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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那么愛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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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長案,案上放著一把刀。

  那是金雁塵的刀。

  是他在晉升上君之位后,斥重資為自己打造的第一把真正屬于自己的刀,多年來隨身攜帶,不曾離過。

  刀身是玄鐵打造,沉沉黝黑,仿佛再燦爛的光芒照上去都會被吞噬。只有刀刃處一線青霜,顯示著它的鋒利與勁銳。

  這把刀,現在屬于穆典可。

  金雁塵的一切——他的刀,他的地位、財富,還有他身上背負的不知何日能雪的苦恨深仇,現在全由穆典可承繼。

  她拿刀的樣子,讓常千佛眼中如有火在燒。

  “明天,我就要扶棺去川南了。”

  穆典可垂著眼,蒼白的指尖自刀背上滑過,聲調平板而低緩,像一根單弦,奏不出撫琴人的歡喜和悲愁:

  “川南散落著不少進山避難的金家舊屬。徐攸南的意思是,我姓氏不好,要收攏這些人,要…冥婚。”

  “砰——”

  驟然一聲巨響,橫在兩人之間的桌案被掀飛了去。桌腿撞到墻上,又遭反彈射回來,直直地沖著穆典可去了。最后卻是打在常千佛身上。

  穆典可被常千佛撲在地上,手里的刀被他狠狠奪下,破窗擲出。

  鬼若和鬼相兩人一直守在門外面,聞聲沖入,被穆典可反手一個蒲團砸過去,厲聲喝退:“出去!”

  她連反抗一絲一毫也不曾,身上的麻布喪服被常千佛毫不費力地扯下。

  羊脂肌膚果露在外,沒有讓他眼里的火苗燒得更旺,卻生生逼出了他的眼淚。

  “就為了那一件對嗎?就為那一件,你什么都可以為他做。”

  那雙黑如曜石的眸子含著淚,狠狠將她瞪著:“那我呢?他那么重要,我是什么?”

  你是我最心愛的人。

  穆典可在心里默默地說道。她說不出口。

  從阿苦犧牲自己,把她從大火里搶出來,她就不再是為了自己而活。縱使再愛他,還得舍下他。

  “跟我走…”他昂揚的頭顱垂了下去,嚙咬著她的頸,無關青欲,更像是在發泄委屈:“別給他陪葬…別再做這勞什子的圣女了。你要報仇,我給你報。”

  在他視線不及的地方,穆典可眼里才起一痕淚花。

  她還是搖頭。

  “你有更好的人生,千佛。”她低聲說道:“而我,早就沒有選擇了。這都是命。”

  “狗屁命!”常千佛抬起頭,像只受傷的豹子,嘶聲咆哮著。

  她還是放不下金雁塵,寧可做他的二妻,做望門寡,也要替他把沒走完的路走下去。

  她念茲在茲的金雁塵對她的那一樁恩情,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是真想親手把它給毀了。

  可是他怎么舍得呢?那是他捧在手掌心都怕摔壞的寶貝啊。

  穆典可眼神空荒荒的,在常千佛憤怒的注目下,奇異地安靜。

  安靜得沒有情感,絕情到可恨。

  手指將掌心肉都掐爛了,她才終于將眼底那一點碎瀅強忍了回去。

  “相愛一場,是我對不起你。只要是你想要的。”

  大概是這句話徹底擊垮了常千佛。

  他渾身肌肉失去了力量,就這么沉沉俯壓在她身上,久久地沒有動一下,也再沒有說話。

  最后他坐了起來,脫下自己的袍子蓋在穆典可身上。

  “我那么愛惜你。”

  我那么愛惜你,你卻這般糟踐你自己!

  穆典可猜常千佛最后要說的大概是這句話。

  他從來待人寬厚,就是氣極恨極了,也不會惡言傷人。

  他終沒說出那后面半句,不舍得將她刺傷。

  石磚地面真是涼。

  穆典可裹著那件還殘留著常千佛體溫的銀色袍子,心空眼茫然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時候去。

  流螢幾點撲上窗紗,黯黯的,無宿昔光華,她才知道天已經亮了。

  如若不出意外,常季禮會在昨天夜里收到所謂常紀海的親筆信。凌涪,良慶,包括懷仁堂一干當家掌事,俱要遭到申飭。

  沒有人敢耽擱。

  最遲今天一早,凌涪和良慶就要領著鐵護衛押送常千佛回洛陽了。

  他被她傷透了心,大概,也是要迫不及待地逃離這傷心地了吧?

  穆典可忽然從地上爬起來,久坐小腿肚酸麻,一步踉蹌,險沒站住。她披頭散發地,在明宮徒眾驚詫的目光里,沖了出去。

  譚千秋來稟報時,瞿涯正坐在長條案后,處理紛沓如雪的信件。

  徐攸南病倒了,穆典可無心理事,旁的人信不過,這些事情只有他來做。

  聽完譚千秋細稟,瞿涯默了一刻,問道:“有沒有人隨行?”

  “霍岸去追了。”譚千秋說道:“鬼若鬼相一直跟著。”

  瞿涯點點頭,就不再說什么了。

  “鬼若和鬼相,倒是忠心。”過了一會,他狀似感慨地嘆了一聲。表明自己對此事放任不管的態度。

  只要穆典可是安全的就好。至于她是不是會反悔,會不會選擇不顧一切地跟著常千佛走了,那是她的自由。

  該留的不會走,該走的留不下。

  穆典可追著馬車奔跑。

  車馬轔轔起煙塵。

  她站在黃埃集結的大霧里,看著那輛被騎著高頭大馬的鐵護衛們環簇著的青布馬車在蒼黃古道上越走越遠,最后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天際里。

  “他走了。”她低下頭,輕聲說道。

  身后沒有人,她說給自己聽。

  道路旁長著一叢野梔子,枝葉很瘦,挺立幾只青中泛黃的花苞。

  她想起了議事廳外面那一條花白香馥的肥梔子。

  在外忙碌一天,一身汗臭味兒的男子躡手躡腳來身后,環住她的腰,把臉埋進濃密頭發里使勁兒一嗅:“我媳婦兒真香!”

  “真的死了?”

  從金雁塵身死的消息傳出,到現在,整整一夜過去了,王玄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四天前那個血腥的夜晚,殺得他至今心有余悸。

  “沒錯了。”陳寧說道:“昨天夜里明宮內部起叛亂,死了兩個上君。金雁塵不死,他們哪有膽子起事?”

  他灌了口茶,平復了下心情,向王玄轉述剛打探來的消息:“瞿涯和徐攸南力扶穆典可上位,尊她什么六夫人…呵,兩個精到里的老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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