唯一官道,更是從大耀國的西境入腹地京都的必經之道。
據高瞻目前所知,那兩個被裴云婠發現并抓住的細作,應該是進入大耀國境內后,走得最遠的。
現在永安府和青陵府都已經封城,就算永安府各城里還有細作潛伏,也到不來青陵府。
而就算青陵府也混入了別的細作,按照時日推算,也是絕對出不了青陵府的。
裴云婠向裴大柱和王氏道別,借口要去府城給一個大官看病。
因為高瞻派了馬車來接,看起來確實不似作假,裴大柱和王氏也就沒有懷疑。
至于昨日的提前打烊,裴云婠用的是應對彥乘風的那套說辭。
裴大柱和王氏后怕不已。
見狀,裴云婠更是不敢道出真相了。
裴云婠帶上浮光還有小貍貓,以及昨日買了藥材臨時制作的藥丸,坐上了馬車。
四匹軍用的烈馬拉車,只大半天的功夫,就到達了永安府。
那兩個染病的細作被安置在永安府郊外的一處莊子里,那里是承國公府的田莊。
兩個細作都已經是全身潰爛,還咳嗽嘔血,上吐下瀉,疫病的癥狀已經顯露無疑。
望、聞、問、切。
裴云婠看診得非常仔細。
看完之后,裴云婠開了一個藥方。
高瞻立即派人去抓藥。
“高將軍,西蒼國爆發的這一場春瘟,疫情兇猛又險惡。你們的人抓到西蒼國的細作后,若是審問到了這些人投放血液的水源處,要立即將那些能接觸到被污染了的水源的百姓給集中隔離保護起來。”
裴云婠見到這兩個染病的細作之后,發現此次疫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嚴峻。
“我知道了,有勞裴小姐。”
“我去研究方子,不打擾高將軍您了。”裴云婠要求住在兩個染病細作的隔壁,這樣方便她急事為二人進行診治。
回了房間,浮光擔憂地問了一句,“姑娘,你為何不怕傳染?”
裴云婠沒心沒肺般笑了笑,“我若是說我有神功護體,百病不侵,你信嗎?”
浮光:“…”
“你這般問,其實是你怕傳染吧?”裴云婠拍了拍浮光的肩膀,打趣他道:“放心,就憑你身上有兩種曠世奇毒護體,你比我還百病不侵啊!”
“…”浮光默默地看著裴云婠,被覆蓋在人皮面具下的眼皮忍不住抽了抽。
浮光很想說:小師姐,你用如此殘酷的事實打趣我幼小的心靈,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裴云婠需要的藥材很快就被送了過來,她親自熬藥,再喂那兩個細作喝下。
目前情況,必須減少與染病之人的接觸,而裴云婠不能避免接觸這些人,因此就親力親為,不讓別的人再來冒險了。
兩個細作喝下藥之后,安靜地睡著了,相較之前,他們得到了一些些安寧。
到了晚間,高瞻前來告訴裴云婠,永安府城里出現了疑似發病的百姓。
這人是在今日午飯后出現頭疼咳嗽的癥狀,一個多時辰后咳血了,嚇得立馬去藥堂找大夫。
而永安府里的大大小小藥堂都得了衙差的吩咐,一旦發現咳血的病人,立即告知。
這人被送到莊子上來的時候,已經陷入了昏迷。
裴云婠先是探脈,再是施針,這人才悠悠轉醒。
通過問詢得知,這人并非永安府人士,而是青陵府人士。
他是一名商販,十日前來永安府進貨,去了邊防城——寧城。
寧城是離西蒼國土最近的邊防城。
據那些被抓的細作招供,他們都是由寧城進入大耀國境內,再分別兩兩結伴,分散了去往不同的城鎮。
今日就是西蒼國的細作進入大耀國境內的第五日。
裴云婠推測這些細作進入寧城就成功投放了血液在城內水源處,而這位商販當時正好就在寧城,恰好接觸過被污染的水源,因此而染病,發病期也是五日。
裴云婠根據商販的病情,開了另一張藥方。
等商販喝了藥,裴云婠才離開,她找到高瞻,直言道:“高將軍,咱們大耀國已經發現了第一位染上春瘟的患者,接下來肯定還會有,并且極有可能是越來越多,請您上奏承國公以及永安府的府丞,告知事態的嚴重性,請他們做出應對之舉。”
裴云婠目前人微力薄,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指望上位者審時度勢,果斷應對。
“好。”高瞻人狠話不多,立即派人去辦。
到了夜間,兩個染病的細作相繼醒來,二人出現了癲狂之狀,裴云婠一人無法兼顧兩人,只能喊了浮光幫忙。
為了不讓二人在癲狂的狀態下弄傷自己,裴云婠和浮光扯下帳幔做布條,將二人綁了起來,并用竹筷頂住二人的牙齒,以免他們咬舌。
一番處理下來,裴云婠只覺精疲力盡。
等二人安靜下來,裴云婠再次看診,重新熬藥,再喂他們服下。
看著這兩個染病的西蒼國細作如此痛苦的一面,裴云婠心中唏噓不已。
他們既是施害者,也是受害者,裴云婠此時站在醫者的立場,只把二人當病患,不論二人的對與錯。
到了下半夜,二人再次睡下,另一個商販又驚厥醒來,他渾身抽搐,神志不清。
好在商販的病情要輕微許多,他的抽搐只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
待商販穩定下來,裴云婠依然是給他進行一番診治。
頭疼、咳嗽、咳血、抽搐,這些是發病初期的癥狀表現。
全身潰爛、嘔血、癲癇,這些是重癥期的癥狀表現。
裴云婠結合這兩種處于發病的不同階段的患者的癥狀,做相應的總結與思考…
一夜未眠。
天微微亮的時候,裴云婠被告知有三個邊防城里出現了疑似染上春瘟的百姓。
上午的時候,疑似染上春瘟的百姓又有新增。
等到了晚上,永安府十三城,都出現了疑似染上春瘟的百姓。
而此時的裴云婠,已經有些手忙腳亂了。
因為永安府的府城里那些疑似染上春瘟的百姓,全都被送到了莊子里,目前已經有十一人。
裴云婠和浮光兩個人,根本照顧不來。
而另十二座邊防城里疑似染病的百姓,也被送往這一處莊子,目前還在路上。
“高將軍,眼下這般境況,我需要別的大夫來協助我。”染病的人數在一日之內激增,裴云婠已經無法一人硬扛了。
就算是知道多一個人前來相助,也就是多讓一個人至于危險境地,但作為醫者,在家國存亡的危急關頭,逆勢而行,是無可避免的。
“裴小姐放心,大夫們很快就會來。”目前事態的發展已經不容兒戲,高瞻早已上奏,并派人多方奔走,正在積極地應對。
高瞻口中的大夫們,確實很快就到來了,這些人都是永安府里頗有名氣的大夫,各自還紛紛帶來了打下手的徒弟或是伙計。
裴云婠是這些人里最年輕的,甚至比某位大夫帶來的藥童還要年輕,讓這群大夫們難以相信她的醫術。
而當這些人看過裴云婠開的藥方之后,紛紛打消了疑慮。
裴云婠是那種單看外表和年紀就很容易讓人輕視的人,但她卻是一次又一次地以實際行動去啪啪打臉那些不相信她的人。
人多力量大!
裴云婠同這些大夫們徹夜診治被送來的病患們。
不過才一天的時間,染上了春瘟且發病的人已經多達三十幾人。
然而,裴云婠知道,這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目前唯一讓裴云婠覺得慶幸的就是,青陵府沒有傳來有老百姓疑似染病的消息。
當然,也有可能是還沒有發病。
為了診治與照顧病患,裴云婠連續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第三日清晨,高瞻親自把裴云婠請進了屋里休息。
浮光也跟著裴云婠一道沒有合過眼,二人在屋里休息了兩個時辰后,又繼續去照顧病人。
好在目前所在的這個莊子夠大,且藥材和糧食的供應也足夠。
而高瞻也派人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藥材和糧草,既是應對后面可能的春瘟大爆發,也是應對可能要面臨的戰事。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裴云婠到永安府的第七日,也就是西蒼國的細作潛入大耀國投放染上春瘟之人血液的第十一日。
這一日的染病百姓人數,已經高達上千人。
這些人全都來自永安府十三城,也全被安置在永安府郊外。
承國公府的莊子里的屋子已經容不下這么多人,高瞻帶人在田里搭起帳篷。
這個時節恰逢春耕伊始,為了安置病患,田莊就沒有準備種莊稼。
為了照顧病患的裴云婠最近極少休息,已經疲憊不堪了,但她還未找到治愈的法子,心中又是焦慮不已。
唯一讓裴云婠覺得欣慰的就是,永安府十三城的百姓們發病至今,沒有一人死亡。
就連最早發病的那兩個西蒼國的細作,也還活著。
而西蒼國內的百姓們從發病到死亡,很多熬不過三天。
兩相比較,也說明裴云婠等人采取的治療措施,是暫時保住了病患百姓的命。
這日傍晚,高瞻的一個屬下匆匆跑來告知裴云婠,“裴小姐,西蒼國向我們大耀國宣戰了,先鋒軍攻城時扔了許多用布袋裝著的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