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丁村長捎來的口信,余多銀當即就同林老板告了假,帶著余糧、余錢兄弟倆去找裴春花,一家四口急匆匆往大貴村趕,還破天荒地租坐了一回牛車。
四人回到家里,發現余氏族長并一些族中長輩都在。
余老婆子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今日喊你們回來,是要同你們分家,老二一家都住在鎮上,成天不著家,連工錢也不上交,你們在外面吃香喝辣,卻連一口飯都不管俺這個老婆子。”
“既然你們不管俺的死活,打定主意要狠心虐待俺,俺今后也就不再指望你們一家了…”
“分家吧!俺眼不見心不煩!”
既然決定要分家,自然得找一個由頭,余老婆子就算分家也不愿見著裴春花好,舍不得分給老二一家任何家當,因此怎么著也得給老二一家甩個大鍋。
余多銀靜靜地聽著自家親娘顛倒是非…
余多銀打小就跟著村里的老木匠學木工,十幾歲出師之后,做木工賺回來的銀子,都上交給了余老婆子。
因為要娶裴春花而給裴家的那八兩銀子聘禮,是余多銀開夜工賺來的,這才沒上交給余老婆子。
而在成親之后,余多銀的工錢依然是上交給余老婆子。
家里的大大小小,都是指望著余多銀的工錢養活。
可是,余多銀有一次回家發現余老婆子苛待已有身孕的裴春花,不僅讓她干重活,還一天只給她吃一個窩窩頭。
從那以后,余多銀又開始日以繼夜地做工,賺回來的工錢就分成兩份,一份上交給余老婆子,另一份私下里給裴春花。
可以說,余多銀沒日沒夜地做工,賺回來的銀子卻被余老婆子光明正大地養著余多金一家,反而自己這個小家卻被苛待。
但是,到了余老婆子嘴里,卻完全反了過來。
余老婆子什么脾性,村里人都知道,對于她的話,十之八九都是不能相信的。
但是,未免村里小輩有樣學樣,余氏族長依然板起臉來,狠狠地怒斥了余多銀一陣。
余多銀本就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他百口莫辯,一臉無奈地看著眾人。
在場的余氏長輩們也沒人站出來替余多銀說句好話,都是順著余氏族長的話,接二連三地怒斥了余多銀一頓。
余老婆子和余多金見狀,心中樂開了花。
余多銀一臉頹喪地接受著族中長輩的怒斥,人心的丑惡,他這幾日見識了太多。
別說是余氏族人,就連自家親娘和親哥,也都是讓余多銀刮目相看!
因著余多銀“有錯”在先,余老婆子嚷著要分家的理由也就無比“正當”了。
余老婆子提出了要讓老二一家凈身出戶的要求。
這所謂的分家,其實不過是將余多銀一家給一腳踢開罷了!
余老婆子這一家的事,余氏族長并族中長輩并不想怎么摻和,見著余老婆子全權做主,而余多銀懦弱得根本毫無反抗,這些人也就當走個過場,見證一番了。
為了日后不被老二一家惦記上,余多金執意要余氏族長給他寫分家契約書,言明自此與老二一家毫無瓜葛。
余氏族長照做,寫了一式三份。
余老婆子、余多金、余多銀三人都在三份契約書上面蓋了手印。
其中兩份是余多金和余多銀收著,另一份由余氏族長保存。
分家一事就這么順利地完成了。
余老婆子將余多銀一家還留在宅子里的用物,挑揀了一些破破爛爛地丟出了門。
“不孝的白眼狼!老婆子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呸!”余老婆子向著門外吐了口濃痰,狠狠地關上了宅門。
余多銀拉著余糧和余錢一起跪下,父子三人朝著宅門的方向一同磕了三個響頭。
為人子的這份孝心,他盡了這么多年,到頭來,只得這么一句話。
很好!
“孩他爹,起來吧!”裴春花將余多銀攙扶起來,她的心中也是無盡的唏噓。
事情走到這一步,她從未想到過。
余老婆子來鬧的時候,她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絕望,她受夠了,她不想繼續下去了!
那時候,裴春花是真的動了一死了之的念頭。
若不是裴云婠說的那些話,若不是裴云婠教她如何應對,她可能就真的死了…
現在順利分家,雖然什么都沒有分到,但一家人還是整整齊齊的,至于心底的傷…
就如裴云婠所說:“想要傷口愈合,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
一家四口都沒去撿地上的用物,互相攙扶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余家宅院。
看熱鬧的村民們指指點點,跟在四人后面小聲議論,直到走到了村口。
先前租坐的牛車還等在村口,趕車師傅收了余多銀的銅板,答應捎帶四人返程。
回到多福鎮后,四人先回集市口的宅子,余多銀已經向林老板打了招呼,今日不會回去上工了。
進門前,裴春花扯了扯余多銀的衣袖,忍不住問了一句:“孩他爹,你后悔嗎?”
余多銀搖了搖頭,“婠丫頭說過,這世上有太多無法兩全的事,卻偏偏很多時候都逼著人二選一,既然選了,就不要后悔。”
余多銀年輕時都沒有答應余老婆子去娶什么財主家的女兒,現在更不會答應休妻再娶!
余多銀不是嫌棄財主女兒癡傻或是石女,更不會貪圖對方嫁妝豐厚,他只是心里有裴春花,不管是當初還是現在,他都選擇裴春花!
裴春花點點頭,一臉動容地看著余多銀,“孩他爹,謝謝你。”
余多銀寵溺地看著裴春花,“你是我媳婦兒,說什么傻話呢!”
一眼成癡,當初是余多銀執意要娶裴春花,承諾要好好待她。
但這些年,余多銀自知也是他虧待了裴春花。
余多銀的鼻頭發酸,“媳婦兒,以前是俺虧欠了你,讓你受苦了,以后俺不會了,俺一定千倍萬倍對你好!”
裴春花眼眶濕潤,“孩他爹,跟你在一起,俺不覺得苦。”
說著,裴春花主動牽起余多銀的手。
一旁的余糧和余錢兄弟見自家爹娘都老夫老妻了還當著他們的面秀恩愛,紛紛紅著臉轉頭看向別處。
這兄弟倆已經知道家里發生的事,他們已經到了能辨是非的年紀。
而余老婆子這些年對裴春花的磋磨與苛待,他們自打懂事起也看得清楚明白。
只是余老婆子是他們親奶,他們兩個孫輩很多時候想要幫自己親娘都不能,因為反而會連累裴春花落一個教子無方的罵名,到時候余老婆子就更能鬧騰了。
所以,很多時候,兄弟倆都是偷偷地與余老婆子作對去幫裴春花。
眼下能夠順利分家,余糧和余錢都是樂見其成的。
“大姐,大姐夫,愣在外面干啥?快進屋!”王氏聽到動靜前來開門,將幾人喊進屋。
裴大柱和裴云婠聞聲從廚房里出來。
今日都沒有出攤,都在宅子里等著余多銀一家四口回來。
看到四人回來了,裴大柱喊道:“餓著了吧!快洗手吃飯。”
這個時辰已經過了飯點,但裴云婠猜想余多銀一家四口回去肯定吃不到午飯,就準備了飯菜煨在爐子上。
因著分家的大事順利解決了,四人皆是松了口氣,胃口不由得大好,遂將裴云婠準備的飯菜全部吃完了。
等四人吃完了飯,浮光收拾碗筷進廚房刷洗,裴云婠端上茶來,“大姑父,給我們說說今日的事情吧!”
余多銀照實說了,裴大柱和王氏聽完,唏噓不已…
二人想起了當初被裴老爺子和裴老婆子拋棄時的情景。
兩家人的境況,倒是同病相憐啊!
“大姑父,大姑,兩位表哥,既然分家一事順利解決,愿你們一家接下來事事順心。”裴云婠由衷地祝愿。
余多銀一臉感激地看著裴云婠,“婠丫頭,這次分家之事,多虧了你。”
余多銀找來余多金,還說了那么一番話,都是裴云婠教給他的。
將計就計,利用余多金的貪婪而轉移了余老婆子逼迫余多銀休妻再娶這件事,并且還不費口舌與力氣就順利分家,這樣巧妙的事,余多銀自認他是想不到的。
余多銀現在是無比佩服裴云婠的聰慧,對她也是越發感激了。
裴云婠輕聲笑了笑,“大姑父,咱們這一大家子人,無需說那些客套話,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裴大柱也跟著打哈哈,“是啊!是啊!甭見外啊!”
王氏則是含笑點了點頭。
余多銀心中感動不已,他發覺,自己的親娘親兄弟,還不如裴大柱這個小舅子一家啊!
這輩子關于親情的溫暖,余多銀在自家沒感受到多少,反而是在裴大柱一家這里,感受頗深!
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地聊了會兒天后,余多銀父子三人就去歇午覺,裴春花則和裴大柱一家三口進了廚房準備給修橋的工人師傅們吃的點心。
今日是羊肉夾饃配南瓜粥。
因為沒有去出攤,就有充分的時間準備羊肉餡料。
丁村長帶著棉嬸子和桂嬸子按時趕到,今日在家的人多,裴云婠就將灌餡的事情交給幾位婦人,她將丁村長帶去飯廳。
歇了午覺的余多銀已經起來,也正坐在飯廳里。
“丁村長,俺今日同大哥分家了。”余多銀先開了口。
農戶人家一般在分家的時候,除了將族長請到場,為了顯示公平,還會把村長也請到場。
而今日余老婆子要分家,卻沒有請丁村長,是因為先前裴大柱家里要請余年幫忙收割莊稼時,是請丁村長前去同余老婆子交涉的,二人還吵了幾句嘴。
余老婆子心里還有氣,故意不請丁村長到場。
丁村長雖然沒到場,但他已經猜到余多金讓他給余多銀捎口信就是這事兒,他故作驚訝地問了一句:“那還順利嗎?”
余多銀點了點頭,“丁村長,俺娘沒給俺們一家分田地,俺想找您幫忙買三畝良田。”
說著,余多銀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子,“丁村長,這里有三十六兩銀子,煩請您在大柱家的良田附近圈出三畝給俺。”
“好說好說。”丁村長接過錢袋子。
余多銀又將桌上的兩盒糕點推到丁村長面前,“丁村長,俺現在不方便出面,俺買田的事,還請您莫要聲張。”
買田的銀子是余多銀上月做小攤車賺回來的分成,他原本是想找個理由分一些給余老婆子,其余的就留著給余糧和余錢兄弟倆娶媳婦用。
要不是余老婆子這些年拿著余多銀賺的銀子養著余多金一家卻還苛待自己的妻兒,余多銀也不至于防著這么一手。
現在分家啥也沒得到,田地房子只能一步一步來。
拿人手短,丁村長笑瞇瞇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
裴云婠等余多銀與丁村長商量完,又把丁村長帶到一邊,“丁村長,我大姑父家里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還煩請您多多關照。”
裴云婠所說的關照,不過也是想要丁村長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裴家大丫頭,你就是不說,我也是知道的。”裴云婠的面子,丁村長還是要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