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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了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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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

  穆滄平看了眼往山頭飄來的黑云,轉身下山。

  穆仲鋮往遠處絳湖的方向看了看,虛晃晃的人影未散,戰斗還在繼續。但他向來對穆滄平絕對信賴與服從,提步跟了上去。

  “小四兒贏了嗎?”他問道。

  “從她決定出金家刀,迫白意一現出真身的那一刻,她就不會輸了。”穆滄平說道,“她會是下一個‘第一劍’。沒有她拆解不了的劍招,只有破不了的心障。”

  高山霧重,云橫腳下。

  他垂眼看著繚繞山霧下糾糾纏纏的下山小路,說了句讓人聽不懂的話,“真是個傷心的日子啊。”

  三余里外的絳湖比武臺上,劍影如驚風密雨般織連。只不過這一回,換成了穆典可的主場。

  沒有人會教一個工具人破解自己的武功。

  所以當穆典可劍取刀意,用金家刀去打白意一時,這位攪鬧了中原長達一年之久,狂得不可一世的龜茲劍客終是慌了。

  玄同是重劍,穆典可又有充沛的養日之息,即便所學有限、打不出金家刀的霸道,開合間也磅礴——集合金、常兩家武學之長對付一個學劍至多八年的野路子劍客,無不勝的道理。

  一刀一刀砍下去,白意一手中削鐵如泥的寶劍裂紋開始增多。

  “你騙我!”白意一憤怒吼叫,“你學的不是穆家劍!你故意出慢劍!”

  “犯不著。”穆典可橫劍鬢側,說話時仍密切留意白意一的身形動作,在他瘋狂砍落的劍網中穿花蝴蝶一般游走,“我向來逢快則快。多謝你,陪我練手。”

  白意一氣得要發瘋,心緒一躁,劍就亂。

  穆典可見隙刺中了白意一左股。

  利落抽劍,上挑,格住白意一怒而砸下的重錘一劍。

  玄同嗡然一顫,卻無絲毫損傷,反而白意一劍上的最大的裂口又延伸了一寸。

  白意一紅了眼,雙手握緊劍柄,拼命向下按壓,意圖利用男子體力上的優勢迫使穆典可棄劍,或使她在力有不逮的情況下前撲,趁機攻她后背。

  兩廂僵持,穆典可手臂開始發顫,顯然不敵男子之力。

  于是她后退了一步。

  人退一步,劍移一寸。一寸退讓活了整把劍。

  原本被壓制得紋絲不動的玄同劍因為倏然下落,有了一寸活動的空間,在穆典可手腕帶動下飛速一旋,竟完成了不可思議地劍下畫圓——半圓,再被白意一瞬即追至的重劍一壓,力道回指,以劍帶腕,以腕使臂,推動穆典可整個人逆劍行方向滑了出去。

  她繞到了白意一側后方,一提手臂,將驟然傾成了陡峭坡度的玄同劍順利從白意一劍下抽離出來,抬手往空中一樣,反拋一道弧光落下,在白意一右肱上切出兩寸深的血口——一寸肉,一寸骨。

  肱股皆傷,白意一所恃的體格優勢沒有了。

  他異常憤怒,轉身一飛劍,插向穆典可喉管。

  可惜穆典可先一步飄開了。

  “我學的就是穆家劍。但不止穆家劍。”她繼續回應白意一,“今天之后,我還會你的劍法。”

  白意一被徹底激怒了,瘋了一樣朝穆典可撲過來,揮劍亂砍。

  忽然他脖子扭動了一下,眼白滲出一絲詭異的紅,因重傷而遲緩了的動作驟然加速起來,矯捷更勝從前。

  手中劍更是繚亂,毫無章法卻迅疾絕倫,漫空只見閃逝的劍光,似密落一場星隕。

  穆典可覺出了白意一的異樣,匆忙收劍撤走,暫避其鋒芒。

  白意一窮追不舍。

  穆典可上樹,他上樹。

  穆典可下水,他下水。

  合抱粗大樹,一指纖纖蘆葦,凡穆典可落腳過的地方盡遭他砍斷,泄憤一樣地補劍碎成渣粉。

  臺下一眾看客叫驚得連連后退,生怕穆典可一個慌不擇路,就朝自己這邊來了。

  “他吃藥了!”常奇大聲叫,“他不講武德!”

  穆子焱逆著逃難的人流往前沖,忽然腿腳一麻,竟是叫人從后連戳中兩大根麻筋。

  “你他娘的瘋了吧?!”他扭頭看向身后,怒火躥燒到了極點,真想一刀砍死眼前這個人。

  “看好他!”常千佛把穆子焱塞給了廖十七。

  常千佛輕功迅疾,上臺竟還比穆子衿晚了一步。

  那個瘦得仿佛只剩下一身骨的男子直挺挺地釘在比武臺上,像一桿風吹不折的勁竹,生生遏住白意一沖向穆典可的步伐。

  “天啊,”楊果果大叫,“我快要暈過去了。”

  常奇正密切追看發狂的白意一,哪有功夫理會楊果果,反手掐她人中,被楊果果一巴掌拍開,“一邊去,別耽誤我看美男子。”

  穆子衿徒手接住白意一的亂劍。

  他本松身鶴形的好風姿,“銷魂手”又最是迅猛凌厲,落下不絲毫拖泥帶水,手手利落,這一動起來當真滿目的松風鶴翔,艷骨錚錚。

  常奇捂住楊果果的眼睛,“不許看!”

  臺下亂糟糟一片:膽子小的轉身就跑;也有人跑到一半又忍不住回頭看的;也不乏膽大的,趁著人亂,拼命地往前擠…烏嚷叫喊,沸反一鍋粥。

  即便這么嘈雜的人聲中,穆子衿還是清晰地聽到了背后的聲音,“二哥,這是我自己種下的因,你讓我…親手了結這個果。”

  穆子衿一愣,穆典可便振臂從他身后飛了出來,舉劍迎向白意一。

  這時臺下的人發現,穆典可的打法又變了。

  起初她使穆家劍,空靈飄逸;后又用金家刀,大開大合;現下,她整個人的氣度都變得不一樣了:泰然中正,不急不慌,好像每一劍都只是信手揮出,每一劍又堪堪好遏住白意一的攻勢——極快,極慢;極重,極輕;極剛,極柔…事物的兩個對立面,奇異地融合了!

  良慶站在人群的最外圍,臉上露出一種近似茫然的表情,過了好一會,他搖了搖頭,笑了。

  幸好鐵護衛們在專心地看比斗,不然要被他這一笑嚇到。

  他轉身走了。

  婁鐘一臉懵地追上去,“良爺,怎么了?”

  “勝負已定。”良慶說道。

  “啊?”婁鐘立馬意識到自己這個反應不對,糾正道,“少夫人當然會贏。但是…不再看看?”

  “不看了。”良慶頭也不回,“回去看老太爺遛鳥是一樣的。”

  婁鐘停步原地,似懂了,又似乎不懂…看來自己離良爺的境界還差得遠哪,得更加勤苦努力才是。

  身后忽然爆發出山嘯般的歡呼。

  婁鐘回頭看去,只見穆典可保持一個擰腰回轉的姿勢定住,一劍飛指向天,從白意一后背穿出。

  天空不知何時堆滿了黑壓壓的云,一條蛇樣電光蜿蜒一閃,悶雷聲聲炸開。

  今夏最大的一場雨,毫無征兆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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