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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家丑不外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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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災年多雨水。

  這場從清早下起來的雨一直到過午也沒有停下的跡象。整個滁州城像一只揭開了蓋的大蒸籠,泡在濕蒙蒙的水汽里。鉛灰色的天和繚繚升騰霧白雨氣攙作一處,混混沌沌地遮蓋住遠近房舍,樹木交通。

  十丈之外,人畜難辨。

  饒是如此,從懷仁堂往外方圓三日依舊是人來人往,亂如沸粥。

  昨日懷仁堂發生罕見火災,死傷慘重,焚毀財物難以數計。

  更駭人聽聞的是,由此牽連出一連串陰謀害命事件。官兵出動了一撥又一撥,救人的,抓人的,往來奔走,一夜都沒消停。到了今天白天,更是變本加厲,光是建康方家的那位大將軍都往懷仁堂跑了兩趟。

  堂外停駐著官府的軺車。

  只不過這次來的不是方顯,而是新晉大理寺卿秋棠,陪同他一道來的是拿著圣旨的蘇家二爺蘇志鵠。

  常季禮舉著一塊四方大印,披頭散發埋在一堆如山文牘里,煩躁得直撓頭:“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你給看看,是能批不能批?”

  凌涪正在清理賬目,抬頭瞥了一眼:“沒問題。”

  蔣依依不敢惹暴躁抓狂的常二爺,小心翼翼地遞過印泥,常季禮痛快落了章,又問:“這個呢?”不耐煩地嘟囔起來:“這都是什么鬼東西!你都懂,你來蓋印不就完了?耽誤老子看病人。”

  凌涪道:“我是外姓人,掌印不合規矩。”

  “合不合規矩的,誰知道啊?明明都是那小子的事,怎么現在全歸我”

  常季禮聲音弱了下去,先頭可是他自己抬出老爺子的煙袋,說滁州救災的一應事務由他來接手的,現在就是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他倒是不介意食言而肥,讓黎亭那幫子人背后恥笑他去,關鍵是常千佛非要摁著他啊,還派了凌涪和蔣依依來幫手。

  明為幫手,實為監工。

  那個混賬小子,明明是他把自己擺了一道,他還記仇來了。

  “公子爺心情很不好,還不是你鬧的,自己受著吧。”凌涪淡淡道。

  “個臭小子,沒出息!”常季禮提起架上的羊毫筆,伸入硯臺重重蘸了一筆濃墨,頗有架勢地撩袖抬腕,筆尖近紙,這才想起什么似的:“這里怎么寫?”

  凌涪臉色沉了沉。

  常季禮先發制人:“我就說我不會!”

  蘇志鵠和秋棠被晾在廳中有小半個時辰了,茶水添了一道又一道,聽常季禮東拉西扯,怨天怨地怨常千佛,就是不提正事,脾氣再好也到了發作邊緣,沉臉道:“常二爺”

  常季禮怒氣沖沖地一揮手:“去!添什么亂?沒看見正吵架嗎?”語聲乍止,回頭朝兩人尷尬地賠著笑:“是蘇大人啊,我還以為又是哪個沒眼色的小伙計。啊,蘇大人您剛才說什么來著?”

  蘇志鵠:…

  廳里攏共就這么幾個人,上哪來的小伙計?

  蘇志鵠被常季禮氣得情緒都不連貫了,仔細回憶了下,才想起自己剛才要說什么:“還是請常公子出來相見…”

  常季禮擱下筆,拂了扶酸痛的腰,干脆一甩袖蹲了下來,活像只坐岸望水的鴨子,語聲沉痛道:

  “俗話說,家丑不外揚。蘇大人您不是外人,我就跟大人您明說了吧真病了!”

  抬起袖子蘸了蘸眼睛,訴起苦來:“大人您說我容易嗎?又不是親爹又不是親兒子,那頭都要賠著小心。出門前老爺子拎著我的耳朵千交代萬囑咐,說我要是不把那個小妖女解決掉,我就甭想回去了。

  堂叔那也是叔啊,我顧念著叔侄之情,我沒給他下狠手,只是把那小妖女給轟走了,我擔了多大的壓力啊我,不領情也就罷了,還跟我翻臉嗚嗚。”

  秋棠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常二爺,有話就好好說話,您怎么又哭起來了?”

  就算要哭好歹見點真章吧,老這么假干哭是什么意思?

  “我傷心啊。”常季禮又抹了把臉:“情義千斤,不敵胸脯四兩。”

  “噗”蘇志鵠剛含下去的一口茶全噴了出來,出身書香門第的蘇二爺這回是真的忍無可忍了:“咳咳,常二爺,好歹是做長輩的人…”

  言語粗俗!有辱斯文!

  派出去打探的寺丞回來了,派去搜查的兵丁也回來了,眾口一詞:穆典可確實不在懷仁堂了。

  蘇志鵠雖說不甘心,到底還是信了。于情于理,常季禮都不會包庇穆典可,常家堡可是比他們更想清除這個心腹大患。

  他也是受夠常季禮了,客套話都省下了,直接起身告辭。

  “好走,好走。”常季禮笑著拱手:“我送送二位大人?”

  “不用。”蘇志鵠和秋棠異口同聲道,連擺手的動作都出奇一致。

  蘇志鵠咳了一下,掩飾尷尬:“常二爺要務在身,還是正事要緊。平瘟賑災大事,任重道遠啊。”

  “名枷利鎖啊,”望著蘇志鵠與秋棠并肩撐傘去的背影,常季禮感慨地搖了搖頭:“蘇氏一向清高,也卷到這起子烏糟事里頭了。跟金家還是親家呢。”

  “不光是為了名利,”凌涪淡淡說道:“是為自保。”

  方顯沒有直接言明,但意思再明了不過了。方卿言從中周璇,劉顓已經不打算追究穆典可,反而想拉攏她為己所用。

  可是蘇家往宮里送了一位嫡女之后,蘇志鵠就帶著緝人的圣旨來了。

  看來金雁塵去了建康,蘇家的日子不好過了。

  否則何至于出這種昏招這不是明白地告訴世人,他蘇氏心虛了么?

  “自保?”常季禮不解道:“這我就不懂了。要說有什么深仇大恨,下命令的是皇帝,帶兵圍殺的容翊,那方容兩家都不著急,他一個看熱鬧的瞎折騰個什么?再說那金采墨不還好端端地活著呢,親姑姑親侄子,親姨母親外甥女的,以后還走動不走動了?”

  “啊”常季禮忽地一拍大腿,一臉發現了什么大不了事情的表情:“老凌啊,你發現什么不對勁沒有?金家滅門后,金憐音和金知格都死在了夫家,怎么偏偏金采墨一個人活下來了…你什么表情…你是不是知道點什么?”

  凌涪所知道的,足以讓才名遠播的金七小姐身敗名裂,讓世代清貴的建康蘇家門楣潑污,一族蒙羞。

  在清水鎮那家小小的客棧里,德高望重的“鶴師”之女黃鳳羚為了取信穆典可,換取一個活命的機會,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秘密。

  金震岳死于蘇家的墨香之毒。

  而這盒摧毀金家滿門的“墨香”毒,是由金采墨親自送到了穆滄平手上金采墨苦苦地愛戀著自己的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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